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還管他借過鋼筆呢。現在迴憶……膈應死了。」


    「借個鋼筆也沒什麽的吧?」


    「不是啊,你不知道。我以前看過一個帖子,……說同性戀會用鋼筆,那個……」


    「真的假的?太變態了吧……」


    「他妻子也是可憐……七年……他們居然生了個女兒。」


    「他妻子不是在育德中學?……可真是傻女人。」


    「……性取向我是我尊重的……隻不過,他根本是在賣吧?這種人居然也能老師?……」


    「………都出去賣了,幹什麽還要當老師,累死累活又辛苦,圖個穩定嗎?」


    「你說萬一事情傳出去,學生家長能答應?」


    「對了,上學期……聽說……借錢給我們班的一個叫趙梓堯的貧困生……你說是不是因為……」


    那些零零散散地聲音飄蕩在空曠的走廊深處。如幽暗處的喁喁細語。


    ·


    許青舟喘了口氣。他張著嘴,像條涸澤的魚,不斷地吐氣卻仍舊感到窒息。


    他心底裏似乎已經有了些預感,那種預感越堆越重,像是沉悶的空氣變得猶如實質,重而渾濁。


    他咬了咬手指,上麵的死皮被牙齒撕下來,帶了點血。


    他抿著嘴唇吐掉,不知道做什麽才能緩解掉這種抑鬱。


    直到長廊上,老師們基本上都已經進了屋,年級組長最後過來。


    他看見許青舟的時候,嚇了一跳,然後叫道:「許老師?」


    他幾番張口,欲言又止,最後皺眉道:「許老師,你過來了?你先別開會了,你去一下……校支部書記辦公室吧。」


    許青舟木然地點點頭。


    就在他抬腿的瞬間,他感到胃部驟然絞痛,痛得他冷汗淋漓。


    ·


    支部書記的辦公室在學校的最頂層,學校樓建得很早,雖然無論外麵還是裏麵都翻新了好幾次,但一直沒有修過電梯。支部書記每次來學校也會爬樓,按他自己的說法,就當是鍛鍊了。


    許青舟忍著胃痛,扶著扶手,一層一層樓梯往上走。


    他走得非常慢,慢得像是每一步都在思考自己的後路。


    ·


    「咚咚咚」,許青舟敲響了書記辦公室的門。


    裏麵傳出聲音說:「進來。」


    許青舟走進去,看見巨大的辦公桌後端坐的那個人。對方見到開門進來人是許青舟,也略微錯愕了一瞬間。


    他的表情很不自然,隨後漸漸沉了下來。


    他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對許青舟說了一聲「坐。」


    許青舟搖搖頭說:「不坐了。」


    老書記說:「也行。」


    兩人一站一坐,彼此都沉默了很長時間。


    好幾分鍾以後,老書記嘆了口氣。


    他說:「青舟啊,你從小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了解你,也相信你。但實在是最近學校裏,傳出了太多關於你的風言風語。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


    許青舟點了點頭說:「我……猜到了。」


    他的臉色蒼白,有如薄紙,讓人看了幾乎要心生不忍。


    老書記推了推眼鏡,低頭假裝在看桌上的文件。


    「這件事情?整個學校裏都在傳。是真的嗎?」


    許青舟的感覺自己小臂的肌肉一抽一抽的抖動。整個胳膊泛著酸麻。


    他低頭用手揉了揉胳膊,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於是老書記又問了一次:「所以我想知道,他們傳的那些,是真的嗎?」


    許青舟抬頭問:「他們在傳什麽?」


    老書記頓了一會,看著許青舟「說你家庭出問題。作風不正,和一個男人攪在一起不清不楚。」


    老書記盡量委婉的點名。


    許青舟垂下眼睛。


    他沉默了好一會,然後點點頭。他說:「對不起,辜負您了。」


    「砰」地一聲,老書記拍著桌子站起來。「青舟啊,你是有編製的老師!為人師表,你怎麽能幹得出這種事兒?!」


    他的聲音帶著些顫抖,也不知這份傷痛的感慨裏,摻雜著幾分真情或是幾分假意。


    「青舟啊,你的教學成績……學校一直是看在眼裏的。你曾經是我們文山中學的的驕傲,不管是上學的時候,還是工作了以後。可是你怎麽能做出這麽道德敗壞的事情!你知不知道這些風言風語都已經傳到了別的學校,甚至連教育局的人都已經知道了!你羞不羞恥!你怎麽有臉能做得出這種事情啊!」


    許青舟默默聽著,聽了好一陣子,然後笑了一下。


    他知道老書記反反覆覆的重複「編製」這兩個字的含義。有編製的老師,學校不能隨意開除,需要遞交審批手續到教育部。學校不想把事情鬧得更大,甚至如果是按照辭退的手續,學校還要支付他工資賠償。


    許青舟輕輕笑著。他看了看老書記身後,「文以載道」「礪山帶河」八個蒼勁有力的毛筆字。


    「老書記……書記……我的老師。」他叫他。


    「這麽多年了,學校也待我不薄。」他說,「我知道您難辦,這件事情,確實錯誤在我,所以我會主動遞交離職申請的。我已經和琴琴離婚了,無論再有什麽後果,我都會一力承擔。」


    老書記指著許青舟的手指慢慢落了下來,他似乎放鬆了一些,又似乎老了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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