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伊奧文承認:“和紅龍被抓走的時間差了一年以上,洛蘭絕不可能忍這麽久。不過之前他做了什麽我們還不清楚,隻知道最近的是這頭紅龍。”


    “那個伴侶呢?”


    “是人類。”


    “咦,是人類嗎?真稀奇。洛蘭抓走他們幹什麽問過嗎?”


    “說過是因為有仇追殺洛蘭,反而被他設計了,銀龍進來之後就帶走他們離開了。”


    阿爾想了想:“應該問一下的。他們兩個呆了那麽久,也許會知道一些什麽。”


    伊奧文也是事後才想到這件事,但他希望還是先弄清楚這個房間再考慮問不問吧。瑪利多諾多爾是他很好的朋友,如果他去詢問,很可能精靈們會以為龍就是拿走自然之石的疑犯。但他和兩頭龍相處過一段時日,他們個性磊落,並不是這樣的龍。這也不利於追捕真兇。


    他一語帶過了,阿爾沒有多問,他確實在人類那裏鍛煉出了相當察言觀色的本事。他們往地下室走。地下室中非常黑,需要點起火把。這地方也不大,是一個大約十步左右的空間,拿出血衣的精靈畫出過地圖,伊奧文憑記憶中的印象指給阿爾看:“在這裏。”


    是一個角落,旁邊放著個桶,據說血衣被埋在桶下的泥土裏。這個地方和周圍都已經被簡單地挖開了,沒有什麽可看的,他們檢查了其他地方,角落裏有個明顯的物品——一個餐盤,和已經變質,散發惡臭的食物。


    兩個精靈不得不捏著鼻子蹲下來檢查食物。“烤肉,豆子,牛奶。”不知道為什麽能留這麽多,都爛得不行了,黏糊的半流質碰都不想碰。從剩餘的菜量看盤子最多是兩人份,葷素都有。阿爾一臉嫌棄地說:“這個食物絕對是近期的。一年的時間不可能是這樣子。”


    不是龍,不是精靈。雜食的種族有很多,時間限製到這裏,隻有可能是人類——那個銀龍的伴侶。伊奧文從角落撿到了幾根黑色和黃色的毛發,還有血漬和衣服的碎布。他脫口而出:“這應該是那個女孩……”


    但也許還不能確定,他們隻知道這段時間進入了貝莉兒和杜維因,可誰知道還有誰在這時候也進了洛蘭的魔窟?伊奧文這麽想著,試圖理清一點思緒。而就在這時阿爾叫他說:“你來看,伊奧文。”


    他將火把傾斜在餐盤外的另一邊。那邊的土是被挖掘過的。阿爾仔細檢查了一遍:“這個看起來不像是近期的。”他抽出隨身攜帶的匕首,用刀柄將土挖開。


    隨之閃爍而出的光芒,在火焰下閃閃發光。伊奧文走了過來。現在兩名精靈眼前的是一個光質的一角,火紅色,邊緣鋒利無比,將阿爾的刀柄劃斷。阿爾哎了一聲,隻能無奈地收起匕首:“這個是我用了很久的,真可惜。”將火把往旁邊一插,伊奧文默契地蹲下來,和阿爾一起用手將土挖開。


    向下越挖越大,露出來的是一個明亮的火紅色的圓盤,有一米平方,深深地斜插入土中。阿爾舉著火把試著碰了碰,火焰晃過,圓盤在跳動的烈焰下仿佛閃著鋒芒的光。


    阿爾對著挖出來的東西想了一會兒,他在人類世界呆得太久,對這個反而不如精靈世界的同伴來得確定。他不太確定地問伊奧文:“這個是龍鱗嗎?”


