猙獰的麵容,淒厲的慘叫,足以吞噬所有的熾烈火焰,還有那種絕望到骨子的痛苦……


    所有驚心可怖的,如同魔鬼一般的噩夢都在腦海中如同走馬燈一般不斷閃爍重現,撕扯著程金枝脆弱敏感的神經,讓她在睡夢中緊緊地抿住了蒼白的唇瓣。


    在一道無比刺眼的火光從黑暗中劈頭蓋臉地撲麵而來,頃刻間就要將她卷入其中時。


    程金枝唿吸一滯,猛然間睜開雙眼,額間已是冷汗涔涔。


    一聲驚恐萬般的尖叫卡在喉嚨裏,終是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


    她怔怔地望著眼前所熟悉的丁香色簾帳,再迴憶起在火海之中那個在眼前晃動的身影。


    半晌之後,心裏才逐漸開始意識到,自己得救了。


    “殿下…殿下…”


    她在心底不斷地喚著高珩,滿心隻想看到他安然無恙地出現在自己麵前。


    然而動了動嘴唇試著想要張嘴喊人,由於氣息微弱,隻能發出幾個簡單的音調,和輕到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響。


    剛想抬起沉重的手臂掀開一角簾帳,卻從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個同樣的熟悉的聲音。


    隻是這個人不是她一心所期待見到的夫君,而分明是她的貼身婢女踏雪。


    “唉,也不知道王妃什麽時候會醒,她平日裏是多麽喜歡熱鬧的一個人啊,如今卻一動不動地躺在床榻上,我這心裏真不是滋味。”


    “我又何嚐不是?說起來王妃也真是個可憐人,殿下被逼著娶了南楚公主不說,她又遭此大劫,險些命喪火海,為何這世上的好人總是沒有好報呢?也不知道殿下此次進宮能不能讓陛下治了太子的罪,否則,我們王妃也太不值了!”


    說這話的人是踏雪,隻聞她語重心長地說著,重重地歎了口氣。


    說到最後更是激動地一拊掌,儼然在替程金枝感到氣憤不已。


    “我當然希望太子能被嚴懲!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最好能連這太子之位都一並被廢了。我們殿下和慧妃娘娘這些年來受了太子和皇後多少氣你不是不知道,若非殿下睿智沉著,步步為營,怕是早就連性命都已經丟了。如今還牽連到了王妃,不知還要耍出什麽樣陰損卑劣的招數。若是此次東宮不倒,往後咱們這燕王府,恐是更要多災多難了。”


    踏雪縱然隻是燕王府一名小小婢女,但因為幼時得高珩相救,跟在身邊忠心侍主多年,耳濡目染之下,也練就了她洞悉時局,居安思危的敏銳。


    而並非隻是那種大字不識,隻會一味對主子討好獻媚的普通下人。


    雖然程金枝如今意識還尚未完全清醒,但是從踏雪的話中她已然了解到,高珩此刻身在宮中,而且大有與太子博弈之勢。


    想到此處,她原本還驚魂未定的心間又再度被濃重的擔憂所溢滿,不自覺地繃緊了全無血色的臉頰。


    卻發現隻要自己稍一用力,情緒稍一波動,身上就會傳來一陣虛弱和疼痛的無力之感,令人連唿吸都在霎那間變得沉重且困難。


    “哼,反正無論要麵對什麽樣的災禍,你我都不會棄殿下與王妃於不顧,當年若非因為殿下相救,你我早就餓死街頭了。王妃待我們又這樣好,咱們說什麽都得知恩圖報啊。”


    踏雪義憤填膺地說著,抬手一拍桌子,赫然抬高了音量。


    突然間又似乎意識到程金枝尚在昏迷之中,自己太過吵鬧,於是急忙壓低了聲音。


    “那是自然,我尋梅可不是貪生怕死之輩,該我出手的時候,就是豁出性命,也在所不辭。”


    尋梅同樣情緒激動地接上踏雪的話語,雖然這些話簡單而樸實,卻像一股暖流透進了程金枝冰冷的心室,伴隨著一陣感動由心而生,讓她整個人也隨之放鬆了不少。


    在這座王府之中,除了高珩之外,她真正所信任的,應當就是麵前這兩個丫頭了。


    “我現在好像終於明白,殿下明明是重情重義之人,為何當初屢次拒絕陛下的婚事,一直孑然一身,讓所有人覺得他冷漠孤傲。如今想來,他應該是為了不想牽連其他人吧?”


    默然少頃之後,隻聞踏雪收斂起原本有些激憤的情緒,語氣雖然平和不少,言辭間卻又透著一絲淡淡的傷懷之意。


    “殿下當初既然肯當麵向陛下請旨賜婚,就算一開始咱們私下都在傳他是為了救人,可後來咱們看得分明,殿下他對王妃確實是真心的。現在王妃因為他而遭到這樣的劫難,殿下心裏一定比誰都痛苦,比誰都內疚。”


    “是啊,我早晨進門的時候,見殿下在床邊看著王妃,眼睛都紅了。可是…我現在擔心的倒不是這個。”


    尋梅說到此處突然沉默下來。


    程金枝能夠感覺到她的目光朝自己這裏看了一眼,似乎在顧慮些什麽。


    在片刻的沉寂之後,隻聽她長歎一口氣繼續道:“等王妃醒來,該知道的事無論咱們如何隱瞞,終究還是會知道的,就算她平日裏是個樂觀開朗之人,可這樣的打擊,又有哪個姑娘能受得住?”


    聽聞尋梅此言,程金枝原本有所放鬆的心情又驟然一緊,心中登時襲來一股不祥的預感,讓她再度繃緊了脆弱的神經。


    她將手下意識地覆上小腹,漸漸地,她突然害怕地發現,自己腹中的那個孩子像是與她斬斷了所有聯係,仿佛不再存在一般,竟讓她有一種感覺不到任何一絲生命的律動。


    與此同時,耳邊響起了踏雪無比沉重的聲音。


    “唉,你說王妃頭一迴懷胎,就遇上這樣的劫數,這孩子才不足三月,竟就這樣沒了。這孩子沒了也就罷了,王妃和殿下都還年輕,往後一定能多子多福。可這老天就是喜歡作弄人,偏偏王妃的臉還留下了這樣的傷疤,她從前這麽漂亮,這萬一要是看到鏡子,怕是會承受不住啊。”


    這番言語中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把尖銳的匕首,狠狠地紮進了程金枝的胸口。


    讓她登時覺得五髒六腑都在這一刻被劇烈地撕扯著,所有的氣血都湧上胸口,喉間更是湧上來一股辛辣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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