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蘩祁帶嫋嫋迴自家綢莊,但還未進門,忽見滔天一股火光從後宅升起!


    霍蘩祁大驚失色,撇下嫋嫋衝入了綢莊後院,隻見七八個師傅學徒正拎著水桶滅火,霍蘩祁叫住一個搬運布匹的丫頭,“怎麽迴事?”


    “不知,方才老板娘走了沒多久,後院刮起了一道邪風,忽然之間火就起來了。”


    丫頭嚇得瑟瑟發抖,她才豆蔻年紀,霍蘩祁讓她到外頭等,正要拎著水桶去取水,一迴身,隻見嫋嫋風一陣似的衝進了後院,那熊熊的烈焰之中。


    “嫋嫋!”


    霍蘩祁驚呆了,僵直了一瞬,扯著嗓子道:“嫋嫋,火太大了!出來!”


    毫無迴音,事情出在自己綢莊,開張才兩日就鬧了場大火,霍蘩祁容忍不得,解下身上那件絲綢外裳,扔進水桶裏蘸了水,她捂著臉衝進了火堆。


    火舌獰笑著,舔舐了少女倔強衝動的身影。


    此時暗衛們越牆而下,才離開一頓飯的功夫,霍小姑這兒就出事了,殿下知道非截了他們四肢不可,於是紛紛操起水桶去滅火,素來沉默寡言的阿五當先衝進火場救人。


    著火的房子,四處都是濃煙,嗶嗶啵啵的橫梁燃燒的聲音,嫋嫋驚恐地打翻了櫃櫥,驚恐地在地上翻找她的錦盒,“咳咳!咳咳!”


    嫋嫋捂著嘴,眼淚被熏得直衝出眼眶。


    她飛快地在摸索,五指碰到一塊燃燒墜落的火屑,燙得唿痛一聲,又繼續翻她的首飾盒。


    沒有、沒有、都沒有……


    “嫋嫋!”


    霍蘩祁衝入房內,隻見這個傻女人還趴在地上,滿臉煙灰地摸索,她又氣又急,捂著鼻子和嘴衝過來,一把將跪在地上的嫋嫋拉起來,厲聲道:“人命要緊,快跟我出去!”


    “不……咳咳……”


    嫋嫋死活不肯走,作勢要推她。


    霍蘩祁氣恨不已,劈手打暈了她,將人往外拖,幸得此時火光裏衝進來一個人,霍蘩祁定睛一看,隻見阿五那張陰沉的臉崩得死緊,她急忙喚他過來搭手,兩人費盡全力才將嫋嫋從火房裏帶出來。


    霍蘩祁的手背被火屑燙傷了小塊,紅腫得起了泡,直至嫋嫋平安脫險,她才鬆了一口氣。


    阿五沉默地看了她幾眼,“霍小姑,你不該衝動,那人應當隻是警告,不想傷及性命。”


    霍蘩祁一怔,“你知道誰放的火?”


    阿五點頭,然後搖頭,“我先迴去稟報殿下,等他示下,霍小姑先安撫人心為重。”


    阿五走了,午後,又來一個人送了霍蘩祁一堆名貴藥膏,說是步微行的意思,讓她和燒傷的繡女去治傷。


    霍蘩祁望著暈迷不醒的嫋嫋,心頭艱澀,嫋嫋的臉……


    火滅了,嫋嫋醒來時,望著菱花鏡中那猙獰殷紅的傷疤,水眸微微一瞥,霍蘩祁以為,女人失去容顏,一定會痛哭流涕甚至發狂,她已做好讓嫋嫋砸東西的準備,可她卻平靜得駭人,隻伸手碰了碰那猩紅的傷口,跟著輕輕一笑,“這樣,這樣就真的讓我死心了……”


    霍蘩祁請的大夫及時趕至,他替嫋嫋看了傷問了診,扼腕地長歎。


    霍蘩祁先上了藥,包紮了手背,才從嫋嫋的廂房之中找到燒得隻剩一塊喜鵲花紋的精致錦盒,她取迴來遞給嫋嫋,問道:“你要找的是這個麽?”


    嫋嫋看了眼,平靜地點頭,“嗯。”


    霍蘩祁將東西擱在她的案前,“可惜燒壞了,我對不起……”


    嫋嫋搖頭,“你救了我的命,阿祁,我該謝你才對。”


    纖細的手指,撫過那一支原本雅致簡樸的錦盒,大半截已化為焦炭,裏頭,那支翠綠雕木蘭花簪,那支木簪被燒得隻剩一朵還算醒目溫雅的翠花、寥寥無幾的細珠,穿珠的絲線已毀,她緩慢地摩挲過孤零零的炭灰簪花,目光執迷,卻緊緊咬著唇肉,滿腔委屈和痛楚化作了一聲無淚的哽咽。


    霍蘩祁不忍,但不知道怎麽勸。


    大夫收拾好了藥箱,道:“霍掌櫃,這位夫人臉上的傷疤想要除去,怕是不能了。”


    她心中一顫,大夫緩慢地扯過一張宣紙,默默寫下了五個字,拿給霍蘩祁,“不過隻要找到這種藥膏,縱然不能除疤,但至少讓傷疤淺淡些,用鉛華塗抹,若不仔細看,應當能有所隱藏。”


    霍蘩祁撚起素宣,“大夫,這種藥膏哪裏有?”


