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剛泛著白,但卻依舊顯得陰沉沉的,陽光被厚重的雲層遮擋,哪怕是冉冉升起的烈日,也無法透過這一層層陰霾。


    滿目瘡痍的建築冒著青煙,零星的炮火和槍鳴聲依然會響起,在這座已經變得寂靜空曠的城市裏,略微顯得有些吵鬧了。


    一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背著竹簍,麵容消瘦,滿臉的胡渣,他正在用一根光滑的竹棍不斷的在殘破的建築裏探索著。


    “嘩啦——”


    流浪漢一腳踩空,大片的石礫廢墟發生塌陷,露出了前方一個巨大無比的深幽坑洞。


    那坑洞直徑足有數百米,下麵漆黑晦暗,不知道有多深。


    因為半人多高的石礫廢墟遮蔽了視野,一時間,流浪漢竟然沒有察覺到前方有如此巨大的一個深淵。


    他連忙退了幾步。


    但石礫廢墟塌陷卻帶起了連鎖的地質反應,轟鳴聲突然響起,其中一個方向的大片土方隨之崩解,沒入了前方深不見底的深淵裏,漸漸地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斜坡。


    流浪漢早就跑到了不知多遠。


    直到那片區域的土方崩解結束,響聲也不見了蹤跡,流浪漢猶豫了片刻,才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目光也順著斜坡落到了深淵之中。


    一個一閃一閃、冒著紅色光芒的東西引起了流浪漢的注意。


    他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沒有看錯。


    流浪漢四處瞄了幾眼,扔下了手裏的竹棍,卸下了背後的竹簍,然後順著斜坡,開始嚐試著朝著深淵之下探去。


    斜坡極陡,流浪漢斜著身子,雙手卡在石礫廢墟中,一點一點的靠近紅光。


    不知道多久,流浪漢已經氣喘籲籲了,也終於來到了深幽晦暗的深淵底部,到處都是湧出的地下水,他看到了漆黑泛光的水麵上,那閃爍著紅光的事物。


    流浪漢卷起褲腿,雙腳沒入了水中,靠近了從水底閃爍的紅光。


    他伸出幹枯黑瘦的手,在水底嚐試的撈取。


    在手掌觸碰到紅光的那一瞬間,流浪漢感覺到指頭好像被什麽鋒利的東西劃破了一樣,他頓時“嘶”了一聲收迴了手,忍不住到吸了口涼氣。


    手指已經血流湧注了。


    那閃爍紅光的事物竟然鋒利如斯!


    果然不是俗物。


    流浪漢感覺到自己撿到的東西好像有些不一般,他連忙從懷裏撕扯出了一塊布,然後纏住了被割傷的手指,目光也在四周尋找了一下,隨後利用在廢墟裏尋找到的一些已經濕透了的書本,以及不知道是什麽皮,將那東西包裹了起來。


    竟然是一枚顏色泛紅的槍頭。


    流浪漢打量了幾眼,然後邁著步伐走向斜坡,最後一點點的離開了這處深淵。


    來到了廢墟旁,流浪漢的目光在四處打量,他皺了皺眉,尋找了好幾遍,竟然沒有發現自己之前放在地上背簍與竹棍。


    “當啷——當啷——”


    熟悉的聲音映入了流浪漢的耳畔,他微微愣了下,然後順著聲響,來到了一處已經垮塌了一半的建築裏。


    那橫梁下麵冒著青煙,地上也裹著火炭,一個年紀不大的年輕人坐在那裏,一邊手裏拿著個竹棍在捅著火炭內的紅薯,一邊拿著個撥浪鼓輕輕地搖晃,發出了清脆的響聲,而他身旁放著的竹簍正是流浪漢留在廢墟之中的那一個。


    流浪漢走了進來,目光一直沒有離開撥浪鼓,好久,他才咽了口唾沫,張開滿是胡須覆蓋的嘴唇,略顯沙啞的說著︰“鼓,我的!”


    年輕人抬起頭看了流浪漢一眼,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對方手中包裹的殷紅槍頭上。


    他眯了眯眸子,輕輕地晃動著手裏的撥浪鼓,發出了清脆的聲響,然後指了指那殷紅的槍頭,也學著對方的語氣說道︰“槍頭,我的!”


