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直從醫院開到曲家的大門前麵。


    阿成停好了車又送他們一行人上去,夏芷柔跟夏母忙著提東西,於是扶著曲耀陽的活就落到了阿成的身上。


    阿成熟門熟路地將曲耀陽一直從停車場攙扶進了房間。


    曲耀陽進門了才想要拿自己的毛巾,阿成很快轉身,準確無誤地從臥室附帶的洗手間的架子上取來毛巾給他擦臉。


    曲耀陽一頓,又說自己想拿一塊碎鑽的腕表,就算看不見也好,他想聽聽聲音。


    阿成旋身去了更衣間,很快將他要的那塊腕表取來。


    曲耀陽撫著手上的腕表,一個司機,他從來沒讓他在自己的房間久留,就算是幫忙拿東西上來,也從來都是放下就走。可他,卻比自己還要熟悉這房間裏的每一樣東西,知道洗手間的架子上哪塊搭著的是他的毛巾,甚至知道他的腕表放在哪裏。


    曲耀陽重新在床上躺好,夏芷柔跟夏母到廚房裏麵熬粥做東西給他吃,順便聊些自己的事情。


    阿成安頓好他剛要轉身,曲耀陽沉默著還是一聲輕喚:“阿成……”


    曲耀陽自是看不見門邊的阿成,為著他這一聲輕喚,嚇得額頭上的汗都掉了下來。


    “曲、曲先生。”


    曲耀陽的模樣還是平靜得沒有任何波瀾,“你到我們家已經多長時間?”


    “曲先生,差、差不多六年了吧!”阿成被這一嚇,腿軟得差點就要摔坐在地上。


    曲耀陽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心裏仍是會分,“我的意思是,你在調去幫我母親開車以前,給我太太開了多久的車?”


    慌張中的阿成趕忙用手揩過自己的額頭,“也、也五六年了。”


    “嗯,五六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沒想到你幫她開車也已經有這麽多年,那她平常待你如何?”


    “太太她待我……很好……曲先生您也待我很好,你們大家都很好,阿、阿成明白的!”


    “我還記得你在老家還有四個弟妹,想來城裏念書,還是我拖朋友給你幫的忙,免了讚助費,讀的也是本城最好的公辦學校,進的也是尖子班,是吧?”


    “是、是的,曲先生,還有我父親前年住院開刀的費用,也是您給免的。關於這點,阿成一直十分感激,也一直、一直在找機會,想要報答先生您。”


    “報道到是不用了,如果你真的有心感激,我到是希望你幫我做件事情。”


    “先、先生,阿成人微言輕,有些事也是身、身不由己的……”阿成早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平常最怕曲耀陽這種說話隻說一半還要讓你猜來猜去膽戰心驚的男人。


    “你放心!”曲耀陽的眉眼一低,這一刻,似乎所有一切早就看輕,“我要你做的事情絕對力所能及,隻要完成這件事情,之前不管你做了什麽,我們都點到為止,一筆勾銷。我不但不會跟你計較,還會繼續以公司的名義資助你的弟弟妹妹從小學一直升到大學,他們若是成績允許,出國留學都沒有問題,包括你父親的醫療費。”


    阿成麵色一白,也早知有些東西瞞不過曲耀陽的眼睛。


    他剛嚇得差點癱軟在地,卻又聽到曲耀陽冷靜無比的聲音。


    他說:“從你來幫我開車的第一天我就同你說過,我這人有我這人的忌諱。你可以對我不坦白,但你不可以仗著我的容忍欺騙或是背叛。”


    這一下,阿成再不敢多說什麽,直接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


    曲耀陽在家一待,就是兩個月的時間。


    這兩個月裏,他頭部的血塊正在慢慢清除,夏芷柔聽不懂那些醫學上的術語,卻還是從跟醫生簡單的對話當中知道,壓迫住他視覺神經的那幾點血塊雖然是作星狀分布,但索性分布範圍並不算廣,多做幾次手術,加上藥物和物理治療,等到血塊清除得差不多的時候,就是他重見光明的一刻。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夏芷柔跟夏母具都歡欣得不行。


    當然,這段日子以來最讓夏芷柔開心的並不僅僅是曲耀陽的病情開始好轉,而是——她又再次懷孕了!