    伊奧文說:“是龍鱗。”他的目光發沉。


    “一年前有一枚紅龍鱗在這裏。阿爾,我們該迴去向議會報告了。”


    第150章


    戰鼓平原如今業已進入冬季, 在城外剛剛下過一場小雪, 草地上滿是霜凍的花。而天氣此時有些微的迴暖, 人們正在趁冬日祭前加緊進行最後一波貿易。紅龍杜維因就是趕在這個時候進了市集, 大營地外滿是帳篷,圍成的一片巨大的區域自成了一個小城。


    杜維因自己身上還有點錢, 抱著小黃東逛逛西溜溜,煞有介事的把它當兒子, 每到一個它晃尾巴的攤位就舉著問:“想吃什麽?”戰鼓平原遍地獸人, 大家對小動物都很有耐心,笑眯眯的任小黃聞來聞去, 選好了高興地“吱”一聲, 杜維因就付錢買下來,照舊把小黃掛在腰上晃蕩,自己拎著食物葉子包,一點點地撕碎了, 有一下沒一下往它嘴裏塞, 自己大爺般繼續走。


    他不吃肉也不吃葉子,不過喝酒。也有很多城裏的酒館拉著桶來外麵宣傳生意招攬顧客,杯子帶酒賣會貴一些,好處是一個酒桶周圍還能找到其餘無數的酒桶, 不需要在城裏大街小巷地鑽。杜維因喝一些酒, 和路上搭訕的姑娘們搭一些話, 笑眯眯地在擁擠的人群中自得地行走。紅龍華貴的一頭長發高高束起,露出完美的下顎和尖尖的耳朵, 那兩顆紅寶石耳釘並列在一起,星光下也如此地璀璨生輝。


    隻是仍會給人一種感覺,這樣高貴美麗的人應當是高高在上而孤獨的,而他的那種興致勃勃又應該是有人相伴的。他走在人群中,鮮明的顏色和格格不入的耀眼。杜維因有時候看到有趣的東西會迴頭說:“瑪多……”身邊當然沒有龍在。於是紅龍從善如流地取出通信符文唿叫瑪利多諾多爾:“瑪多我在這裏看到有意思的首飾啊!”


    那邊的聲音嘰嘰咕咕和他通話,人類女孩饒有興致地要他描述,間或打斷了好幾次銀龍湊過來的求吻。好容易蹲在攤子前麵把那些小飾品挨個講完了一段,貝莉兒選好了一把牛骨梳要杜維因幫忙帶迴來,掛了通訊。杜維因又逛到下一個攤子發現有沒見過的奶酪。


    他繼續打通訊,這次傳出來的是瑪利多諾多爾欲求不滿的指責。紅龍不動如山,唿叫貝莉兒,如此這般一說,又高高興興地買下了一大包奶酪,塞進空間戒指裏心滿意足地繼續走。然後第三次通訊的時候根本就沒接通,銀龍把符文塞進了自己的亞空間。


    他齜了齜牙,惡作劇完畢的繼續走。市集具體是分為幾個大概的大區,生活區、食物區和武器區這三種大致地根據功能分開來,其中又會根據各種族成員自行組合。不過因為這種分類方式隻是約定俗成的慣例,加上各種物品功能的交叉也非常頻繁,實際上交易區塊不是很明顯,食物區裏有賣衣服的,買衣服的攤子也會混搭帶把刀。在武器區逛累了,隨手找個酒桶買一杯酒,運氣好會附贈一塊烤肉,逛起來也是別有趣味。


    杜維因不知不覺主要在食物區和武器區逛,逛完一圈也不知不覺走到了生活區。生活區實際上是市集上最熱鬧的一塊,許多人趁著冬天前進行最後的日用品交換。周圍人聲鼎沸,摩肩擦踵,天上星河遼闊,地上星溪蜿蜒,半結冰的溪水在月光下反光。整個溪水橫穿市集,海族推著小船來迴遊動,載客也販賣來自風暴海的水果和珍珠。


    有一條紅發的蛇人少年盤在水邊,試戴一顆紫幽幽的黑珍珠。那種黑色和他暈染般輕浮的橙紅色並不相配,不過付錢就是顧客。老板高高興興地和他完成交易,蛇人羅蘭迴過頭來,正好對上站在不遠處的紅龍的眼睛。


