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沒迴頭。


    沈靳掐著她手臂將她掰轉向他,盯著她眼睛,啞著嗓子一字一句地澄清:“夏言,我和林雨真的沒有任何關係。”


    眼睛裏的認真像極了夢裏沈靳和她澄清時的樣子。


    她笑了下,又想哭:“我相信你。”


    “沈靳,其實無論你和我說什麽,我都會無條件地相信你的。”


    “可是……”


    她聲音微哽,“可是沈靳,我們迴不去了。”


    他說他和林雨是清白的,她相信他,夢裏她願意相信他,現在依然會選擇相信。如果是以前,她甚至可以當作什麽也沒發生過,隻要他不喊停,她就這麽平靜地讓日子繼續過下去,可是她知道她迴不到以前那種甘之如飴的狀態了,她得到過他的愛情,有過對比,也產生了落差,她沒辦法再迴到當初那種相敬如賓的生活了。


    哪怕隻是一個夢,她也迴不去了。


    從沈靳家迴來,夏言一直在想,她該怎麽去平衡那個夢境帶給她的失落。


    紀沉勸她放下,麵對現實,可是真的要放下時,心很疼,不是生理上的不適,就是疼得難受。


    清醒前一夜,沈靳牽著她手走遍古城的大街小巷,在她酒吧給她唱“知足”的樣子一遍遍在腦中迴放,他們一起領證、一起下廚做飯的畫麵也一遍遍地迴想,他叫她迴去,說想要和她長長久久地走下去,可是她迴來了,他人呢?


    所有人都告訴她是假的,是她臆想的,勸她放下,可是夏言發現,她真的放不下,也舍不得放下


    她想把“遇鑒”做起來,一個融合傳統編織工藝與現代家居的品牌。紀念那段永遠不可能存在的愛情也好,情懷也好,她都想把它做起來。


    紀沉說她瘋了,她沒有任何的工作經驗,哪怕她早期在網上經營著個叫“sky天空”的手工編織女包品牌,也隻是小打小鬧的規模,怎麽可能在沒有任何經驗的情況下隻身跨領域投入高端家居市場,光組公司就不是她一人能做的,更何況還需要大規模的成本投入。


    夏言想她大概是真的瘋了,哪怕不可能成功,她也非要試試不可。


    “遇鑒”是她和沈靳愛情唯一存在的見證,她沒辦法把夢裏那個沈靳變迴來,但是這個他們一手創立的品牌,她就是窮盡一生,也要把它還原出來。


    在全身心投入它之前,夏言想先去一趟大理。是念想,也是告別,大理那一夜的夢太美,沈靳站在歌台前,手握著話筒給她唱“知足”的樣子也太美,她舍不得遺忘。她想去走走,看看這座滿足過她對愛情的所有幻想的城市和夢裏的樣子有什麽不一樣。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大半夜的一個人在手機上訂了機票,2016年的交通和網絡比2011年要發達許多,她訂了最早那一趟的航班,早上六點多,淩晨四點就出了門,到機場時人還很少,值機的人不多,然後在稀稀落落的值機乘客裏,夏言看到了林雨,不期而遇。


    夏言不知道該怎麽去解釋這種特別的緣分。


    林雨也看到了她,隔著一米多的距離,微微笑了下,沒打招唿,而後隨著排隊的人流往前走。


    她先辦完的值機手續,辦完時卻沒有馬上走,在隊伍外等她。


    夏言辦完值機手續一迴頭就看到了她。


    林雨衝她微笑。


    夏言也勉強彎了彎嘴角。


    兩人幾乎是一前一後地一塊到了安檢口,同個隊伍,林雨排在了夏言身後。


    “那天在童童學校我好像看到了你。”林雨終於開口,“沒想到果然是你迴來了。”


    她微笑,突然輕語了聲:“真好。”


    語氣裏的感慨讓夏言不覺側身,看了她一眼。


    林雨也看向她,笑了笑:“其實夏言你知道嗎,我是真的渴望過你永遠醒不過來的。”


    “我愛沈靳,愛他愛得要瘋魔了。”她說,泛淚的眼睛看著夏言,“從五年多前第一眼看到他我就對他無法自拔了,可剛好那個時候,你們剛剛領完結婚證,就晚了那麽幾天,他就已經是你的了。”


    “你不知道那個時候我有多遺憾和難過,又有多慶幸。很多人都說,你們是相親結婚,認識三天就領證了,你心髒不好,活不過25歲了。所以我覺得我可以等,我還年輕,我就盡心守在他身邊,熬個三五年,把你熬沒了,我的機會就來了。”


    她衝她笑了下:“夏言,其實是你誤會了,不是他給了我他喜歡我的錯覺我才覬覦你的位置,而是你給了我希望。是你的病給了我的希望。”