    這半年來給她的最大的驚喜就是,曲耀陽雖然因為眼睛看不見而賦閑在家,雖然偶有秘書上門向他報備工作上的事情,可他大部分的時間還是待在家裏,有時候是靜靜坐上一整天,有時候是靠在陽光房的沙發上跟芽芽通電話——隻因為半年前裴淼心同曲臣羽結婚之後兩個人便帶著芽芽一起到國外去度蜜月。


    所以他偶爾會跟女兒通通電話,問問她在國外生活的情況,有時候甚至會問起曲臣羽腿傷是否康複的事情,卻隻字未提起過裴淼心。


    初時的時候夏芷柔會擔心,偶爾躲在他的附近偷偷聽他講電話的內容,看他一派和煦地對待自己的女兒,問她最近有沒有乖,還有沒有挑食或者害怕吃綠色的東西。


    多時她會擔心害怕他問起裴淼心的事情,可是這兩個月以來,他似乎一次都沒有提起。包括曲市長跟曲母也像是哪根筋突然變得不太對勁,本來曲母開始還很反對曲臣羽跟裴淼心結婚的事情,可是大概是從曲耀陽出院那一天起,這兩個人默契得不再去提與這段關係有關的任何事情——反正這兩個人婚事辦得低調,a市就沒幾個人曉得,而且這兩個月以來他們都沒有同他們生活在一個圈子裏。


    所以夏芷柔的心裏有時候雖然仍舊覺得不大痛快,可是看曲市長跟曲母都沒說什麽,自己也不好再在這個時候去惹全家人的不痛快。


    可是他對她的溫柔和愛好像又迴來了。夜半的纏綿,即便不用她主動去勾引,他也能摸索到她身上的每一絲敏感,不把她逼到發瘋逼到尖叫他就不罷休。她想大抵是裴淼心同曲臣羽結婚的事情已成定局,讓他不得不重新麵對現實接受自己。


    可是那個藏在曲市長跟曲母心裏的那個秘密到底是什麽,以至於隱晦得除了他們好像就隻有裴淼心知道這個秘密。因為這個秘密就連一向表麵和善心底陰狠的曲市長都不得不妥了協,拿裴淼心一點辦法也沒有,默認了她同曲臣羽結婚、再次嫁進曲家門的事情。


    那麽這個秘密到底是什麽?


    如果就連自己也能知道,那是不是除了肚子裏這個剛獲得的孩子以外,她還能在這個家裏鞏固住自己的地位,再不怕任何人來犯?


    ……


    夏芷柔從醫院做完產檢出來,已經模糊看得清楚一些東西的曲耀陽就站在醫院外的草坪上抽煙。


    她遠遠看著他,那個沐浴在陽光下,隻是隨性站著都已足夠迷人的男人,他都不知道她有多麽慶幸,裴淼心那小狐狸精說消失就消失不見了,而她跟他到底還是迴到了從前。


    她快步從醫院裏走出來,一把挽上他的胳膊嬌嗔:“耀陽,人家護士說了,不讓你在這抽煙的意思是,醫院門口跟我麵前都不能抽!寶寶現在雖然才兩個多月,但是你在我麵前抽煙還是不好,萬一影響到孩子未來的健康那可怎麽好?這是你跟我好不容易才等來的寶貝,你就當是為了我好不好?”


    曲耀陽本來沉思的麵容因為她的出現森冷了幾秒,但也隻是那幾秒過後迅速恢複正常。


    他低頭微眯著不太看得清楚的眼睛朝一旁的垃圾桶走,在垃圾桶的蓋頂上將煙蒂摁熄之後才迴頭,換一張溫柔的好好先生的臉道:“怎麽樣,醫生怎麽說?”


    夏芷柔嬌媚一笑,“醫生說,這一胎很好,隻要我平時多注意飲食,少吃點上火的東西,這樣對我還是對寶寶都好。還有你應該平常多陪我來做產前訓練,我健康了孩子才能健康,最重要是咱們一家人的互動,你說好不好?”


    曲耀陽點了點頭,打電話叫了阿成把車開到醫院門口——近段為了方便照顧夏芷柔,他又把阿成從曲母的身邊調迴到她的身邊,隻因為阿成年輕力壯,多時可以幫忙拿拿東西。


    曲母自是不會反對,隻是這迴全家上上下下對於夏芷柔又懷孕了的事情頗為驚訝,尤其是曲婉婉,幾度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問:“哥,你怎麽會……”


    多時曲耀陽並不正麵迴答問題,隻是彎了唇道:“軍軍跟芽芽的關係不太融洽,我想或許也是時候再給他們添一個弟弟或是妹妹了,多一個從小生活的夥伴,也算為他們多了一絲牽絆。等他們都有了當哥哥姐姐的自覺以後,就不會再像現在這樣了。”


    可是曲婉婉私底下還是叫囂:“哥你不是說過愛淼心姐麽!你一直都說過你愛的!可是現在……現在鬧成這樣,你們之間到底要怎麽收場?”


    可他聽了曲婉婉的話隻是冷笑,他說:“我與她之間還能如何收場?她既已同臣羽結婚,日後也隻是我名義上的一家人。一家人,除了是芽芽的媽媽,她再不是我的什麽人。我努力讓我們所有人的生活都迴到正軌上來,我想芷柔懷孕了,或許這樣才能斷了我所有的念想。我不想再想,我隻想要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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