    她浮現在傀儡臉上的笑意頓時就有些消失,眼睛裏開始放射怒火。杜維因臉上維持著禮貌的假笑,小黃在他腰上炸了毛,被他解下來抱在懷裏,順了順毛。


    羅蘭那頂火紅色的帳篷就在不遠處,她找人的方式倒是從來不動腦子。蛇人高昂著頭顱遊進了帳篷,杜維因慢悠悠地跟在後麵,漫不經心的姿態仿佛赴一場你知我知的約會。放下不練,整個空間倏然一靜,羅蘭的怒氣這才毫無遮掩地朝杜維因發出來。


    “杜維因,你是什麽意思!”


    杜維因臉上的假笑無縫轉換成冷嘲熱諷的譏笑。


    “我什麽意思?我怎麽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當然是洛蘭!”羅蘭氣急敗壞地指責:“當然是清泉綠林!當然是洛蘭的事!”


    洛蘭和羅蘭的關係如果要說那一點微薄的血緣關係,不如說更多的是利益維係。他們之間是脆弱而穩定的連線,洛蘭提供藥劑和煉金產品,而羅蘭幫他在人類權貴中售賣和拉攏客戶。羅蘭傲慢、虛榮、心狠手辣,睚眥必報,洛蘭可以通過她很方便地在黑市收集珍稀材料,而她則通過洛蘭的地位擷取巨額財富,以“和不死煉金師洛蘭有密切聯係”做為炫耀和廣積人脈的資本。


    失去洛蘭的損失簡直無可預估。羅蘭火冒三丈地責問杜維因:“為什麽不阻止精靈帶走洛蘭!”


    “老子那時候為了你折騰瑪多的女人,被迫牽連,睡在地下室。你要老子阻止?”杜維因反唇相譏:“你不是在那裏嗎?你怎麽不阻止?哦,對了,你的那隻貓偷窺瑪多的女人睡覺,被瑪多切成了碎塊。”


    羅蘭鐵青了臉。她從前是能自由出入清泉綠林的,隻是由於這次杜維因攛掇她去暗殺塞西瓦爾,拿迴放在他那裏的龍器,羅蘭為了不把火燒到自己身上,需要做好大一番謀劃。但她同時也忍耐不住她那操控一切的嫉妒心,在知道杜維因進入洛蘭地盤以後派黑貓傀儡去試圖找存在感。


    她討厭貝莉兒,與其說是討厭還不如說是“我讓你死你怎麽還不早點老實地去死的厭煩”。她還帶著自己那高高在上的優越感想要殺了她,而她和杜維因定了約定,不得傷害她,所以她滿以為自己另找個方法,蠱惑貝莉兒去找洛蘭就能讓她被洛蘭殺死。結果差點讓羅蘭氣瘋,也不知道那個女人有什麽好,洛蘭留下她的性命,反把她趕出石堡。


    洛蘭在之後封禁了羅蘭的精神印痕,讓她無法操控黑貓在石堡中自由行動。羅蘭在自己的城堡中發了好大一番脾氣,砸了無數個房間,殺了幾十個仆人,最終她還是花大力氣驅動著黑貓,讓它跟在貝莉兒附近,想找到合適的時候再弄死她。她花了好幾天才被小心陪笑的男寵哄迴來,又幻想著紅龍那美麗強大的身姿,想把他踩在腳下,重新開始計劃殺死塞西瓦爾。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是洛蘭的空間被攻破的時候,她的視線進入傀儡之中,最後的景象是瑪利多諾多爾的銀發在眼前一閃而過。


    羅蘭狠厲地看著杜維因,蛇人臉上那種扭曲憎怒的醜惡神情早就失掉上一次見麵的時候那種令人作嘔的矯揉做作感。杜維因幾乎是享受的看著她的狂怒。“難道不是你嗎!你瞞著我什麽?!你究竟想幹什麽!我們談好的條件是去殺了塞西瓦爾!你在我背後捅我一刀,去扯洛蘭?!”


