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德謹慎地迴答說:“您會知道的。再走一會兒就會有一個傳送陣。”


    兔子跟著他們又大概有十分鍾的路,終於在布德想要把它捉住幹掉前消失在了草叢裏。也差不多了,因為他們馬上就到了一個傳送陣。傳送陣在一條小溪邊的山洞中,被許多亂亂地掛下來的藤蔓遮擋。還能看見山洞裏麵有篝火和人生活過的痕跡,還有新鮮沒有吃完的獵物。看起來大概布德是把這裏當做出外狩獵暫時歇腳的地方的。再往裏走,繞過一個彎,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才是刻下了魔法符文的傳送陣。


    “您可以放心,這裏絕對安全。”布德朝杜維因保證。“上一個買魔藥的人都是三個月之前了,做一筆買賣我就會換一個地方。”


    杜維因露出一個不相信的笑:“不是說那位不死煉金師最近向外放出了很多訂單嗎?”


    布德的神情跟著這種秘密的分享而有一些放鬆。“您也說了是訂單。”他說:“那都是下一筆買賣的事情了。”


    貝莉兒再睜開眼的時候,幾乎以為自己毫無移動。他們還是在一個山洞裏,光線昏暗,四周都是荒蕪的亂石。布德帶著他們走出去,才能看見周圍是一片光禿禿的石地。有開掘的痕跡,石壁上滿是刮削和挖空的洞,瑪利多諾多爾說:“這是個礦坑。”森林裏也會有一些可供開采的小礦坑,滿足居民的日常所需。洛蘭選這種地方非常狡猾,地下的石脈和魔力隔絕了生命,精靈的耳目無法到達。現在清泉綠林戒嚴,所有精靈都迴縮了,隻是不知道在還有精靈在這裏開采礦石的時候布德到底怎麽帶人來拿魔藥。布德隻用一句話就解惑了:“我在公會中負責交易礦石。”


    不用杜維因說瑪利多諾多爾就已經緊緊地牽著貝莉兒的手,把她拉到身邊,並開始尋找空間的軌跡。隻是這裏逝去的時間大約已經超過他的能力範圍,銀龍暫時毫無發現。而傭兵非常熟稔地帶著他們在那些彎彎曲曲的洞與礦道中穿梭,貝莉兒試圖記憶路徑,左、右、左、中……但是根本沒有記住。他們走了大概十分鍾,來到一個半露天的礦坑。有點像杜維因曾經第一次和他們相遇的那個洞,頂上巨大地破開,露出夕陽的天色和高高的綠林。周圍空曠,聲音帶有迴聲。龍刻意放重了腳步,和貝莉兒那莽撞的聲音合在一起非常地響。


    “就是這裏。”布德說:“……請稍等。”


    他走向麵前那道光滑的石壁,當著他們的麵割開指尖取血。血珠滴在石頭上的時候,有一瞬間是沒有動靜的,然後瑪利多諾多爾瞳孔一縮,他動了動手指,但那瓶懸浮在他們麵前的,用美麗的水晶瓶裝起來的粉紅色魔藥並沒有出現在他手中。布德兀自道:“等我拿起它來後,它就是屬於小姐您的了……”


    傭兵這麽說著,十分自然地握住瓶頸,將魔藥從亞空間中取出。他走上前幾步,方向是杜維因。但瑪利多諾多爾一步上前握住了魔藥。他急著循空間的魔力迴溯前主人的地點。布德臉上詫異:“您——”他們手相觸的地方,瓶子猛地破裂。水晶碎片飛濺,割裂在傭兵的臉上劃出斑斑血痕。但他沒有機會喊痛了。


    突然出現的空間亂流爆破了他的身體,血肉飛濺。杜維因喊:“瑪多!”銀龍的發暴動地在漩渦中席卷,他發出震怒的吼聲:“莉莉!”貝莉兒的身體向外飛去,亂流急劇地順著傭兵的血肉吞噬到他身上!他管也不管,銀眸緊盯著貝莉兒,狂暴地嘶吼著,要把追到她身上的亂流拉迴來——


    貝莉兒隻感到天旋地轉,不知道哪裏來的劇痛和眩暈,她被瑪利多諾多爾甩了出去,紅影追了上來,在她落地之前就把她接住了。一片顫動的空氣被杜維因握在手裏,他的半個身體被卷進來,貼在身上向下滾落的不知道是傭兵的還是自己的血。她什麽都看不見恐懼地喊:“瑪多!”紅龍的胸膛貼在貝莉兒臉上,他死死把她抱在懷裏,嗡嗡的聲音都要把她震聾:“瑪多!”


