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火急火燎地趕到醫院時,驟然在家裏昏倒的爺爺已經從手術室裏出來,轉進了icu。


    曲臣羽快步衝到病房門前,曲市長跟曲母都在,聽到主治醫生正在同他們輕聲交代,說老人家心率衰竭什麽的都是正常反應,畢竟像他現在這個年紀,身體機能等各方麵跟不上都在情在理。


    “那也用不著進icu啊!還有什麽手術,到底怎麽迴事?”


    主治醫生看了看曲臣羽後才道:“獨居老人一個人生活在家裏本來就處處都是危險,我不知道你們做子女跟孫兒的到底有多關心自己的家人,總之老司令被送進醫院的時候,第一個發現他昏倒的人竟然是鄰居,而他的頭就重重磕在花園的水池邊上,流出來的血都快染紅了半個池子。”


    裴淼心聽著都是心驚,卻不遠不近地看到曲市長的唇角一抽,似輕聲囑咐了旁邊的醫院人員幾句,這才仰起頭來對那主治醫生說了幾句話。


    主治醫生皺眉,說:“曲市長,您是本市的一把手,平常省裏市裏的事情已經夠多了,您為民請命為民擔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些都是正常的,可您也不能把您父親一個人撂在家裏啊!今天幸虧是鄰居家的貓竄進了您父親的居所,鄰居為了找貓才不得不從花園裏探頭看看,這一看到好,直接發現您父親因為心率衰竭摔倒在水池邊上,如果不是他們,您父親現在指不定還在那躺著!”


    那主治醫生說話的聲音不大,可聲音裏的微怒卻是再明顯不過。


    這裏是軍醫大,爺爺是原省軍區司令,現下住的也是最靠近這裏的軍屬大院,所以來來往往的,這裏的醫生跟護士見過的幹部和要員都多了,本著醫生救死扶傷的本性,早就已經不太懼怕這些身份背景特殊的“家屬”了。


    裴淼心就見曲市長的臉色在那青一陣白一陣的,隔了很久知道才道:“確實是我疏忽,早前我也有提過讓我父親搬過來與我們同住,可我父親執意不肯離開現在的家,隻是因為那周圍附近住著的大都是他多年的老戰友,他說到了我那去反而孤獨,平常自己在家裏,還能約幾個朋友下下棋喝喝茶。”


    主治醫生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交代了身旁護士幾句,才讓人將這一層樓的病房都給清空,方便爺爺靜養。


    醫生走後,曲市長跟曲母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裴淼心。


    曲市長的嘴角仍然有些不太自然,卻畢竟是在政治圈裏混跡多年的老狐狸,隻是衝她點了點頭道:“來了?”


    “……爸。”


    “芽芽呢?聽說你們前兩天才把她從倫敦接迴來,怎麽沒把她也帶上,給我們看看?”


    裴淼心看了看曲臣羽,才對上曲市長的眼睛,“芽芽年紀還太小,而且現在已經這麽晚了,所以就沒帶她過來。”


    “嗯,沒帶過來也好,醫院的病菌比較多,孩子小,來了感染了反而不好。”曲市長頓了頓後又道:“不過我跟你媽也好些天沒見她了,要是有時間,還是把她帶上,帶過來給我們看看。”


    裴淼心點頭,曲臣羽恰在這時候出聲:“爺爺怎麽會是一個人在家裏?保姆呢?園丁呢?我記得爺爺那裏平常至少有三四個人。”


    曲母本來一直靜默著不想說話,可是自從剛才看到裴淼心同曲臣羽一塊出現在醫院開始,她整個人就不太對勁。


    斜了斜眼睛,她才有些陰陽怪氣地道:“二公子你最近挺忙的吧!在忙事業還是在忙老婆孩子,就連你爺爺那兒人變少了都不知道?你爺爺早嫌家裏那幾個老保姆聒噪,年輕的又不懂事亂收別人送的東西,就留一個服侍得久的桂姐,其他統統都辭了。”


    “那桂姐呢?爺爺出事的時候他沒在家嗎?”


    “桂姐一個人哪裏照顧得了這麽多,又要打掃衛生,又要出門買菜,這不,你爺爺可不就是在桂姐出門買菜的時候自己在小花園裏摔倒的麽!”