    “所以你懷疑我?我能有什麽企圖?幹掉洛蘭對我而言有什麽好處?”


    塞西瓦爾之後是洛蘭,被人懷疑的點都是順理成章的。三個人之中唯有不死煉金師洛蘭才是牽製杜維因的真正鎖鏈,他是維持杜維因身體穩定的存在,他是最好的煉金師,如果沒有他在,杜維因很難保證自己將來就不會需要任何醫療。自然之石和龍軀的結合是獨一無二而危險地平衡著的。——而如果連洛蘭都能殺死,何況塞西瓦爾,何況羅蘭?


    巨龍的高傲是危險的東西,一個不慎就會引火自焚。沒有想過這個可能不是因為有所牽製,而是驕傲的一葉障目。“杜維因,我警告過你!”甚至都沒來得興師問罪,羅蘭幾乎是驚怒又恐懼的來質問他。“你殺不了我的!我們之間有契約!”杜維因冷笑的看著她。“我當然想殺你,無時無刻不想殺你。把你活生生地撕開,點火燒成灰燼。從你的黑心一直燒到你那對令人惡心的眼珠子,你腦子裏是都是屎,以為你這種人,我會甘願被踩在你的腳下?”


    她的臉色隨即更加的扭曲。紅龍冷笑著,輕聲細語。


    “可惜我現在是殺不了,我們之間的契約我還沒找到辦法解決,羅蘭,你真該感謝這一點,以及最好祈禱我永遠找不到方式解除契約。”


    蛇人少年的臉色乍紅乍青,須臾尖叫著將一堆東西往他這裏丟來。杜維因神色冷峻地走向前,一片龍焰在空中燃起,灰燼還沒落在地上就直接隨風灰化,羅蘭被撕成兩半,頭顱滾在地上,杜維因踩裂了少年的頭骨,眼珠子和黑霧一起爆出來,仍在刺破耳膜般抓狂地尖叫。“杜維因,我會弄死你的!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杜維因!”


    尖叫到一半,火焰將噪音吞沒。無數綠枝從火焰中伸出來,擁擠著炸了頭骨的膛,堵住那張令人惡心的嘴。杜維因還沒跟她算賬:“你想怪我?你懷疑我?你怎麽不看看自己那蠢樣?要不是你把那個女人弄到洛蘭那邊去,我們早就平安離開了。我和洛蘭隻約好了三天!”


    紅龍惡狠狠地冷笑起來,腳下加力。杜維因厲聲的說:“是你先撕毀了約定!我告訴過你不要去打擾瑪多,你想幹什麽?讓他發現我們之間有聯係?要不是你把那個女人哄到洛蘭那邊去,瑪多不會幫精靈撕破亞空間抓住洛蘭!洛蘭的事起因難道不是因為你犯賤?!你還敢來怪我?!”


    頭骨已經叫都叫不出來,蛇尾在地上撲騰,掙紮著要黏合起來,一團火焰從尾巴開始慢慢地往上燒,無數的樹枝從骨頭的四麵八方穿透,扯裂皮肉,撕碎血髓。眼珠子慢慢地愈合起來了,橙紅的瞳仁在地上滾著,瞪著他的眼神有如惡鬼。杜維因冷笑:“你真惡心。”他漫不經心地把腳挪開了,站到一邊脫掉鞋子,把鞋子也燒了,另外取了一雙新鞋來穿上。


    “如果你想找我說這種沒有意義的東西,我就走了。老子沒有空在這裏聽你鬼叫。記住,殺了塞西瓦爾,否則我親自動手。到那時候老子麵對他會說什麽就不能肯定了。”


    “我會殺了你。”羅蘭的頭骨還沒有全愈合,喉嚨能發出聲音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地怨毒地說:“我會殺了你,讓你痛苦地死去!杜維因,你不要以為我拿你沒辦法!塞西瓦爾有的是辦法募集傭兵屠龍!你不是很在乎你的同伴嗎?那頭銀龍?我倒要看看你到時候會做什麽——”


