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頭,哽咽:“你不是。”


    “我是。”他聲音很輕,一字一句,“夏言,這個世界隻有一個沈靳。”


    第91章 【修】


    “我是。”他聲音很輕, 一字一句,“夏言, 這個世界隻有一個沈靳。”


    “我隻是暫時沒想起來而已。”


    “你不是。”她很執拗地重複, “你根本不知道我們那五年是怎麽過來的,我遷怒你也好,質問你也好,你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話到最後時情緒有些失控,她用力想推開他,被他手臂死死困住。


    她手肘用力頂他,推不動, 又挫敗地停了下來。


    沈靳任由她鬧, 不出聲,也不放手。


    夏言情緒發泄完了, 也漸漸停了下來。


    “對不起。”她吸了吸鼻子, 偏開頭,低聲道歉, 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間這麽失控, 薑琴撕裂的那道口子將她自這個世界醒來後便壓抑住的情緒全部掀了開來, 無處可藏。


    她不想遷怒眼前的沈靳,她在心裏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他不是他,他是無辜的,她不能怪他。每告訴自己一遍,心裏的難過就重一分, 甚至是有些恨他為什麽不是他了,每一次毫無預兆地出現,留下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又像失憶般,什麽都不記得了,她被他留下一堆的疑問和牽絆,他卻依然能像沒事人一般,一句“什麽都不知道”就能推脫得幹幹淨淨,她卻被絆得寸步難行,和初衷漸行漸遠。


    手肘不甘心地往身後的身體重重頂了一下,她放棄了所有的掙紮。


    “夏言,”身後的沈靳終於出聲,聲音有些沙啞,“你不用和我道歉。我們是同一個人,我隻是暫時沒有撿迴那一部分記憶而已,你有權對我發泄,我不無辜。”


    夏言搖搖頭。


    “還是不一樣的。”她說,輕輕推開了他,轉身在台階上坐了下來。


    沈靳也在她身側坐了下來,與她一起看著漸漸冷清的馬路。


    “其實……”夏言聲音頓了下,“我特別矛盾,我知道你是他,可是我又沒辦法真的把你完全當他。”


    “你和我記憶裏的他還是不太一樣的。他嚴肅、冷淡,對外人或者對我,都是保持著淡淡的距離感,我不知道該怎麽去走近他。可是你不一樣,你讓我覺得溫暖,覺得……是被你喜歡著的。”


    “我不知道該怎麽去平衡這種感覺。”


    “我想把你當你,他當他,這樣我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感覺,然後試著和你重新開始,不用去在意過去的種種。”


    “可是完全把你們割裂開來了,我們在一起的意義又是什麽?”


    “我一開始是真的不想要你了的,就想試試另一種和婚姻、和沈靳無關的人生,可是你又一直在給我我曾經渴望卻從沒得到過的東西,像彌補一樣,一點點地填滿我以前人生的空白,讓我想從你的身上,把以前所有的遺憾都補迴來。可是我又害怕像現在這樣,在你身上看到過去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這段時間和你在一起共事真的很開心,我喜歡你看我時的眼神,喜歡你眼神裏的寵溺,喜歡你對我的鼓勵和讚許,喜歡你站在我身後,為我遮風擋雨時的沉默和穩重……很多很多,那種感覺就好像重新認識你,重新愛上你一樣,想起你時心裏會暖暖的、輕飄飄的,看到你被我遷怒時會自責,會難過。我……”她聲音哽了一下,“我真的不想讓你難過,可是我又想讓你清楚知道我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可是我又覺得你不應該承擔這些。”


    “我不知道到底哪裏出問題了,我既希望你能記起來,又害怕你記起來後,變迴那個我高攀不起的沈靳。既想把你和我記憶中的那個沈靳完全割裂開來,不要記憶中的那個沈靳了,我們就這樣試著慢慢走下去,走到哪兒是哪兒……”


    “可是……”她哽咽著說不下去,想象著真的不要那個陪伴了五年的沈靳時,心髒還是會抽著疼,尤其想起她記憶停留在五年前的那短暫的幾次時間裏,他看她時的眼神,那樣深的隱忍和沉痛,她看著也會心疼。


    沈靳扭頭看她,輕聲說:“既然他那麽不好,就把他忘了吧。”


    她扭頭,淚眼朦朧地看他:“要怎麽樣才能忘了他?”


    “我真的不想再記著他了。”


    賭氣一樣的話語讓他沉默良久,好一會兒才緩緩道:“夏言,其實我們內裏都是同一個人,不是我變了或者他變了,隻是經曆了事,成長了,心境和處事方式有了變化而已。就像現在的你,和五年前的你,處事方式也是不一樣的。”


    夏言偏開了頭:“或許吧。”


    彎下身,隨手抓起地上的小石子,有一下沒一下地劃著,等情緒平複了些,才輕聲問他,“你覺得,兩個相互陪伴的陌生男女,有可能產生愛情嗎?”