    光線突然變化了,溫暖的日光,夕陽如血的紅。紅龍死死把她抱在懷裏,突然的靜,靜得貝莉兒惶恐至極。她耳邊隻有杜維因的粗喘,他痛苦地撐著地喘息,身上不停滾下的血流,和紅發混雜在一起,不知到底流了多少血。濺在貝莉兒臉上,她這時候好像才迴想起來被碎肉腦漿噴濺了一臉的恐懼徒勞地推著他帶著哭腔想起來看:“瑪、瑪多!杜維因啊啊啊啊啊!”


    杜維因把她的腦袋扣在了懷裏,她第一次離他這麽近,伸著滿是血的雙手,不知道要如何是好。龍的身體是冰冷的,再一次嗡嗡地震響了她的耳膜的那個名字,貝莉兒第一次聽到,杜維因如此的憎惡、厭恨、惡心和狂怒的喊:


    “洛蘭!”


    第138章


    貝莉兒也覺得自己的身體很冰冷。她嚇呆了, 嚇得顫抖。一個人當著她的麵爆成了碎骨血肉, 這樣讓人即使是閉上眼都會覺得在做噩夢的場景。日光照射下來透過她的眼皮, 刺得發痛。


    血肉殘骸還掛在她身上, 血淋淋漓漓往下湧流。還混雜著龍血,杜維因的血。皮膚上狠狠地劇痛起來, 挖肉剜骨的痛楚,杜維因已經拖著她站起來。那雙兇狠的豎瞳看了看她全身上下, 他神情陰沉地捂住了她被噴濺到的地方, 她的肩膀。


    “瑪多給你的那個水呢?”


    紅龍的神情像是下一秒就是要爆發了,火山上蒙著的那一層浮土就是唯一的屏障, 再碰一碰, 就要世界毀滅。他盡力壓抑著自己,可是口氣已經無法控製的狂暴。頭頂上射下來的是夕陽,橙紅的血,更加滾燙和明亮的是旁邊的火。


    火在猛烈地燃燒, 熊熊烈焰在草地上翻滾, 燒得裏麵的那個被撕裂的,名為洛蘭的肢骸爆裂地翻滾。貝莉兒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接觸龍焰——不帶一點紅龍的迴避和保護的,完完全全的,最狂暴的, 紅龍的火。洛蘭一個照麵就被杜維因撕碎了, 貝莉兒甚至都沒看清楚他的樣子, 屍體倒在地上,光燙得她的眼睛都刺痛。不得不閉上眼, 杜維因推著她轉了個方向不讓她直視火光,再次的問:“他給你的水呢?!”


    她驚喘著,腦子還因為這種氣流衝擊的暈勁嗡嗡作響,聽到杜維因的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本能的想看自己身上是什麽樣子,杜維因推高了她的下巴。“不要看。”她才發著抖,把小木筒拿出來。龍簡短地說:“不夠。”於是她就繼續掏。杜維因粗暴地將木筒的蓋子直接折斷,那些水淌過他的手臂,淋在貝莉兒身上的時候就滋滋啦啦地響起讓人無法忽視的輕嗤,隨之而起的還有那種不祥的陣陣黑煙。


    她想低頭,紅龍那仍舊放在她下巴上的手繼續用了把力,直接把她的頭推得仰望著天空。


    “說了不要看。”


    他的聲音低而凜冽,如利刃,割破空氣,醞釀風暴。


    而她慢慢的醒悟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或者可能她還是對目前的情況沒有一點明悟。她開始腿軟,咬住嘴唇想不出聲,但是含進口裏的都是血腥,欲嘔的血氣。她又張開嘴,發出啊啊的聲音。在嘔吐之前杜維因粗魯的幫她把臉擦了擦,用金絲織作的紗從胸口一把拽下來——穿著鬥篷的時候也沒有那麽大的麵包。這樣直接地按上她的臉,把血和肉擦去。臉上火辣辣地疼,他撐著她的腿軟,先把她放在地上。“坐好。”


    貝莉兒狠狠咬住了嘴不尖叫,拚命吞口水,在腦子裏瘋狂洗腦:這是水!是水!是……是發苦而已!這是她能給的最大的幫助了。小黃不知為什麽也被帶過來了,一身血地趴在那裏,杜維因用了剩下的最後一點點水把小黃身上淋了淋,然後提著耳朵拎過來丟進她懷裏。


    受了傷的吱吱還沒有治好,背著耳朵,夾著尾巴,縮在貝莉兒手臂裏瑟瑟發抖。那個重量和溫暖讓她有一點安心,就算她還渾身發冷,抖得挺不住。燃燒的那個人體不知道為什麽在火裏裂開了,四下的滾開。滾到杜維因腳邊的時候被他一腳踢開,飛到旁邊的樹上,撞出噗嗤的一聲響。貝莉兒抖了一下,因為那幾塊碎塊無論如何都燒不幹淨,在火裏成了焦黑色慢慢的扭曲蠕動著,肉塊滾在地上,發出惡心的咕噥咕噥的聲音。