    杜維因沒有再踩死那個頭顱,盡管他們已經幾近快撕破臉皮。紅龍抱緊了懷裏的吱吱,蹲下身體,微微底頭,朝那顆頭露出一個毫不在乎的微笑。


    如同在酒館中,火焰中,所有的女人中,俊美的男人挑眉笑了一笑,隻有左耳一側的紅寶石耳釘在放射光芒。火紅色的豎瞳,火紅色的頭發,皮膚是雪白的,嘴唇血一樣紅。高挺的鼻梁投下一片陰影,幾縷不服帖的散發垂到臉邊,晃蕩地搖曳。


    他的那個笑容幾乎看不出他的胸口是撕裂的。契約的魔力在燒灼他的靈魂,劇痛如附骨髓,而紅龍露出的笑容如此美豔,華貴迷人,一瞬間讓周圍的背景都黯然失色,擇人而噬的危險。“你要是敢對瑪多或者他的那個女人下手,你知道我會做什麽。”


    羅蘭喉嚨裏發出格格的聲音,蛇人的臉上滿是強硬的怨毒和不自覺的驚懼。杜維因視而不見地輕聲說:“要不是有瑪多在,你以為我很在乎那個狗屁契約?”


    他輕蔑地笑了一聲,站起身來,不想再和腳下的蠢材多爭辯一句話。難得看這個女人臉上出現這種表情,他心情好得很。“你要是還想多增加點籌碼,最好抓緊點把清泉綠林裏那個瘋子救出來。對了,精靈要是追過來,及時通知我。”


    紅龍自顧自地掀開布簾出了帳篷,失掉了洛蘭,羅蘭還沒來得及補充足夠的煉金物品,這次的帳篷再攔不住杜維因了。他舉著瑟瑟發抖的小黃看了看,問它:“喂,你還要吃什麽?”草地上仍然摩肩擦踵,人聲鼎沸,毫無變故的熱鬧。


    而同樣的星空下,在遙遠的小山上,銀龍瑪利多諾多爾在山洞中把自己圍成一圈。身邊的寶石散落,四下光芒點點。龍掀著翅膀溫柔地蓋住躺在他爪子上的小花。他長長的脖子彎過來,張開嘴舔舔貝莉兒,把她舔了一身口水,她被他折騰了一下午,累死了都已經快睡著了,又被舔醒。無奈地佯裝發怒地推開他的嘴,把蓋在身上的毯子往脖子拉了拉,阻止他害她再浪費水洗澡。瑪利多諾多爾突然思考著說:“莉莉……”


    他的聲音在洞裏迴響,貝莉兒嘀咕著說:“什麽?”


    龍頓了好一會兒才說:“你覺得杜羅羅是不是在瞞著我什麽?”


    聲音隆隆,貝莉兒猛地驚醒過來。


    第151章


    瑪利多諾多爾覺得有一些奇怪。


    他在三個人中知道的事情是最少的, 杜維因和貝莉兒各瞞著他一部分內容。他隻是覺得有哪裏不對。有很多事情好像太過順利了, 讓他覺得很擔心。在之前他沒有反應過來, 他的思緒更多地被快樂和寬慰占滿, 和杜維因與貝莉兒的重逢,他們都好好的, 他和他的小花在一起了,他們辦了充滿祝福的婚禮。


    隻是在這個入夜的洞中, 貝莉兒在他的爪子上睡著覺, 龍將下巴放在她的身邊,在某一個時刻, 澄清的意識裏, 從前被忽略了許多的異樣漸漸地浮上來。


    在精靈那裏時他曾做好很多準備,盡管萬分的不甘心、憤怒和不願相信,他還是做好了很多準備。他在亞空間外麵的時候每分每秒心裏都會湧上無數種能嚇壞自己的猜想。洛蘭的名聲非常響亮,他聽說過的他的所有事跡都不足以說明杜維因和莉莉竟然會完好無缺地呆在那裏。——怎麽可能呢?不死煉金師洛蘭, 時間每多過一天瑪利多諾多爾就越痛苦, 越是後悔和責怪自己竟然弄丟了他們。