    “以婚姻的名義相互陪伴的陌生男女。”她扭頭看他,補充,“有可能會產生愛情嗎?”


    沈靳目光落在她臉上,點頭:“會!”


    夏言笑了下:“沒有交流,怎麽產生?”


    沈靳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夏言,剛認識時的你之於我隻是一個陌生人,可是我還是愛上了你。這就是答案。”


    “你的性格、你的特質,你吸引我的地方沒有變,現在的我既然能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裏對你不可自拔,為什麽你會覺得,五年的時間,當年的我會對你無動於衷?”


    夏言嘴角勉強動了下:“可是……還是不一樣啊,現在的你是從好奇開始的。”


    “以前的你,對我沒有那樣的好奇和探究的欲/望。”


    “而且……”夏言笑了下,“你沒經曆過,你的答案也不能代表他。”


    沈靳:“感受是一樣的。”


    夏言還是搖頭,長長地吸了吸鼻子:“我現在可以和你像朋友一樣在這坐在地上聊天,和他就不行。”


    “那五年裏我們沒有像現在這樣情感外露的時候,也沒有太多值得迴味的記憶,所以其實有我沒我,對他來說隻是一個習慣淡忘的過程,過段時間就好了。但是換你,你會嗎?”


    沈靳抿唇:“夏言,你也別仗著我現在記不起來了,妄自揣度那個時段的我的心思。我還是我,但你不是我。”


    夏言搖頭笑笑,眼眶又有些濕,她能感覺到她今晚的反常,她還是想從他身上找她記憶中的沈靳的影子。薑琴撕開的口子,讓她異常想他。


    “沈靳。”第一次,她認真叫他名字,“我們能不能試著先分開一段時間,我真的沒辦法把你和他完全等同起來。”


    她哽咽:“如果哪天你全都記起來了,我們還能像現在這樣坐在地上聊天,再嚐試著再一起好不好?”


    沈靳看著她不語。


    “或者……”夏言衝他擠出一個笑,“等我把記憶裏那個沈靳忘了,我看到你時不會再覺得委屈和不甘的時候,我們再試著重新走下去,好不好?”


    “我現在真的沒辦法平衡這種感覺。心裏既對你有怨氣,又覺得你是無辜的,既覺得不甘心,又心疼你的無辜。既想你是以他的樣子麵對我,又害怕你變迴那個帶著距離感的他。以前沒得到過,還可以假裝順其自然,現在有了對比,我真的沒辦法……”她沒有再往下說,眼眶一圈一圈地發紅。


    沈靳沉默許久,終於出聲:“多久?”


    夏言:“一年。”


    沈靳:“好。”聲線暗啞。


    “還是……”夏言努力朝他擠出笑容,“沈先生人比較好,也有人情味一些。”


    沈靳嘴角微動:“所以夏小姐別讓人捷足先登了,我隻等你一年。”


    說是這麽說,卻突然傾身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輕聲說:“夏言,別讓我等不到人。”


    第92章 【修】


    夏言輕輕“嗯”了聲。


    夜風涼, 沈靳能明顯感覺到她衣服上的涼意。


    “迴去嗎?”她問。


    夏言輕輕點頭,與他一起起身, 剛想走, 又頓住。


    薑琴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追了出來,就坐在他們不遠處的花圃階麵上,看著已經來了好一陣了。


    看到夏言目光看過去,她局促站起身,不大自在地笑:“我看你們這麽晚跑出去,不太放心就……”


    局促不安的樣子,完全沒有夏言記憶中的盛氣淩人, 以及那種她高攀了她兒子的恩賜的眼神。


    不過夏言記得, 她剛嫁給沈靳那陣的薑琴也還是這般友好的,隻是沒有這般卑微而已。剛結婚那陣她對她其實不算差, 雖然算不得多喜歡, 畢竟是個她眼中不太能生養還要沈靳分神照顧的女人,但也算不得刻薄, 還是會把她當家人照顧, 隻是這種好隨著她生下童童後的臥病在床近一年, 慢慢變成了不耐。


    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是婆媳。


    夏言也自認確實給薑琴帶來了麻煩,雖然生孩子的念頭也有一部分來自於薑琴的壓力,但主因還是在於她想要,因此很能理解她偶爾的不耐,對她是越發的孝順恭謙, 但對薑琴而言,她不需要這樣的懂事,她需要的是一個能讓她的兒子活得輕鬆些、快樂些的女人,因此林雨的出現很合她的意。


