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中央的戲台上歌舞升平,此時正咿咿呀呀地上演著《滿床笏》,賓客們縱情聲色,有說有笑,一派歡暢祥之態。

    除去喜歡湊熱鬧的高勳,高珩和顧寒清並沒有在院中落座,而是穿過熱鬧的人群,走向了人煙稀少的後花園。

    “這兩人要去幹嘛?難道是想要幽會?”

    程金枝不近不遠地跟著二人移動的足跡,腦海中剛冒出這個“可怖”的想法,轉瞬就被她給掐死在萌芽階段。

    “我還未答謝殿下前日的救命之恩。”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這多事之秋,人心難測,總讓人防不勝防。”

    高珩目光幽遠地停在庭院的一處,這番言辭看似是在提醒顧寒清,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顧寒清是何等敏銳之人,自然聽出了高珩話中的言外之意,思慮片刻,這才試探道:“殿下心中明了,幹爹今日不宴請太子,分明是別有用意。”

    “我知道。”高珩沉吟片刻,語氣不溫不火,“然而我來赴宴,並不代表任何立場。隻可惜我這個大哥疑心太重,整日想的都是排除異己,穩固儲位,從不去想想怎麽治國,怎麽安定民心。”

    “我隻是一介商人,不敢妄言朝局風雲,但有一點我很清楚……”顧寒清精眸微閃,“這天下若是被殿下所得,定是萬民之福。”

    高珩聞言嘴角輕挑,並沒有接話,他抬眼看著空中浮動的流雲,內心仿佛在經曆一場漫長的煎熬,沉默許久,這才緩緩開口道:“自古高處不勝寒,世人都隻見帝王光鮮華美的外殼,卻不知內裏寂寞苦澀。就像我母妃說的,有時候你看似得到了一切,卻反而會失去更多。”

    高珩的話雖然敷衍,實則充斥著無奈,顧寒清深知他心中的顧慮,於是便一笑而過:“看來這世上,隻有慧妃娘娘會讓殿下三思而後行。”

    “還有你。”高珩挑眉一笑,“不過你不用太感動。”

    “這兩個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是在打情罵俏嗎?”

    因為隔著一段距離,程金枝並未聽清二人的對話,隻是看著這兩人言語投機的樣子,心中不悅,腳步下意識地往前挪了挪。

    與此同時,高珩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突然站定,舉手打斷了顧寒清的接話,銳利的眸子掃過四周,似乎已經鎖定了目標。

    正當程金枝以為自己的行蹤暴露之時,前方的花叢中突然蹦出了一隻體態圓潤的兔子,緊接著,一個珠光寶氣

    的女人緊隨其後地追了上來,還未跑幾步,就莫名其妙地崴到腳,嬌滴滴地跌倒在了二人麵前。

    程金枝定神一看,那女人不是別人,竟是程秀凝。

    “金枝,你快迴來。”程秀凝對著距離她不到一尺的兔子嗲聲嗲氣地喊著,眼睛還時不時含情脈脈地瞟著高珩和顧寒清,暗示自己需要幫助。

    “我呸,這個程秀凝還真是陰魂不散,竟然給這隻肥兔子起我的名字。”

    想罷,程金枝一個壞笑,趁顧寒清他們有所行動之時,率先衝了上去。

    “哎呀二小姐,你叫我呀!”

    程金枝故作急切地一把扶起了程秀凝,還未等她開口,二話不說又伸手抓起了身邊的那隻兔子甩給她:“都怪這隻傻兔子,傷了二小姐的千金之軀,不如我送到廚房燜鍋燉了,給二小姐你解解氣。”

    顧寒清知曉程金枝的個性,對她的此番舉動實屬見怪不怪,隻在一旁忍笑。而和程金枝素未謀麵的高珩顯然有些詫異,他看著眼前這個女子誇張的舉動,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不用了!”因為有外人在場,程秀凝為了保全形象,隻能強忍著心中的怒氣佯裝笑臉。她撣了撣裙子上的灰塵,狠狠地瞪了一眼程金枝,氣得眼珠子都要奪眶而出。

    “原來是程府的二小姐,不知小姐可有哪裏傷到了?”

