程金枝永遠忘不了那個陰雲密布,不透天光的陰晦之日。


    當持有周帝命令的皇家禁衛軍氣勢洶洶地衝進燕王大門,從高珩書房中搜出他與南楚之間互相串通,寫有謀反內容的書信之時……


    有那麽一瞬間,她以為自己隻是在做一場終會醒來的噩夢。


    她當然不相信,高珩真的會和南楚狼狽為奸,用謀朝篡位這種遺臭萬年的手段去奪取皇位。


    也突然聯想到,原來那一晚夜闖王府,身分不明的“盜賊”,根本不是為了盜取什麽東西,而恰巧是為了放下這些冠冕堂皇的可笑“罪證”。


    原來那兩張紙片上的“謀反”二字無關太子,而是欲將整個燕王府都拖入萬丈深淵。


    更加驚歎,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都隱藏極深,甚至還在危難時刻出手襄助的南楚,是一顆安放在高珩身邊,早已醞釀已久的定時炸彈。


    它雖然可能不會立刻爆炸,可當時辰一到,就會將你炸得體無完膚。


    所有的一切,或許從元熹公主嫁入王府的那刻起,就已經是一個籌謀已久的驚天陰謀。


    她縱使不能確定這個女人是否也和這**邪之徒是一丘之貉,卻能肯定在人前總是深藏不露,無法輕易揣測的元鵬,必然早已和太子蛇鼠一窩。


    她甚至可以猜到,南楚之所以肯冒險擔這謀反之名也要拉高珩下水,多半與太子的身世有關。


    如果太子身上所流淌著的,真是楚王的血,那待他渾然不知地坐上皇位,這大周江山,往後就順理成章地成了南楚的天下。


    想到此處,程金枝隻覺遍體生寒,胸腔裏那顆心更是因為深切的憤慨而冰寒徹骨。


    這個從來都高高在上,永遠隻忠於自己的帝王,終究還是沒有選擇相信自己的兒子,而是輕易聽信了他人幾句分明就蒼白無力的一麵之辭。


    他不可動搖的皇位,和手中不容侵犯的皇權,永遠都高於這世上的所有東西。


    包括在帝王家,那淺薄得可憐的,微不足道的親情。


    隨著所謂的“罪證”浮出水麵,很快,宮裏便傳來聖旨下令封鎖整個燕王府,一幹人等全都不得進出,亦不允許任何人與王府中的人有所接觸。


    違令者,殺無赦!


    程金枝擔心身在皇宮中無所依靠的慧妃,卻更加擔憂如今尚在迴京途中,可能還對這場滅頂之災毫不知情,一心隻想迴來與自己相見的高珩。


    她很清楚,周帝如今之所以沒有對王府中人加以處置,就是為了等他自投羅網,也因為忌憚他手中足以翻覆京城的兵力。


    然而在如今成為眾矢之的,四麵楚歌的情況下,程金枝卻隻希望他不要迴來,走得越遠越好。


    隻是她儼然了解,即使外頭有人把此刻朝中的形勢傳於高珩知曉,他也不會選擇逃脫,更會快馬加鞭,不顧一切地趕迴來。


    就算他即將要麵對的,是九死一生的刀山火海。


    當然,程金枝亦不會就此屈服。無論是高珩,還是腳下這座燕王府,哪怕最後不能保全自身,她也勢必要守護到底。


    “怎麽會變成這樣?殿下怎麽可能會勾結南楚謀反,這分明是栽贓陷害,是天大的汙蔑啊!“


    “是啊,如今殿下尚未迴京,或許還不知道王府已經出事,若是迴到京城,豈非羊入虎口?”


    “唉,你還有心情擔心主子,咱們都是燕王府的人,若陛下龍顏大怒,真要以謀反之罪論處,你我都難逃一死。”


    “……”


    眼見皇家禁衛軍將王府上下團團圍住,燕王府內皆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空氣中充斥著覆巢之下,危如朝露的嚴峻氣息。


    踏雪尋梅更是憂慮深重地圍在程金枝身邊驚慌所措地來迴踱步,唉聲歎氣,也同樣為此憤然不已。


    隻是,高珩當初對她們有救命之恩,此刻比起自身的安危,卻更加擔心自己的主子。


    “殿下當初就是顧慮太子會對燕王府不利,所以才派屬下留在京城保護王妃。卻沒想到這一次,竟然牽扯進南楚,要治殿下意圖謀反這樣的重罪。”


    沈均神色凝重地站在窗前,凝目注視著不遠處戒備森嚴的禁衛軍,眼中是一片濃重的陰霾。


    “既然有人鐵了心要害我們,我們又豈能輕易躲過?這一天,遲早是要來的。”


    程金枝聞言之時冷冷一笑,在巨大的震驚和打擊過後,不再悲憤交加,亦不再心急如焚,整個人都開始變得沉著冷靜。


    雖然知道高珩無論如何都一定會趕迴相救,但不會仗著手握兵權,有任何謀逆之舉。


    可若真等到他迴來,周帝為防他借此起兵反抗,必定會立刻奪他兵權,將其控製收押。


    到那時候,一切都已經為時已晚。


    又或者這個時候,周帝已經派出大軍前去阻截,他深陷泥沼,根本無從辯駁。


    在如今沒有任何直接證據可以自證清白的情況下,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周帝知道太子與南楚之間,那無法抹去的血緣關係。


    想到此處,隻見程金枝瞳孔一緊,突然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朝門外快步走去。


    “我要見陛下!”


    “什麽?見陛下?”


    這禁衛軍頭領是林康部下,自然效命於太子。他聞言神色輕蔑地瞟了程金枝一眼,語氣中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燕王妃,燕王殿下犯的可是謀反重罪,證據確鑿,您身為其家眷,自然難逃幹係,陛下不將您打入九幽台已是龍恩浩蕩,您就趁著還有幾日天光可見,好好珍惜吧。等到燕王殿下迴來,或許這天兒啊,隻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他說著抬頭望了一眼頭頂陰雲籠罩的天空,嘴角泛起了一絲陰險的笑意。


    “嗬,這濃雲蔽日,何來天光?”


    程金枝冷哼一聲,深知求此人多半為太子所用,恨不得燕王府早日覆滅,心中自然也不再抱有期望,而是容色冰冷地唇角輕挑。


    “如今朝中儲位不正,奸臣當道,咱們陛下的眼睛,確實就和今日這不透陽光的天色一樣,黑白不分,老眼昏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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