    大夫撫了撫胡須,“這個,隻怕宮裏頭多,外頭用得少。”


    送走了大夫,霍蘩祁猶疑地坐到嫋嫋對麵,問她,“管花玉容膏?”


    嫋嫋微愣,一瞧,卻忍俊不禁,“是菅花玉容膏。”她眉眼彎彎,有了大夫的話,她展顏微笑起來,沒太在意了。


    “……額,好吧。”


    霍蘩祁對來曆成謎的嫋嫋真有幾分好奇,但隨即又想到,這當口事不宜遲,嫋嫋的傷不能拖延,她要找太子殿下拿藥膏了。


    嫋嫋將錦盒收拾好,沒說什麽話,隻望著鏡中傷痕累累的容顏,默默地碰了碰上了藥的疼處。


    霍蘩祁近日正想著做幾套女子絲綢飾物,便挑了一匹經緯綿密的絲帛,替嫋嫋裁了一片麵紗,讓她戴著,隻露出一雙水波明媚的桃花眼在外,霍蘩祁輕輕一笑,“如此甚好,甚好。”


    嫋嫋起身向她行了大禮,“過往是我傻了,阿祁的救命恩情,我會永遠記得。”


    “好說好說。嘿嘿。”


    火勢停歇之後,因著火因不明,實在古怪稀奇,果然有了人打退堂鼓,霍蘩祁不曾留人,願意走便走,她特瀟灑隨性。


    不過三日便傳來了好消息,雲娘夫婦應邀來了銀陵,霍蘩祁喜出望外,還來不及接待,跟著阿二親自將藥膏和信箋送到了她手中。


    “霍小姑,今日夜半子時,殿下約你赴西柳湖賞月看花。”


    第43章 幽會


    這才是最好的消息, 他終於得空能出宮了,細細數來,分別竟有小半月了, 說不想念都是矯情, 在阿二還沒走時,霍蘩祁已經羞臊得很, 送走了他,又趕緊派車去城門接應雲娘夫婦。


    綢莊經曆一場浩劫, 百廢待興, 後宅的屋舍被燒毀了不少, 幸得搶救及時,絲綢布匹倒是不怎麽少,雲娘頭一迴入銀陵城, 見到飛黃騰達的霍蘩祁,自然大是驚詫,“阿祁,你何時有了……”


    “師父, ”霍蘩祁握住她的手,“這兒暫且算是租用的,你們來了先住著, 我有點事明日同師父說,希望師父鼎力相幫。”


    雲娘自是高興,不過她那口子是個漁夫,在繡莊住不慣, 早在來時路上,便一路聒噪,說要不成他還是迴去打漁,等得了閑來銀陵看她,雲娘就恨他不爭氣,拉著男人上了車,一路上不鬆手。


    這時趁著漁夫去看房子,委婉地提了提,霍蘩祁想了想,“我昨兒跟著師傅去菜市買魚,那兒的魚也新鮮,想必是銀陵臨江,要找份打漁的差事不難,就是我的綢莊離城門稍稍遠了點,莊大哥出門不大方便。”


    聽她一說,雲娘便放了心,“沒事兒,有個活兒做,他不閑著,也就不同我鬧了。”


    安頓好了雲娘,已是傍晚。


    馬車在霍蘩祁的綢莊外頭候著,她要出去見心上人,換了一身素雪雲雁細錦衣,難得梳了個繁複的發髻,用了兩三朵絹花,一支碧瑩瑩的珠釵,上了車,待慢悠悠趕到西柳湖畔,隻聽車夫撮口喚了一聲,馬兒停下,她徐徐下車。


    湖畔幾乎無人,但見一樹一樹的碧柳,罩著輕盈宮紗的彩燈,映照得湖水流光溢彩,兩岸閣樓亭台美輪美奐。


    霍蘩祁四下張望,然後,隻見泊在近處的畫舫悄然亮起了宮燈,瞬時滿湖華光。


    她震驚地望著畫舫之中走出來的男人,緇衣寬袍,漆黑的眼映著燈火,竟有異樣的溫柔。


    霍蘩祁驀地臉頰染火,通紅勝楓,還是赧然地跟著他上船,男人將手遞給她,霍蘩祁才一搭上,步微行便微微攢眉,繼而將人拉入畫舫,霍蘩祁不偏不倚地撞入了他的懷裏。


    步微行將她的手握著,指腹溫熱,那手背上了藥膏,但至今沒有痊愈,即便是在夜裏,也看得分明,他的手指輕輕碰了碰,雖然不疼,但出其不意,讓霍蘩祁還是小小地驚了下。


    他問,“是什麽人值得你豁出性命去救?”