    “哦,隻是小小扭傷,無甚大礙,是秀凝在二位麵前失態了。”

    一聽到顧寒清的話,程秀凝的語調瞬時柔軟了不少。

    “扭傷可大可小,小姐還是快些迴去休息吧,再傷到可就不好了。”

    高珩說的雖是關切之言,口氣和表情卻很生硬。

    “謝燕王殿下掛懷,那秀凝就先告辭了。”

    可程秀凝沒有聽出高珩話中的言外之意,她緩緩移步,在程金枝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朝後院走去,走了幾步還不忘迴頭顯出嬌羞之態,看得程金枝都替她尷尬不已。

    “你認識那個丫鬟?”

    “她不是丫鬟,她是程府的三小姐。”

    “三小姐?”高珩一臉嫌棄地望著程金枝漸行漸遠的背影,“這麽說她是程大人的女兒?”

    “沒錯,殿下將她誤認為丫鬟也不奇怪,其實我也不明白,幹爹待她,為何會與其它子女有如此天壤之別。”顧寒清輕輕地歎了口氣,眼眸低垂,“她明明是個那麽善良堅強的姑娘。”

    “看來我們的顧少主對這位三小姐,似乎讚賞有加。”

    顧寒清微微側目,望著程金枝遠去的方向展顏一笑,卻並未答話。

    此時,正院的戲台上戲班已撤,正要準備下一出劇目。高珩是上賓,又不喜多與他人打交道,因此單獨落座在離人群稍遠的亭子中。

    “蒞安侯,蕭太傅,林尚書,李尚書,陳將軍…這些人皆與程大人交好,可相互之間的座位卻離得很遠。”高珩平靜地往杯子裏斟滿了茶。

    “殿下覺得,他們是有意掩人耳目?”

    顧寒清看著前方攢動的人頭,端過他斟好的茶飲了一小口。

    “父皇素來最恨黨爭,他們身居要職,難免引人注目,謹慎一些,總好過為自己招惹無端之禍。”

    “可事實是,雖然背靠我幹爹這棵大樹,可他們都想傍殿下這座大山。”

    “那我還真是受寵若驚。”高珩唇角輕挑,“隻是我孑然一身慣了,不想拖累任何人。”

    “確實是孑然一身,但凡皇子到了殿下這個年紀,都早已娶妻生子了。”

    “因為我很清楚,做我的女人不會幸福的。”高珩鄭重其事地說著,突然故作認真地看向顧寒清,“況且比起女人,本王比較喜歡你。”

    “是是是。”顧寒清深知高珩是在妄自菲薄,不禁失笑,“那就多謝燕王殿下厚愛了。”

    可程金枝不知道這二人說的皆是玩笑之言,她原本正趴在亭子下麵偷聽,如今聽到這樣的對話,差點“血濺三尺”。

    她顫顫巍巍地扶著牆壁撐起身子,一瞬間覺得頭頂的天空都灰暗了。

    “請燕王殿下點戲。”

    正當程金枝“萬念懼灰”之時,一個家仆突然恭敬地走過來呈上了戲單。

    高珩和顧寒清對視了一眼,接過戲單將其打開,眼神一一從上頭掠過,停駐道:“這出《青蘿袖》是什麽曲目,好像從未聽過。”

    “迴殿下,這是老爺為這次壽宴特別安排的新曲目,外頭是聽不到的。”

    “是嗎?”高珩合上戲單,“那就點這出吧。”

    “好嘞,謝燕王殿下。”家仆樂嗬嗬地將戲單收好,轉瞬便竄入了人群之中。

    很快,戲台又再次揭開了紅幕,隻是這響起的不是戲曲的唱腔,而是悠揚綿邈的舞樂。

    過不多時,隻見一位身姿婉約的女子揚裙飛

    袖,在眾舞姬的陪襯下,如空穀幽蘭般降臨戲台之上,程金枝定神一看,才發現這獻舞的女子居然是程府的大小姐程素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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