    曲市長橫了曲母一眼,“你少說兩句。”這才轉對著兒子道:“剛才我跟你媽也是急匆匆從家裏趕過來的,就通知了你跟耀陽兩個人,子恆你臭東西早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婉婉又還在夏令營沒有迴來。你媽這段精神不是太好,待會我讓司機先送她迴去,你們也在這裏看一會就行了,醫生剛才也說,爺爺沒那麽快清醒過來,你們還得迴去照顧孩子,差不多就走吧!明早再過來就行了。”


    曲臣羽點了點頭,目送曲市長扶著曲母走出門外,臨到轉身以前曲市長還是迴頭看了看裴淼心,說:“老二媳婦,你來。”


    曲臣羽有些緊張地拽住裴淼心的手,似乎並不放心她就這樣跟著曲市長夫婦過去。


    可是裴淼心安撫似的捏了捏他的大手,側頭的時候笑說:“你緊張什麽?這裏是醫院又不是舊社會,就算你爸在本市的權利隻手遮天,他也萬是不會在這裏動我的。”


    曲臣羽低聲:“我到不是怕他動你什麽,隻是……怕你為他們說的話所傷。”


    她也知道他是擔心這一家人的毒嘴,隻是似乎這破事情落到一般家庭的頭上,做父母的大抵都會受不了這情況,若不是前段發生的事情太多,她既已決定留在a市生活,那便早該找時間同他們談談了。


    跟在曲市長夫婦的身後出了軍醫大住院部的大樓,曲市長先讓司機將狀似精神狀況有些欠佳的曲母送走之後,這才站在後花園的草地上轉頭裴淼心,“淼心,你看,咱們是到附近找間茶館坐坐還是怎麽的?”


    裴淼心隻覺得當初做了那麽多事情以後,這會才來喊“爸”,這詞語隻覺得多少有些怪怪的。


    八月底的夜風具也帶著白天的熱與黏膩,她本來想說如果有什麽話就在這裏,簡短幾句話說完就好了,可是才站了一會她就開始冒汗,不隻是額頭,而是從尾椎開始向上蔓延的燥熱感整個都讓她感覺不太舒服,又似乎那熱氣正伴隨著她唿吸的頻率一股腦地往她胃部衝。


    糟糕糟糕,她似乎又想吐了。


    還是跟曲市長去了醫院附近的一間中餐廳,這個時間的這個地點,基本上很難找到什麽上得了檔次的茶座或是咖啡吧,卻有一間門庭看上去還算古色古香的中餐廳似乎開著,在這黃昏剛落的夜裏,散發著幽幽的燈光。


    裴淼心跟在曲市長的身後往餐廳裏走,站在門口的服務員趕忙躬身將門拉開,絲絲透心的冷風霎時從餐廳裏迎麵撲來,裴淼心這才趕忙深吸了一口涼氣,以免自己在剛才自己在窒悶的熱氣裏吐出來。


    兩個人在二樓的一間臨窗間裏坐下,裴淼心抬眸望去,隻覺得這間餐廳裝飾裝修都古色古香。抬手敲了敲桌麵,夯實清脆的聲音都再再顯示著這裏的所有家具擺設都是上等紅木製造,且這裏一間一間用紅木屏風隔開的間都恰到好處地阻絕了外麵的打擾。這裏的一切雖然看上去多少有些陳舊,卻偏偏每一樣東西都透露著淡淡的奢華,包括那桌子上用來盛放清水與燭台的小碗都是青瓷製造。


    “這間餐廳是一位老政委的兒子開的,那老政委跟我父親我原先還是極好的朋友,可卻因為晚期肺癌,前不久剛剛去世了。”


    裴淼心側過頭來看他,“爸找我出來,是想同我說什麽事嗎?”


    曲市長抬眸看了看她,正好聽到服務員輕扣了扣屏風的聲音,一段靜默之後他們才看到服務員拿著菜單走了進來,“我們這裏的晚市剛剛結束,廚房的大師傅已經下班了,兩位看是點些茶品或是點心小菜,我立刻就交代廚房的其他師傅做去。”


    曲市長連伸手接菜單的意思都沒有,隻是淡淡看著裴淼心道:“你跟臣羽,吃晚飯了嗎?”


    裴淼心本來想說沒吃,下午那會她跟臣羽正好帶芽芽到遊樂場玩去了,這個鬼天氣的遊樂場,露天的簡直曬得人要瘋掉,而最可怕的是那樂園裏的人們,就像約好了同一時間從牢裏放出來的,走到哪裏都是人群,走到哪裏都是排隊的,小家夥到是高興得又唱又跳,可苦了她跟臣羽兩個大人又是排隊又是怕女兒中暑,忙前忙後的,也就跟著她吃了點零食罷了。


    可是,現下要她點菜,還要她當著曲市長的麵……她吃不下。


    搖了搖頭,喝了口被子裏的檸檬水,裴淼心才道:“我不餓。”


    曲市長看亦不再去看她,接過菜單隨意翻了翻後才道:“先上這些吧!還有,二樓暫時別再讓人上來了。”


    那服務員知情識趣地看了看曲市長又去看裴淼心,大抵多少都是清楚這附近,尤其是從軍醫大老幹病房裏出來的非富則貴,又見著他麵熟,所以點了點頭,應了。


    等人走後裴淼心才有些按耐不住地道:“爸,您想問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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