    流浪漢微微一愣,然後瞥了一下手裏的槍頭,又看了一眼麵前表情極為認真的年輕人。


    直覺告訴他,這個年輕人沒有在開玩笑,對方散發的氣息有些不好惹,也有些危險的樣子。


    流浪漢想了想,將手裏的槍頭放在地上,然後用力的滑到了年輕人身邊,嘴裏還衝著年輕人說︰“槍,給你。鼓,還我。”


    年輕人似乎有些意外。


    畢竟,那槍頭一看起來就有些不凡的樣子,眼前的這個流浪漢竟然願意用這種東西,換迴一個看似沒有什麽用處的撥浪鼓?


    嗯,這個撥浪鼓一定對他很重要。


    “接著。”年輕人將槍頭收起,然後將拔浪鼓扔了過來。


    流浪漢雙手接住,愛惜的檢查了一下,還扯著袖子在上麵仔細的擦了擦。


    年輕人︰“……”


    做完了這一切,流浪漢將撥浪鼓放入懷裏,隨後就打算轉身離開了。


    但身後年輕人卻撥開炭火,淡淡地笑著說︰“剛烤好的番薯,要不要來一個?”


    流浪漢停下了腳步,迴頭看了對方一眼。


    那年輕人正吹著氣,雙手捧著一個番薯,剝開了焦糊的表皮,露出了裏麵金黃滾燙的果肉,宛若滴落的、紅黃相間的岩漿一樣,冒著熱氣,還沁著糖心。


    看起來就很好吃。


    年輕人吃著香甜,嘴裏還說道︰“如今的白雲港,你大概找不到這麽可口的食物了。”


    流浪漢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想了想,最終坐在了年輕人的對麵,然後眼巴巴的盯著他。


    “自己拿啊。”


    有了主人的應允,流浪漢也不怕燙,直接伸出黑瘦的手掌,從火炭裏拿起了一枚焦褐色的番薯,然後撥開表皮吃著。


    年輕人看著流浪漢慢條斯理的吃著,尤其是坐姿和賣相,一點也不像是流浪漢的樣子,像這種肌肉記憶,大概需要很久的時間來養成。


    估計以前也是家境不錯的。


    似乎想到了什麽,年輕人一邊吃著,一邊笑著問道︰“叛軍入城,白雲陷落,能逃的人都逃了,你為什麽還會留在這兒?”


    流浪漢不說話,但年輕人接下來的一句,卻讓他神情一頓,眸子也微微一凝。


    “還想殺什麽人嗎?”


    他停下了進食的動作,雙手捧著番薯,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年輕人。


    “不要試圖對我發起攻擊。”年輕人繼續吃著番薯,淡淡地說道︰“遵循你的本能,出手你會死的。何況,我又不是你的敵人。”


    流浪漢神情頓了頓,打量了年輕人一眼,然後若有所思的繼續啃著番薯。


    幾分鍾後,將番薯啃食一空,流浪漢舔舐了剩餘的碎渣,然後才正襟危坐,目光凝視著年輕人,試圖交流道︰“你,會長?”


    “會長?”年輕人想了半晌,才猜到對方所說的是什麽意思,他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是你們的會長,但我應該認識他。”


    畢竟,對方的會長應該就是老雲同誌嘛,複仇者共助會的幕後黑手,就是現在也不知道情況怎樣了。


    是已經聽從了他的勸導,準備離開白雲港,還是落入了某些傳說生物的手裏。


    那位外聯部的部長是生是死,這些他都不知情。


    顧孝仁坐在那裏想著事情,對麵的那個流浪漢也漸漸的陷入了沉默。


    良久,流浪漢才張開滿是胡須覆蓋的嘴,忍不住問了句︰“你,能幫,找人,嗎?”他幾乎是一字一頓的問著,目光裏有渾濁的光芒閃過。


    “找人?”顧孝仁微微一愣,然後問著︰“找什麽人?”


