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程府後院的書房內依舊燈火通明。


    程衍閉目靠在紫檀圈椅上神思憂慮地沉下一口氣,抬手揉著額頭,看起來似乎很是疲憊。


    伴隨著一陣細微的開門聲,隻見張氏外罩披肩,端著一個托盤輕手輕腳地跨了進來。


    “老爺,您這麽晚還不歇息,是不是在擔心程金枝那個丫頭?”


    她將剛泡好的參茶放在幾案上,看著麵前容色凝重的程衍,語氣溫和地出言試探了一句。


    自從得知程金枝昨夜被人綁走的消息後,對於一向將她視為肉中刺的張氏來說,心裏自然不置可否地感到了一陣欣慰和喜悅。


    尤其是燕王府那兒至今也是音訊全無,就更加讓張氏覺得,程金枝連同她腹中的胎兒,此次定然兇多吉少,甚至有去無迴。


    但在程衍麵前,她還是表現得很平靜淡然,懂得收放自如,並沒有流露出一絲多餘的興奮。


    “我這個爹在她心裏就是陌路之人,她早就不需要我的擔心了。”


    聽到張氏這麽問,程衍依舊沒有睜開眼睛,但言辭之間,卻無不透著一抹淺淺的傷感和擔憂。


    雖然隻是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卻讓她突然發現,程衍對程金枝的父女之情,比起從前的冷漠涼薄,似乎已經悄然發生了一些改變。


    又或者,其實打從一開始,在程衍內心深處,就對這個女兒就仍舊留有些許的父女溫情。


    “老爺,說起來,這程金枝也不知到底是把誰給得罪了,竟然懷著身孕就被人給綁走了。倒是便宜了那個剛嫁進王府的南楚公主.......”


    張氏說到此處突然止住話題,眼波流轉間,不由眯起眼睛出言試探道。


    “老爺,您說…這件事會不會就是這個南楚公主找人做的?我可聽說,她對燕王可是一片癡情啊。”


    “應該不是她。這些楚人很聰明,不會行這種如此容易就被看穿的陰謀。況且既然連我們都能看出端倪,燕王自然心知肚明,不可能到現在都還沒有動靜。”


    程衍說著將眼睛睜開一道縫,將眼角那幾簇的皺紋堆得更深了。


    “這件事從一開始就不是因為金枝得罪了誰,那個人抓金枝的目的不在本人,而在燕王。”


    “燕王?”


    張氏聞言不由眸光一顫,隨即揭開茶盞上的蓋子,在貼心地吹了兩口之後,抬手遞了過去。


    “聽老爺你這麽說,看來是已經知道,到底是誰抓了人?”


    你覺得這世上除了太子,還有人比他更想除掉燕王嗎?”程衍抬頭看了張氏一眼,接過了他遞來的參茶,“燕王殿下是重情重義之人,金枝在他心裏的分量,你不是不知道。”


    “我就說誰敢這麽明目張膽地綁走燕王妃,原來是太子......”


    張氏意味深長地擰起了兩道柳眉,卻並沒有對這個答案感到有多麽意外。


    不僅如此,她很快就意識到,既然此事是太子所為,那就不僅是程金枝。


    恐怕連同整個燕王府,都將會有大廈將傾之勢。


    但是很快,她就收斂起嘴角那抹不易被人察覺的笑容,似乎對程衍的迴答有所顧慮。


    “可是說到太子,自從凝兒和煜兒那件事後,老爺你和他似乎疏遠了許多。再加上煊兒和陵容郡主的婚事落了空,您難道真的準備從此與他就此劃清界限,斷送自己多年的心血嗎?”


    “你放心,太子現在還用得著我,就算我不聲不響,對他不予理會,過不了多久,他也會親自來找我,我就是想躲也躲不過。”


    程衍低頭抿了一口手中的參茶,沉吟片刻,繼而眼神迷離地皺起了眉角。


    “隻是有凝兒和煜兒的前車之鑒在先,太子是什麽樣的心思,你我都看得分明。他這個人太過狂妄自大,眼裏更是揉不得沙子,其實並不是合適的儲君人選。待將來登臨帝位,隻怕未必會善待我們程家。”


    “可老爺你怎麽也說是朝廷重臣,背後的勢力在朝中幾乎無人能及。若是沒有你這些年來的暗中支持,照他如此胡作非為的性子,又豈能次次在與燕王的博弈中轉危為安?即便他將來稱帝,朝中還是得有你這個靖國公坐鎮,難不成他真的想兔死狗烹嗎?”


    張氏一臉嚴肅地說著,情緒開始變得有些激動。


    畢竟程衍的在朝中的地位關係到整個程家的富貴榮華,在這至關重要的一點上,她是怎麽也無法做到置身事外的。


    “哼,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之前為了扳倒燕王不惜犧牲我們程家兒女的性命,到時君臨天下,還有什麽是他不敢做的?”


    程衍眸色冷峻地悶哼了一聲,繼而沉重地歎了口氣,有些後悔地垂下了眼簾。


    “唉,隻怪我當年一時糊塗犯下大錯,才讓皇後抓住把柄,也怪我貪戀權位,以為隻要助太子登上皇位,就能保程家幾世榮華。或許從一開始,我就選錯了人。”


    “老爺,你的意思是…應該選燕王?”


    張氏眉角一跳,很是詫異地湊近程衍,收緊了兩頰的肌肉。


    “比起太子,他確實更能擔此大任。”


    程衍語氣鄭重地說著,將視線落在眼前明亮的燭火上,目光微凝。


    默然半晌,見張氏一臉的憂心忡忡,他這才收迴視線,從椅子振衣而起。


    “我也隻不過是想想罷了,事到如今,一切恐怕早已沒有迴旋的餘地了。這些年我雖然自以為藏得很深,但是燕王是何等精明之人,不可能絲毫沒有一點察覺。若說太子是我刻意想要疏遠,那燕王,怕是在刻意疏遠我。”


    “老爺,我可不這麽認為。”張氏有些不悅地抿了抿嘴,出言挑撥道,“我總覺得,燕王之所以對我們程家愈發冷淡,一定是程金枝在旁邊吹的枕頭風。她有多恨咱們,您是清楚的。”


    “是啊,如果當初嫁進王府的,是錦兒或是凝兒就好了。”


    程衍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眸色漸深。


    然而待他話音剛落,卻聞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稟報老爺,您派出去的找三小姐的那些人已經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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