    杜維因陪在貝莉兒身邊,這是他唯一的慶幸,他又為這種慶幸感到痛苦,因為他想象不到杜維因為了保護貝莉兒會做出多少他不願意做的事情。和貝莉兒在夢中相會的時候, 他是覺得如此幸運, 感謝龍神, 他們都沒有事。他又覺得一刻不停的心焦,不知道他們在洛蘭的亞空間裏會遭遇到什麽, 不知道他們完好無缺的時候他擔心,知道他們完好無缺以後接下來的每一秒他都更加難過、焦灼和備受折磨。


    他撕開了亞空間的那一瞬間首先是感到鬆一口氣,杜維因沒事。那之後的每一個確定的消息都讓他狂喜。貝莉兒沒事,好好的,杜維因也沒事,睡在地下室裏,隻不過受了一點小傷。因為封印了剛醒,看起來有一點虛弱。


    瑪利多諾多爾當然也很高興,很慶幸,很幸福和快樂。可是在現在的如今,他突然覺得事情或許不像表麵上所看到的那樣。他看到的整個過程太過簡單和順利了。貝莉兒和杜維因被卷入洛蘭的亞空間,貝莉兒用許多自己曾經獲得的那些奇妙知識和洛蘭周旋,杜維因被封印在煉金陣裏睡著了,隻受了一點無傷大雅的傷。


    或許是因為太順利了,人總是患得患失。瑪利多諾多爾知道那些抓住巨龍的人會對他們做什麽,在法師塔之前他就知道。他也熟悉杜維因的個性,驕傲、逞強、死鴨子嘴硬。如果杜維因私下裏做了什麽——這完全是可以想象的。他什麽也不會和瑪利多諾多爾說,他隻會打著“為他們好”的旗號自己去完成。


    瑪利多諾多爾用臉輕輕拱了拱貝莉兒,冰涼的鱗片貼在她溫暖的臉上。他想著這件事情,感受著從小花那裏傳來的那種淡淡的震驚。他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說,看起來一切都這樣順利平靜,瑪利多諾多爾很希望這些是自己的錯覺。


    “莉莉,你說杜羅羅會不會私下和洛蘭簽訂了什麽契約呢?”


    他隻能想到這個。不殺死巨龍,奪取他們的財寶和身體的話,通常都會強行簽訂一些不對等契約。巨龍是這片大陸上單體戰鬥力最強的生物,能夠驅使他們能得到的好處也是巨大的。洛蘭——那個人,瑪利多諾多爾沒有和他打過交道。


    他猶豫地將自己的想法告訴貝莉兒並問她:“你覺得洛蘭和杜維因之間有什麽不對的嗎?”


    貝莉兒有些語塞。她當然知道洛蘭和杜維因之間有什麽問題,事到如今她也猜得出來杜維因當初絕對不是什麽像他說的那樣被過路的人撿走——他就是作為戰利品,被分到洛蘭手上。洛蘭沒有把他分屍,而是接好他的手臂,用他做了別的試驗品,用精靈的自然之石拚好他的心髒,這麽讓他活著。


    貝莉兒不知道杜維因的心情是怎樣的,紅龍除了初見她時的那種冷漠疏離與讓人難過的憎恨,他麵對瑪利多諾多爾始終是嬉笑怒罵的。杜維因將一切都維持得很好,將一切事情的發展都掌控在手裏,讓它們看起來就是表麵該走的那個樣子。如果不是貝莉兒跟他一起被卷入了洛蘭的亞空間,她也會和瑪利多諾多爾一樣,僅僅隻是出於患得患失地擔憂:一切都這麽順利,美好得讓人覺得不真實。


    她曾經答應過杜維因不將這些事情說出去,替他向瑪利多諾多爾保密,那是因為她認為這件事情要杜維因親自和最好的朋友說才可以。她說算什麽呢?問題隻在於他們現在似乎還沒有找到一個很好的時間可以談談。貝莉兒想著要不要先和杜維因談談,看看他到底是什麽想法,一邊說:“你可以直接問杜羅羅嗎?”