    流浪漢聞聽開始在身上翻著,他掏出了一張紙,然後小心翼翼的打開,隨後將紙張顫巍巍地遞了過來,表情也是一副緊張的樣子。


    顧孝仁看了對方一眼,伸手接過,目光也自然而然的落到了紙上。


    是一幅畫像。


    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估計也就是四五歲的模樣。


    “你要找她?”顧孝仁恍然問著。


    流浪漢點了點頭,表情出現了劇烈的反應︰“女。”他嘴裏吐出一個字,然後指了指自己,還伸出了兩根手指,又握緊了拳頭。


    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了的緣故了,流浪漢的語言表達能力已經開始退化。


    但顧孝仁還是搞明白了一些的事情。


    總之,算是人為的人間慘劇,而且,應該是與某個勢力脫離不了幹係。


    作為某個複仇者小隊的成員,流浪漢經常針對那個服務於某些勢力的外圍組織進行暗殺,大概就有這些陳年往事的相關因素。


    顧孝仁想了想,然後拿起那張紙,開始在腿上仔細的折疊。


    流浪漢似乎想要阻止,但顧孝仁隻是抬起頭瞥了對方一眼,那流浪漢就如遭雷殛,微微怔住了。


    顧孝仁沒有搭理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工作裏。


    幾分鍾,一個造型精密的紙鶴出現在顧孝仁的手中,他咬破手指,以鮮血在紙鶴上畫了一個神秘儀式,然後又示意流浪漢過來,直接劃手為刀,在對方的手指上劃了一下,同樣將對方的鮮血滴在了紙鶴上。


    那紙鶴頓時蒲扇著翅膀,好像要活過來了一樣。


    顧孝仁啟動了那個神秘儀式,紙鶴漂浮在半空中,泛著青色的光暈。


    顧孝仁指了指紙鶴,解釋道︰“飛不動的時候,滴一滴鮮血,就會恢複如初。有它在,應該會帶你找到你想要找到的人。”


    嗯,前提是對方不那麽牛逼的情況下。


    若是對方現在已經是傳說生物了,大概率也是找不到的。


    話音落下,那紙鶴蒲扇著翅膀,朝著遠處飛去了。


    流浪漢瞪大了眼睛,看了顧孝仁一眼。


    “還不跟上。”顧孝仁示意道。


    “謝……”流浪漢很努力的憋出了幾個字,衝著顧孝仁止不住的點頭,最後眼看那紙鶴要離開了視野,才猛地衝出了這片廢墟,追尋那隻在半空中飛舞的紙鶴。


    千紙鶴,傳說可以為人類承載著一絲希望。


    添加了一絲命運之力的千紙鶴,或許可以幫人找到他想要找到的那個人。


    坐在火堆前,顧孝仁將剩下的兩個番薯吃完,然後在站起身子,將炭火熄滅,隨後才朝著廢墟外麵走去。


    一路上,平民之中,大概家家緊閉,而大戶之內,卻已經人去樓空。


    嗯,有些人能跑,是因為他們有跑掉的能力,有些人不跑,是因為他們沒有選擇的機會。


    光腳與穿鞋的,大概還是後者更惜命一些。


    如此想著,顧孝仁也來到了唐寧路。


    往日的喧囂不在,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在昨夜的第一波打擊下,這裏就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戰場。


    無論是原國大使館的駐地,還是外聯部的建築群,包括曾經存在於這條路上的商社銀行,各種政府駐地,全都煙消雲散了,泯滅在了傳說生物的神芒之下。


    顧孝仁站在了一片狼藉的街道上凝視著遠方,頓時引起了一隊騎著高頭大馬,正在巡視這裏的叛軍的注意。


    “什麽人?”十幾個家夥騎在馬上,端著長槍指著顧孝仁的背後詢問。


    他緩緩地轉過身,目光凝視著對方,淡淡地說道︰“叫你們頭頭過來。”


    “你到底是……”


    “轟——”


    顧孝仁揮了揮手,氣浪湧動,十幾個叛軍頓時被掀的人仰馬翻。


    “超凡者!快——撤!”


    十幾分鍾後,一隊超凡者小隊出現在了唐寧路,也看到了站在那裏神色平靜的顧孝仁。


    “呃,少帥?”領頭的家夥微微一愣,然後忍不住揮了揮手,身後的那隊人頓時散開。


    “是管寧啊。”顧孝仁看著對方笑道。


    沒錯,他眼下是顧老二,但也不是顧老二,因為他正變成了尹澹然的樣子。


    麵貌一般無二,超凡特性也沒有異常,就連超凡之書《禪真逸史》的能力也完美的繼承了,在加上熟讀了對方這麽多年的記憶,哪怕是尹澹然的老子,那個叛軍的頭頭尹靖國,也未必認能看得出什麽端倪。


    “少帥,您怎麽在這兒?”名叫管寧的家夥忍不住看了顧孝仁一眼︰“祭司他們呢?”


