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天牢內,一間間牢房灌漿而築,堅硬無比,若說銅牆鐵壁亦不為過。

    幾縷皎白的月光從牆上高開的小窗裏透進來,投在灰黑的土石牆壁上,泛著幽冷淒厲的寒光。仿佛有無數隻麵目猙獰的孤魂野鬼躲在其中悄然窺伺,欲把你拖入陰曹地府的大門。

    這是顧寒清第一次踏足牢獄。

    這個陰冷,壓抑,充斥著死亡與絕望的地方,他確實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成為禁錮自己命運的所在。

    就像當初禁錮程金枝一樣。

    由於大理寺負責審核的向來都是較為重大的案件,因此關押提審的犯人大多身份崇高或是地位顯赫,而並非普通的尋常百姓。那些因為小偷小摸或是燒殺擄掠而犯了法的平民,倒還真沒什麽機會能到此一遊。

    幽冥道的另一頭,一盞昏燈忽明忽暗地搖曳其間,緊接著,一陣略顯急切的腳步聲從石台砌成的台階上走下來,很快就來到了顧寒清所在的這間牢房外。

    然而顧寒清卻依然背對牢門倚牆而坐,絲毫沒有因為他人的到來而有所反應。

    畢竟,他心中早已明了來者何人。

    “太子殿下,就是這一間了。”

    “好,替本宮開門,本宮要和顧少主敘敘舊。”

    隨著一陣刺耳的開門聲,牢頭已經利索地打開牢門。太子跨入牢內,見顧寒清仍然背朝著他無動於衷,略顯不悅地歪了歪嘴。

    他朝外頭的獄卒揮手示意,隻見一個獄卒走進來將一盒朱漆食盒放在了牢房中間的方桌上,爾後一行人全數退了出去。

    見閑雜人等已經撤退,太子很快就恢複了一臉的自得之色,故作熱情地走上前去笑意盈盈道:“顧少主,多日不見,別來無恙啊。不過看來…你似乎並不歡迎本宮。”

    顧寒清峨眉淡掃,緩緩直起背轉過身去,視線在接觸到太子之後,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訝之色,而是麵無表情地站起身來,不溫不火地躬身行了個禮。

    “顧某不知太子殿下降臨,有失遠迎,還請太子殿下恕罪。”

    “顧少主不必多禮,說起來,咱們也算是老朋友了。”太子做出虛扶之態,看著桌上的食盒故作關切道,“今天正逢冬至夜,顧少主獨自一人身在牢獄之中難免覺得冷清孤寂。本宮特地命人為少主準備了一些吃食,和一碗現磨的湯圓,不知道合不合少主的口味。”

    顧寒清看也沒看一眼太子帶來

    的食盒,麵色沉寂道:“多謝太子殿下厚愛,但顧某隻是一介戴罪之身,實在不敢勞煩太子殿下如此費心。再說天牢陰冷晦氣,實在不是太子殿下您這樣身份尊貴的人該來的地方,殿下還是早些迴去吧。”

    顧寒清的語氣雖然並無起伏,但言辭中早已闡明不願與其為伍的決定,間接給太子下了逐客令。

    但他其實並沒有明麵上表現得這麽從容淡然,無所畏懼。畢竟他身上肩負的不僅是繼承祖業的使命,更是整個顧家的興衰。

    從太子踏入牢門的那一刻起,之前縈繞在他心頭的所有疑團都已經接二連三地浮出水麵。無論是當年的畢州官銀劫案,還是後來刑部天牢的栽贓陷害,真相已是昭然若揭。

    這也就意味著,顧寒清如今麵對的,是一場非生即死的硬仗,除此之外根本無路可退。

    可他做不到孑然一身地慷慨赴死,也無法昧著良心去出賣朋友。此刻的顧寒清,就像是一隻被獵人打落天際,離了群的倦鳥,伸展不了受傷的羽翼,隻能等待他人營救,或是死去。

    然而太子一心把賭注壓在顧寒清身上,又豈會輕易知難而退?他不動聲色地冷冷一笑,剛想接口,卻見顧寒清仰起頭看著牆壁上的高窗,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有意嘲諷。

    “原來今天是冬至夜,難怪顧某總覺得周圍陰風陣陣,怨氣深重,好像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正躲在暗處盯著我們。”

    這些年來,太子雖沒有親手殺過人,但背地裏確實做了不少殘害忠良,損人利己的缺德事。如今一聽顧寒清這話,立時渾身一顫,戰戰兢兢地環顧四周,沉下一口氣強作鎮定道,“顧少主,本宮看你恐怕是在這樣的陰暗之地呆得太久,精神太過緊張了。”

    然而顧寒清對太子的話充耳不聞,而是繼續目光安然地注視著窗外,不疾不徐道:“不過幸好顧某行事光明磊落,問心無愧,否則說不準,就會被那些孤魂野鬼給勾了魂魄,墮入無邊地獄,不得善終。”

    太子的心思何其敏感,自然聽得出顧寒清是在暗諷他。但出於顧寒清尚有較大的利用價值,他也隻能暫時收起慍色不予計較,一笑而過。

    畢竟顧寒清縱使再能說會道,也隻能在此呈口舌之快,不足為懼。而自己,才是真正掌握他和整個顧家的命運的人。

    “顧少主說了這麽多,也該輪到本宮說幾句了。”太子慢悠悠地踱到顧寒清麵前,目光犀利,“本宮不知道地獄長什麽樣子,也不怕什麽孤魂

    野鬼前來索命,但是本宮清楚,對於顧少主來說,此刻的處境其實與地獄無異,不是嗎?”

    顧寒清聞言沉吟片刻,微抬眼簾淡淡一哂:“這隻是太子殿下的想法,顧某可不這麽認為。”

    “哦?”太子神色一斂,挑眉笑道,“看來顧少主很有把握自己能安然走出此地。還是說,少主還在奢望某些人能夠救你出去?”

    顧寒清望著太子狡黠得意的嘴臉,唇邊勾起一絲戲虐的冷笑:“是與不是又如何?這都是顧某自己的事情,與太子殿下無關。殿下連夜至此,難道就是為了說這些不痛不癢的話嗎?”

    “顧少主這話說的...可就讓本宮有些傷心了。”太子抬手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氣正色道,“本宮深夜到此,當然是來救少主,想替少主和顧家解圍的。”

    “是嗎?”

    顧寒清眼波流轉,臉上卻並不為所動。他抬頭迎上太子得意的目光,語意如冰。

    “太子殿下到底是想替顧某解圍,還是...替殿下您自己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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