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耀陽一怔,再想伸出手去,裴淼心已經冷冷睇過他一眼,撫著臉頰轉過頭去。


    他的手就那樣僵在半空,好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這才狠狠成拳捏緊,收迴了自己。


    “永遠別用這樣的話激我,心心。”


    她該知道他現在心底的難受,不管是對她的,還是對臣羽。


    這時候裴淼心抬手揩過唇角血漬,迷蒙著一雙大眼怒目,“那你就別再做這麽莫名其妙的事情,曲耀陽我現在還懷著孩子!”


    她一提她肚子裏的孩子,他的五髒六腑便開始疼痛。


    “所以我並不會動你,心心,我隻是想這樣安靜地抱你一會兒,就一會兒。”他傾過身,緊緊將她攬在懷裏。


    裴淼心的臉頰火辣辣地疼,那疼牟然像是一種提醒,逼著她不得不從這樣混亂的境況裏邊掙脫出來。


    這一迴她用的力道極狠,曲耀陽幾次伸了手去抓她,可都叫她輕易躲開,又怕真的傷著她肚子裏的孩子,所以隻得住手站在原地,看她紅著臉頰怒目望著自己。


    “曲耀陽,你出去好不好?你難道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樓下又來了些什麽人,這時候要讓別人看到你出現在我房裏,那我們大家還要不要做人?”她近乎哀求的聲音,隻求他趕緊在她麵前消失。


    曲耀陽聽了隻是冷笑,“我還真不懂什麽叫做人。“


    她見與他說不通了,左右和他這樣兩個人待在臥室裏都是不對,於是趁他稍微站開了一些的時候,用力去拉臥室的房門。


    房門幾乎是在開啟的瞬間又“砰”一聲閉合了起來。


    他有力的大手緊緊箍住她的手臂,這一記拉扯直接將她重新撞迴懷裏。


    裴淼心怒極了掙紮,“你不要臉我還要臉了,如果這外頭要是有人,你、你叫我拿什麽臉出去見人?”


    上迴到機場去送裴母離開的時候,她隻記得母親眼底的憂心。


    她還記得母親話裏的意思,對於這段她與臣羽之間的婚姻,母親一直是憂心大過於喜悅的。


    年少的那段歲月往事裏,因著自己曾經那樣深地愛過一個人,母親便全都是看在眼裏。也更因為那段愛愛得濃烈、愛得卑微,所以婚前她第一次打電話到曼哈頓,將這消息告知那邊的父母時,父親會歎了口氣,母親會那樣憂心。


    裴淼心緊緊咬住下唇,越是在曲耀陽懷裏掙紮,父親在電話裏的那聲輕歎仿佛在她耳邊便愈發清晰。


    她還記得電話接通的那一晚,父親什麽都沒有說,隻問她可否真心。她說真心想要再嫁進曲家的時候,已經換了母親來接,後者隻說不管她如何選擇,做父母的定當支持。


    結果母親來了,接機大廳裏遙遙相望,卻隻得她一個人的身影。


    她還記得自己出嫁或是再度送母親離開前,後者對她說過的那些話。


    她說,選了,就不要後悔,後悔了,終是害人害己。


    ……


    兩個人正拚了命地糾纏,一個是想用力推開,另外一個則是使了蠻力,非要抓著對方不放。


    裴淼心急得幾乎就快要哭出來,眨巴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怒視著麵前的男人,“曲耀陽,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曲耀陽猛的就是一怔。


    是啊!他到底想要怎麽樣?


    其實他自己也不明白,抓著她又不能怎樣,可他還是蠻橫得不想讓她就這樣從他的手中脫開。


    “咚咚咚!”


    門上這時候傳來一陣一陣的拍門聲,是不知道什麽時候竄上樓來的曲母,衝著裏頭輕喚:“淼心,你是不是在房裏頭?開門。”


    這一連串的聲音驚駭了房間中的兩個人。


    裴淼心倏然停止掙紮,睜大了眼睛。


    曲耀陽卻像是在這時候突然得了手似的,一把攬在她腰間旋身,立時便躲到了門板的後麵。


    “哢嚓哢嚓”的聲響,顯然是久久等不來屋裏迴音的曲母已然起了疑心,動手就去擰門把手。


    裴淼心驚駭得趕忙閉上眼睛,任是曲耀陽將她緊緊攬在懷抱裏亦忘了掙紮,隻覺得自己整顆心都翻騰跳躍著,恨不能馬上從嗓子眼飛撲出來。


    而攬著她的曲耀陽也是繃直了身子緊緊盯住門口,待到看見那門扉已經被人從外麵打開,正緩慢地朝他們推過來時,他正好屏息靜氣,好好想想眼下應當如何應對。


    而曲母開門的動作其實極緩,她動手打開了三分之一的門扉,伸長了脖子往裏望時,背後居然響起了另外一個人的腳步聲。


    也不過是這須臾,她一把用力拉關上房門。迴身的時候,正好對上蹙著劍眉望著自己的男人。


    一派西裝革履的曲市長望了望她,又去望那緊閉的門扉。


    皺眉的時候隻是強掩了滿心的不悅,“你在這裏幹什麽?下麵那麽多賓客你不去招唿,到在這裏一驚一驚乍的。”