    “大概死了吧。”


    “死了?”管寧稍稍有些吃驚。


    畢竟,那種豪華的配置,有誰能殺得掉這麽多的高級超凡者?


    “在地下遇到了一個厲害的家夥。”顧孝仁歎了口氣說道︰“要不是動用了那枚大挪移衍生物,我怕是也會死在那兒?”


    “難道遇到的是位傳奇者?”


    除了傳奇者,大概也沒有誰能造成這種嚴重的後果了。


    “對了,情況怎麽樣了?”顧孝仁似乎在隨口問著︰“總委員呢?”


    “應該是在清泉宮。”管寧迴應。


    “清泉宮?”顧孝仁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難道在昨夜的第一波打擊下,清泉宮竟然沒有被毀滅?


    “您大概猜不到,清泉宮竟然沒有組織什麽像樣的抵抗,就幹脆的投降了。”管寧笑著說道。


    竟然投降了?


    顧孝仁有些意外的眨了眨眼睛。


    果然,隻要投降的夠快,就沒有敵人能攻克我,隻要反水的水平夠高,就永遠都不會失敗。


    尼瑪,不愧是鐵骨錚錚清泉宮啊,整個雲國就這樣被他們給賣了?


    “那外聯部的雲幕康呢?”


    “雲幕康?”管寧笑了笑才道︰“若不是雲幕康,清泉宮那些家夥未必會這麽快投降,那位外聯部的傳奇者也算是推了清泉宮的諸位一把。”


    “怎麽說?”


    “昨天夜裏,雲幕康帶著外聯部的一批人闖入了清泉宮,從清泉宮守衛的手裏奪得了清泉域的控製權,眼下,雲幕康正帶人躲在裏麵,並且已經將清泉域放逐。清泉宮的那些家夥沒了後路,自然是不得不向我們救國軍投降。”


    搞了半天,竟然是被老雲同誌釜底抽薪了?


    “走,去清泉宮看看。”


    想到這裏,顧孝仁立馬讓管寧帶路,當即有士兵牽過馬匹,眾人接連上了馬背。


    唐寧路距離清泉宮並不遠,眾人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已經是換了救國軍旗幟的清泉宮了。


    一大票叛軍圍在台階上,擁簇著其中一個穿著馬靴,披著灰色大衣的年輕人,嗯,對方倒是與尹澹然有幾分相似。


    不過,這個家夥不是尹澹然他爹,而是尹澹然的二哥尹澹浩。


    那年輕人看到了顧孝仁,當即走了過來。


    “澹然。”


    “嗯。”顧孝仁淡漠的點了點頭,然後問著︰“總委員呢?”


    “正在會見神使。”尹澹浩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哪怕是總委員最疼你,澹然你也要等一會兒了,這種情況下,總委員是什麽人都不見的。”


    “是嗎?”


    顧孝仁不置可否的樣子。


    嗯,反正這兩個兄弟的感情似乎很不好,而且,他也懶得處理尹澹然那家夥的破事。


    他現在考慮的是,如果他想辦法將叛軍的頭頭尹靖國幹掉了,然後變化成他的樣子,或者幹錯就用尹澹然的身份執掌叛軍,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嗯,眼下的清泉宮內大概率是有稷山靈修會的半神坐鎮的,想要逃過祂的感知,好像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在顧孝仁考慮的時候,清泉宮的青銅大門緩緩打開,跑出來一個副官打扮的中年人。


    “澹然——”副官衝著顧孝仁招了招手道︰“總委員叫你。”


    顧孝仁忍不住皺了皺眉。


    而身旁,原本皮笑肉不笑的尹澹浩,臉色瞬間就垮了下來,目光也陰沉不定的盯著頂替尹澹然馬甲的顧孝仁。


    顧孝仁也看了他一眼,然後露出了一個和藹可親的笑容來。


    尹澹浩見了,臉色更黑了。


    嗯,這兄弟兩個的矛盾幾乎擺到了明麵上,自然還是利益鬧得。


    “澹然——”副官又叫了一句。


    顧孝仁隻好迴了聲,然後麵無表情的走了過去,但內心卻忍不住媽賣批了。


    嗎的,不是說有那位神使在場的時候,尹靖國是什麽人都不見嗎?


    尹澹然這家夥這麽受寵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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