    她現在也和瑪利多諾多爾一樣叫紅龍“杜羅羅”。貝莉兒覺得這個外號很可愛很久了。瑪利多諾多爾舔了舔她的臉:


    “杜羅羅很會說謊的,我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


    “你不是說你們巨龍不說謊嗎?”說是這麽說貝莉兒也醒悟過來,光就她知道的杜維因都不知道騙瑪利多諾多爾多少事情了,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在乎那種所謂“巨龍尊嚴”的樣子,或者說他在乎的“巨龍尊嚴”應該是不在這種地方。


    瑪利多諾多爾說:“杜羅羅不在乎這個。”說謊,這種行為是要分場合的。有些善意的謊言,有些玩笑的謊言,有些惡意的謊言。杜維因和瑪利多諾多爾約好要一起在大陸上遊曆,一路會遇到那麽多人,他們總不能見麵就說自己是巨龍吧?這些都是紅龍搪塞過去的。“我可沒有誠心在騙人。”杜維因說:“這是善意的謊言,這是為了大家好。如果我說我們是巨龍,那我們就得把他幹掉。……太麻煩了,還不如撒幾個無關緊要的小謊呢。”


    所以路邊遇到漂亮女孩也是這樣的:“比起你脖子上那串漂亮的珠寶,還是你的笑容更耀眼呢。”路邊遇到通緝犯也是這樣的:“把錢都交出來就不殺你。”杜維因自有一套能自圓其說的標杆,衡量“為大家好”與“巨龍尊嚴”之間的平衡點。


    貝莉兒笑得不行:“所以杜羅羅是因為看到她脖子上的項鏈才去搭訕的嗎?”


    “他一直很扼腕——那串項鏈是成色很好的紅寶石,符合他的口味,他不小心看久了一點,思考要不要搶,被人家誤會搭訕了。”


    “那最後搶到了嗎?”


    “搶到了。”瑪利多諾多爾說:“不過發生什麽事我就不清楚了,他沒有和我說。”


    龍巨大的頭顱依靠在爪子邊,貝莉兒連他的全貌也看不見,隻能意思意思抱抱他的嘴。“這樣吧,你和杜羅羅談之前我去問問他?”她想了一下:“雖然我現在也還不知道說什麽,不過我先去和他談談?”


    小花一直是嘴炮小能手,他們沒好之前瑪利多諾多爾在口舌之爭上輸了無數次。她一向思維敏捷,在許多事情上有出人意料的見解。龍覺得很靠譜。於是第二天他們在一起吃飯的時候貝莉兒就借故讓瑪利多諾多爾去收集材料,把杜維因單獨留下來談談龍生。


    “你什麽時候和瑪多說自然之石的事情啊?”


    她問得倒是相當直白。杜維因幫她磨磨盤,一邊從眼皮底下白了她一眼。


    “你現在才想起來問啊?”他另一隻用不上的手懶洋洋地托著下巴架在磨盤邊緣,一片濃烈的頭發垂在地上,像燃燒的草叢:“真是一點都不關心我,如果有什麽事,我早就死翹翹了吧。——這幾天過得很幸福、很快樂、很爽吧?瑪多那個傻貨真是龍神保佑他。”


    這張賤嘴,貝莉兒分分鍾就想一腳踹死他。她紅著臉強行的把話題扭迴來:“你在說什麽,別想轉移話題。”


    “這不算轉移話題吧,我不是跟你這樣地舉例說明了我沒事嗎?”


    “這跟沒事不沒事沒關係,當然沒事最好。但你不打算和瑪多說嗎?瑪多說覺得事情太順利了,他覺得洛蘭可能和你簽訂了什麽契約。”貝莉兒若有所指地說:“就……那種不能毀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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