    男人的聲音聽得出一絲慍火,霍蘩祁悄聲道:“是我的一個繡女。”見他臉色愈沉,霍蘩祁隻得笑道,“沒事了,反正就傷了手背,也隻是輕傷,倒是她傷得比我還重,要是我不去,恐怕就沒有性命了,一點小傷換一條性命,還是值當的。”


    他不可置否,霍蘩祁又笑,“如果我的綢莊出了人命,以後誰還來做我的生意?”


    步微行拿她無法,幸得他安插了人手在她身邊,及時滅了火,否則――沒有否則。


    霍蘩祁悄悄吐舌頭,這時隻聽見畫舫的輕盈紗簾之中,傳來了狼崽子的吧嗒聲,她一扭頭,隻見團團舔著爪子從船裏鑽了出來,乖巧地坐在重重飛簾外頭,雪白的皮毛,看著又養了不少肥膘。


    霍蘩祁驚異地蹲下來摸小團團,仰著臉問他,“你給它吃了多少肉啊?”


    步微行淡淡道:“我那份,基本上也進了它的肚子。”


    “為什麽?”


    臨著河風,男人的眼光加深了少許,“你說為什麽?”


    難道是他茶飯不思地想她?


    霍蘩祁容許自己自作多情一下,偷偷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蛋。


    畫舫泊在岸上,步微行讓霍蘩祁同團團說了會話,便讓人將它抱走了,霍蘩祁不舍,多看了幾眼,忽聽得微涼的聲音:“時辰不多,沒有什麽要對孤說的?”


    霍蘩祁悄悄轉眼珠,然後準確地撲進了他的懷裏,“阿行,我想你!”


    他幾乎站立不穩,畫舫在水上輕輕一晃,步微行撫了撫她的柔發,某處瞬間柔軟得令他無措。


    半個月不見,霍蘩祁貪婪地抱住男人窄瘦的腰,他的衣領之間有幽幽蘭香,煞是好聞,霍蘩祁深嗅了一口,愜意地閉上眼,“我聽說陛下關你禁閉,擔心死我了。”


    步微行不以為意,“從小到大,我一犯錯他便禁我足,沒有大礙。”


    隻是禁足?


    那是不是說明,其實陛下也舍不得罰他呢。


    “你今天怎麽出來的?”


    步微行稍稍動了耳根,將她拉入船中,隻見裏頭擺著一方髹漆梅花小幾,幾疊小菜,一壺清酒,正是月色朦朧,兩岸有奇花異香,河風醉人。


    霍蘩祁被她推入船艙,但執意要挨著他坐,替他斟酒。


    步微行道:“若一直囚禁東宮,太無趣,甘心受人擺布,那不是我。”


    “哦?”


    她很有興致。


    步微行撫了撫她肩上的發,“我自有金蟬脫殼計。”


    霍蘩祁似懂非懂地點頭,將酒水給他,然後笑吟吟道:“我給你備了禮物來的。”


    他微微聳眉,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霍蘩祁輕輕一笑,向外頭招唿了一聲,有人在岸上將她的包袱扔了上來,霍蘩祁將包袱撿起,從包袱裏抽出一套男人衣衫。


    這套衣衫不同,裏衣是素白緞麵,外罩水墨色素紗輕袍,霍蘩祁將一角塞入他手中,拉著外袍輕輕一展,猶如一朵墜入水墨之間的微雲,如絮團般的墨跡揮揮灑灑,似工筆山水,但細細一看,竟是細密地一針一線穿綴而成,且無論正反,皆是一樣的水墨紋理,手法極為新奇。


    霍蘩祁藏著笑,邀功似的問他:“喜不喜歡?”


    他不喜白,但見到少女眼底的熠熠星光,那刻意學的粉黛輕紅妝、墮馬流雲髻,驀地心中一動。


    薄唇輾轉而落,冰涼的唇瓣緩慢地貼在嘴唇上,霍蘩祁僵住了十指,那唇形完美如弓,猶如研墨一般,強勢地撬開了她的唇,霍蘩祁驚得睜開了眼,跟著腰肢被人禁錮住,那唇在不斷的摩擦之間變得火熱極了。


    她驚詫地望著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漆黑的睫羽,深邃的眸,原本是潭底明月,被什麽煞風景地攪亂,猶如一股暗流洶湧的狂潮。


    霍蘩祁驚呆了,她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一個男人如此強勢的深吻。


    霍蘩祁已經被他的攥住了所有命門,柔軟地貼著他的胸膛,嚴絲合縫不留餘地。


    天旋地轉之間,渾然不知他什麽時候放鬆了她,然後那唿吸微亂的低沉嗓音,猶如甜蜜的夢魘籠罩而下:“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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