    “所有人都給你的人生判了生死,都說你活不長了。你死了,他總還是要再成一個家,既然我錯過了第一次,我就不想再錯過第二次,所以我可以等。我想盡可能長地守在他身邊,等你走以後,他自然就會看到我了。在他看到我之前,我要他先看到我的能力,不隻是事業上的,還有家庭上的。所以工作上我盡心盡力,生活上我接近你,接近你婆婆,接近童童,我把你婆婆和童童收服得服服帖帖,把你的言行舉止也模仿得很像,我就是想讓他有一天發現,哪怕你不在了,他身邊依然有一個最適合他妻子的人選。”


    夏言笑笑:“既然你有這樣的心機,為什麽不去找一個更值得的男人。”


    林雨也搖頭笑笑:“有他那樣一個人在麵前,哪裏還能看到別人。”


    “人都有些慕強心理的,我是看著他一步步把公司做大做強的,親眼見過他的殺伐果斷雷厲風行,他的優秀出色隻會讓我越陷越深。他從沒有給過我他喜歡我的錯覺,他沒喜歡過我我知道,但正是因為他對你的專一次才讓我更迷戀,我小心翼翼地藏著對他的喜歡,甚至不敢讓他知道,怕他知道了我連守在他身邊的機會都沒了。”


    “原本我是可以等下去的,我不在乎等多少年,隻要能等到就行。可是你活過了25,你26了,他們在計劃給你安排根治手術,那一陣的沈總很焦慮,對於你要不要手術這個問題,一向果斷的他猶豫了很久,他不想你去冒這個險,可是不冒險你熬不起了,我其實是希望他不同意手術,可是他同意了,然後一直在趕行程,想空出一個長假,陪你去做手術,那一瞬間我有了恐慌感。我怕你病治好了,我所有的等待都白費了,我這輩子就再沒機會了,所以當時就有點急躁了,瘋狂地想刺激你。”


    林雨笑笑,眼淚卻出來了:“你出事那天,我就是故意的。”


    夏言沒說話,看隊伍輪到自己,先往前了,身份證和登機牌遞了過去,而後是安檢。


    安檢完她沒等林雨,徑自往登機口去。


    林雨也沒再追上去,她和夏言不是同個航班,登機口也不一樣,但隔得不遠。


    登機的時間沒到,夏言還在候機大廳等,人坐在長椅上,看著落地窗外起起落落的飛機,麵色平靜。


    林雨在不遠處看著她,遲疑著,拿起手機,撥了沈靳電話,剛“嘟”了一聲便被掐斷。


    林雨搖頭笑笑,給他發了條短信:“沈總,你會後悔的。”


    剛醒來的沈靳盯著屏幕上的文字看了幾秒,刪掉,拉黑。


    林雨吸了吸鼻子,收了手機,在另一邊長椅上坐了下來,眼睛卻還是盯著不遠處的夏言方向。


    她的登機時間已經到,正站起身往隊伍後走。


    林雨指腹摸著手機,猶豫了好一會兒,改給沈橋打了個電話。


    “喂?誰啊?”電話那頭的沈橋睡眼惺忪,還沒完全醒來。


    “是我,林雨。”林雨哽聲說,眼睛看著正隨著隊伍往登機口走的夏言,“你……幫我和沈總說一聲,我在機場……碰到了夏言,她要走了。”


    沈橋一下驚坐起身:“真的假的?”


    林雨吸了吸鼻子:“信不信隨你。”


    掛了他電話。


    沈橋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鍾,才六點多,他握著手機猶豫了好一會兒,硬著頭皮給沈靳撥了個電話,把剛才林雨的話轉告給他。


    沈靳正在準備早點,聽完電話那頭的話時握鍋鏟的動作一頓,一下想起稍早前林雨給他的短信,卻沒有馬上放下鍋鏟,平聲問他:“她說的?”


    沈橋遲疑“嗯”了聲:“經過上次的事,我覺得她應該沒必要騙你吧,你要不要先打個電話和二嫂確認一下?”


    沈靳“嗯”了聲,掛了他電話後便改給夏言撥了過去。


    夏言已經進了機艙,剛放下行李坐下,正準備關機,看到沈靳電話,接了起來。


    “你現在哪兒?”沈靳沙啞的嗓音傳來。


    夏言:“我現在飛機上,想出去散散心。”


    沈靳:“怎麽……從沒聽你說過要出去散心,我和童童……都有空的。”


    夏言鼻子一下酸澀莫名:“臨時決定的,後天就迴來了。”


    電話那頭的沈靳沉默了會兒,突然輕聲問他:“夏言,我們怎麽突然就走到了現在這樣?”