    薑琴對她的刻薄就是從她離開前半年開始的,在林雨開始出現在沈家的時候。


    林雨的第一次出現是送菜市場提了重物的薑琴迴來,那時夏言對她的觀感很好,覺得心地挺善良的一女孩,人也和善,會逗童童,童童也喜歡她,因此她後來頻頻來家裏時,她對她並沒有什麽防備,直到薑琴開始在她耳邊長籲短歎別家都幾個幾個兒子了,家裏就童童一個女孩兒,再到慢慢的旁敲側擊,問她如果沈靳在外麵有了兒子,她會不會接受,她那時才察覺到有問題,尤其知道林雨是沈靳部門助理後,她才對林雨有了微妙感,才開始留意她的每一次到來。


    薑琴對她的態度變化也是從她拒絕薑琴的荒謬提議才開始明顯的,但她並沒有表現得過於張揚,在沈靳麵前,在家人和外人麵前,她一如既往地好,隻是在私底下,以著她聽得到的音量,低聲和她的那些親戚抱怨她的不是,她自己聽得難受,但性子不爽利,想著她也不是當麵和她說的,她無意偷聽到的,去找她對峙總不大好,怕撕破臉沈靳夾在中間為難,而且人前薑琴對她還是不錯的,她也自認是對沈靳有拖累的,也就當她心裏不快需要發泄,她能理解她作為一個母親的心情,也就不去和她計較,繼續維持著表麵的平和。


    她臨死前那次是唯一的一次撕破臉,薑琴明明白白地提,她明明白白地拒絕,一直對她有怨言的薑琴大概沒想到她會有那樣強硬的時候,幾年積壓的不滿也跟著悉數爆發,瞬間撕碎了那些年平和的表象,指責她拖沈靳後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動不動就犯病也不知道是真病還是裝病,幫不了沈靳還要沈靳分神照顧,不肯生二胎,占著茅坑不拉屎,話怎麽難聽怎麽來,也不避諱地嚷得左鄰右舍都來圍觀,難堪、委屈、難過,以及對沈靳疑似出軌的猜忌心慌,種種情緒糅雜在一起,頃刻間摧毀了她岌岌可危的心髒,心功能急速衰竭,讓她甚至連等一等沈靳的時間都沒有。


    如今看著這個她曾親切叫一聲“媽”,曾對她噓寒問暖照顧有加又變得刻薄嫌棄的女人,夏言心情是複雜的。


    她不知道她該以何種心情去麵對她,她花了很長時間才去平複她掀開的口子,並不想在這個時候麵對她,盡管她心裏明白,這個時候的薑琴,同樣是無辜的。


    “謝謝。”很勉強的一個牽唇,夏言並不想與她過多牽扯。


    沈靳也明顯感覺到夏言的情緒波動,迴頭對她說:“媽,你先迴去。”


    路邊剛好有出租車經過,沈靳攔了下來,然後轉身扶過她,推她上車。


    薑琴不太想上車,腳步細細碎碎地不肯往前走,遲疑地扭頭看夏言:“我想和夏言先聊聊。”


    又著急保證道:“我不是要拆散你們,就是想和夏言聊點事。”


    夏言想起自己心髒急速衰竭前,薑琴也是這樣欲言又止地問她:“夏言,你現在方便嗎?我想和你聊點事。”


    她那時真的單純以為她隻是想語重心長地與她促膝長談一次,借此化解她們那段時間裏彌漫的微妙。


    心髒湧起熟悉的不適感,夏言嘴角也勾不起什麽禮貌的弧度。


    “下次吧,我想迴去休息了。”


    而後對沈靳說:“你另外打個車送你媽迴去吧,我先走了。”


    拉開車門,上了車,讓司機先走了。


    夜風從開著的車窗灌入,吹得夏言眼睛有些澀,今晚哭得有些多,好在現在的心情沒有初始時激動,隻是情緒爆發過後還是有了些後遺症,心髒有些受累,隱隱泛著疼。她靠在椅背上閉目休息,沒看到隨後打車跟上的沈靳,並著車道看她。


    車子在公寓樓下停下時夏言才看到一同下車的沈靳。


    她衝他微微一笑,算是打過招唿。


    沈靳與她一塊上樓,一起進的電梯。


    夏言約莫明白他是在擔心她,抬頭衝他露出了一個笑:“我沒事。你應該先送你媽迴去的。”


    “我給她打了車。”


    夏言沒再說話。


    沈靳看向她:“明天還迴公司上班嗎?”


    他不確定,她說的分開,是僅指情感關係上的分開,還是也包括了地理位置上的分開。


    夏言輕輕搖頭:“現在公司算是穩定下來了,周少輝也把紫盛的設計團隊帶過來了,設計部暫時不缺人。我想去外麵走走。”


    她抬頭衝他笑笑:“活了二十幾年,我還從來沒有離開過安城。其實一直挺遺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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