    “我上來看看淼心,剛才省紀委的張太太說看見她臉色不好,好像上樓來了,所以我過來看看。”


    曲市長上下打量過曲母,露出狐狸一樣的眼睛,“臣羽本來就不是你親生,這時候這裏也沒別人,何必還要在我麵前裝得好像有多在乎這個兒媳,很多事情你我心知肚明。”


    曲母一聽這話就不樂意,連番冷笑出聲:“姓曲的,我勸你別太得意,今天是爸爸做壽,我不過懶得在人前拆穿你,所以盡量在人前維護好咱們這個家的關係。曲臣羽他不是我親生的,這點破事兒也用不著你提醒我。我隻是悔不當初,當初怎麽就進了曲家的大門,選了你。”


    曲市長手中一隻香煙,狀似無所謂地吸了一口以後才道:“那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曲母這時候的冷笑反而愈深,“你想我現在就把位置騰出來給你外麵的那個女人,我告訴你,沒門!曲成益你好好在心裏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是走什麽路的人。你為了我已經悄悄離過一次婚了,若不是我脫了那麽多關係找了那麽多人,在你仕途慢慢有所起色的時候把這一段給抹了,你以為你現在還能安座在市長的寶座上麵?”


    “是是是,我曲成益有今天全部都多虧了你曲夫人,可你也不想想,當初要不是你非得插足別人的婚姻,還非要抓著耀陽學東學西,讓他一見著我就開始諂媚,那麽小的孩子盡做這些個無恥的事情,最後我能跟穆紅秋掰了娶你?”


    一扇門板之後的裴淼心輕輕一震,隻覺得那個原本緊緊懷抱住自己的男人好像一瞬就僵在了那裏。


    她差點就要忍不住抬起頭去看他臉上表情,卻是剛剛有了這樣的企圖,頭頂牟然一壓,已經落了隻大掌,繼續將她的小臉扣壓在他胸前。


    她想他其實未必就願意她聽見現在外頭正說著的與他有關的事情。


    她還記得某一年的某一天裏,他在公事上遇到瓶頸或是突然覺得惆悵時,表情就會特別特別嚴肅,然後一直坐在一個地方不停地抽煙。


    也似乎是很多年前的某個夏天,那時候她還在a大裏上學,而他受金融係導師的邀約繼續到學校裏客座講授,她拚了老命也沒能擠過那群金融係的莘莘學子,隻得等他講授完了以後混在人群當中,她便滿學校地跑著,隻為尋獲他的身影。


    那一天似乎也像現在這般下過一場大雨,大雨過後的學府大道盡頭就是栽了茂密梧桐的臨街長椅。


    那時候她跑得氣喘籲籲,好不容易在大道的盡頭看到這個坐在長椅抽煙的男人。而他腳邊的地上已經落了幾粒煙頭,就算有她的靠近,他也隻是邊抽煙邊望著大排的梧桐背後,遠遠用鐵柵欄圍圈而起的足球場,以及場中還在奮力踢球的年輕男人。


    她過去了便四仰八叉在他邊上坐下,這樣的時節,長椅上的水漬還沒有完全幹透,她穿的又是棉布裙子,這樣一坐,立時就覺得冰冰涼涼的水漬熨貼到了自己的屁屁。


    可她那時候滿心歡喜都為見著他而分心,傻乎乎坐在邊上笑了一會兒,見他並不大搭理自己,這才大起膽子從他嘴邊奪過那隻香煙,不由分說塞進自己嘴裏。


    可想而知的慘烈,猛嗆了一口濃煙過後,她幾乎是含淚紅著眼睛,邊咳嗽邊去看坐在自己旁邊的男人。


    也是那時候,他還不像後來的婚姻裏對自己那般冷淡與厭惡。


    他隻是勾了唇笑,說:“這世上怎麽會有你這傻瓜?”


    她是心高氣傲的姑娘,再喜歡再難受也強忍著仰高了小下巴道:“**青年歡樂多,你懂什麽。”


    見他又舒展了眉頭輕笑,她於是再猛吸一口那煙,這次卻是嗆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他慌忙奪過她手中的香煙,丟在地上用腳撚熄了以後,才皺著眉頭望來,“已經嗆成這樣了,你怎麽還去犯傻?”


    那時候她便趁勢湊到他懷中,深深吸一口他胸前氣息,“我看你心情不好,就想哄哄你唄。”


    “我沒有,你這傻瓜。”


    他僵直了身體,大手置在她肩上,已經準備將她推開,卻突又聽到她的聲音:“還說沒有,你的臉可嚴肅了。”


    她著急想要仰起頭來,似乎隻是為了印證自己的話,打算近距離湊到他跟前,好看清楚他臉上的每一絲喜怒哀樂。


    可隻這一個動作,頭頂牟然便落了隻大手,輕輕一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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