    夏言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


    “夏言,我哪裏錯了你告訴我行嗎?”


    夏言輕輕搖頭,眼淚流得更厲害:“你沒有錯,是我變貪心了而已。”


    “我昏迷的時候,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的你和我都很好,我們重新認識,重新了解,然後愛上了彼此,解開了所有的誤會,過得……很幸福,是我走不出來,都是我的問題,和你沒關係的……”


    空姐走近,示意她關機,飛機要起飛了。


    看她哭得一臉是淚,又有些擔心。


    夏言歉然衝他笑笑,對電話那頭的沈靳說:“飛機要起飛了,我先掛了。”


    電話那頭“嘟嘟”傳來的忙音震醒了沈靳,差點滑落的手機被他抓迴,一手關了煤氣,一手將鍋裏的煎蛋盛起,轉身進屋,一邊換衣服一邊給沈橋打電話,讓他來家裏一趟,幫忙照看一下童童。


    電話打完時他已掛了電話,推開童童房間。


    童童剛醒來,正揉著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看沈靳。


    沈靳過去彎身抱了抱她,親了親她臉頰,在她耳邊溫聲說:“爸爸要去把媽媽帶迴來,這兩天不能在家陪你,你要好好聽小六叔叔的話,知道嗎?”


    童童茫然地點著頭,問他:“媽媽又去哪兒了?”


    沈靳:“媽媽迷路了。”


    小丫頭聽不明白,“哦”了聲,點著頭說:“那我乖乖在家等爸爸媽媽迴來。”


    沈橋沒一會兒便過來了,沈靳把童童交給他,讓他下午幫忙送她迴她奶奶那兒,交代了些東西後便先走了。


    夏言到昆明後又轉了飛大理的飛機,落地後才開了機。


    林雨給她發了微信信息,很長一段語音,以及一張脖子的照片,照片上有兩道很深的掐痕,在脖頸兩側凝成了暗紫色。


    夏言點開了那段語音。


    “這道掐痕是沈總留下的。他說要我下去給你賠罪,那天是鐵了心地想要掐死我。我認識沈總那麽多年,觀察他那麽多年,從沒見過他那樣失控和暴虐過,也從沒見過那樣一蹶不振的他。他控製不了我愛他,所以親手掐熄了我對他所有的愛戀。他是真的很愛你,這是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的,所以我心甘情願地放棄。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可你還是活著迴來了,大概連老天都在可憐他吧。真心……希望你們能幸福。”


    最後是一條文字信息:“夏言,對不起。”


    夏言剛平複過來的情緒又讓她給帶崩了。


    她的話讓她困惑,且迷茫,好像忽略了什麽,又抓不住,這樣的感覺讓她心慌。


    打車去客棧的路上,夏言不斷迴想林雨的這段話,迴想重逢以來,沈靳的一言一行,握在手上的手機無意識地點開企業查詢的微信公眾號,情感的一麵在試圖尋找被她忽略掉的東西,理智的一麵想著怎麽把“遇鑒”的品牌成立起來,想去查查看,這個品牌的工藝品公司是不是已經被搶注了。


    手機搜索頁麵打開,她輸入了“遇鑒”,出來一串的公司,其中一個是與工藝家居有關的,夏言點了開來,一眼看到法人欄下的名字:沈靳、夏言。


    夏言手一下捂住嘴,眼淚一下就下來了。


    車子剛好到她訂的客棧路口,司機師傅迴頭,看到她一臉的淚,擔心問她怎麽了。


    夏言搖搖頭,道謝著下車。


    路口風景有些熟悉,熟悉得讓夏言拖著行李箱的手不覺一頓,抬頭打量四周。


    她是憑著記憶訂的同一條巷子裏的客棧,巷子口和夢中的景致除了新舊程度不一樣,驚人的相似。


    帶著滿心困惑,夏言拖著行李箱一步步往裏走,邊走邊打量四周,腳步在經過一家帶著些古韻的客棧門口時頓住,相似的白牆青瓦,相似的前伸屋簷,相似的廊柱,相似的深色木門……夏言握在行李箱上的手一下鬆開,抬腿就往門口跑。


    正在給客人結賬的前台姑娘奇怪看了她一眼,旁邊的客人也奇怪看向她。


    夏言站在門口大廳,眼睛直直看向左側院子裏的觀景長廊,隻停頓了片刻便朝那邊衝了過去。


    一模一樣的布局,連許願牆的位置也完全一樣。


    牆上貼滿了大大小小顏色各異的便簽紙,厚厚一大遝,重重疊疊地貼在一起。


    夏言跑了過去,一張一張地翻找,急切而執著,邊找眼淚邊“嘩啦啦”地往下掉,古怪的樣子嚇到了跟著過來的工作人員,一個個麵麵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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