    杜維因揪著她的衣領粗魯地問:“你還好嗎?”那個話語緊迫得不容她說出別的可能性。貝莉兒點了點頭,緊緊咬著嘴巴眼裏含著淚,怕一張口就是失控的崩潰。他說:“好。”把她連拖帶拽地提起來往房子裏拖。


    他們麵前的房子是棟歪歪扭扭的——歪歪扭扭的石堡。很大,反正一眼還看不到邊,也很矮,隻有一層,又高又寬,在草地上,七歪八扭地削出的石塊像積木一樣壘成的,一個孩子般拙劣的建築物。房子也有木頭的部分,露天的棚子,灶下散落著廚具,到處塗滿焦痕碎木,看起來是個狼藉的廚房。


    貝莉兒倉促地掃過一眼就被杜維因拖進了房子裏。到處走過來的是還沒看清的東西,好像有人那麽高,咯吱作響,被杜維因全部掀翻闖過。等他路過了長長的走廊之後進了一個房間,他、他好像是認得這裏的——為什麽他這麽毫不猶豫——她還沒想出什麽來,紅龍怒氣衝衝地拎著她衝進來。房間的地板是木板,角落有活板門。杜維因打開活板門,拖著她下去,把她塞進那個地下室裏。


    她被他填在角落裏,卷成一個小團,懷裏捂著小黃,溫暖的顫抖的小身體,鼻子裏嗆進的都是灰塵的腐敗味。她覺得她還沒緩過來,又懵又恐懼得要死,和小黃一樣抖得說不出話,狠狠抱住了它。


    地下室裏沒有光,冰冷的龍趨近了她,捂著她的嘴不許她出聲,手背上是她流下來的眼淚,燙得灼人。杜維因問:“怕嗎?”聲音又急又簡短,容不得她的猶豫和否認。


    她點頭又搖頭,拚命搖頭。他說:“瑪多沒事的。”


    她拚命點頭。


    “你在這裏別出來。”杜維因把手往下按了按,像是怕她會發出聲音。“別說話,別出聲,裝自己不在,做得到嗎?”


    她不說話,拚命點頭。


    其是貝莉兒什麽也看不見,太黑了。隻有那隻冰冷的手,按在她臉上,頓了一下,似乎發現了自己這樣是不好的,突然變得溫暖。杜維因動了動手,猶豫了一下:“這裏都是大怪獸,聽見聲音就會進來吃了你。”他警告她:“別出聲。”


    她在恐懼中突然撲哧一下,還沒笑出來的時候就哭出來,趕緊拚命又拚命的點頭,忍住自己要去牽住那隻手的衝動,死死抱住小黃。紅龍和來時一樣腳步急促地離開了。踩上樓梯,關上活板門。吱嘎——似乎是他拖來什麽東西,隆隆的蓋住了地板。


    杜維因去找洛蘭算賬。


    他一路闖過長廊,把路上遇到的所有東西都撕碎。他還沒來得及去翻洛蘭的實驗室,沒關係,他遲早找得到,把房子掀個底朝天,一切東西都燒成垃圾!——他竟敢設下這樣的圈套!


    杜維因狂怒地衝出去質問,夕陽還沒完全落下,洛蘭剛剛拚好身體,借著光線在草地上伸屈手指,活動並檢查身體是否有無問題。他雖然不死——那是由於他靈魂還沒到衰弱的時候。他的身體就是煉金與禁咒魔法的產物,隻要在他應有的有生之年裏,無論如何毀滅洛蘭,他都不會死掉。他的身體擁有這樣詭譎的記憶,能追溯時間,重迴完好的狀態。


    他無論如何殺不死,可他的身體也承受到了極限,僅能維持日常活動,而孱弱得無法去殺死別人。洛蘭僅能動用有限的魔法,關於武技就是妄想。那也無所謂,洛蘭不在乎,他追求不死為的是探尋這個世界奧秘的盡頭,不是攀上地位的權峰。他看見杜維因走出來——紅龍狂怒的雙瞳麵對上的是一個青色眼眸的青年。黑色的頭發落在他肩膀上,東一塊西一塊,像狗啃。


    不死煉金師站在那裏,瘦弱、蒼白,單薄而冷淡。他的眼下是非常嚴重的青黑色,俊秀的臉上透著一股長久不見天日的病態與虛弱,而將那種顏值變得陰森刻薄。他給自己披上衣服,聲音有氣無力地,聽起來好像毒蛇吐信,雖然輕飄飄的,但每一個字都透著令人心中極度不愉快的尖銳和陰暗。


    他張開口,真實的聲音聽起來比貓頭鷹還要病態、虛弱和不耐煩。


    “放你出去一趟,迴來倒是動作越來越靈活了嘛——”


    哢嚓——隨之落下的是這樣的聲音。杜維因狂怒地把他掐著脖子按在地上。洛蘭的半個身體都折了。他的頭陷在地上,喉骨都破碎了,聽那牙酸的聲音後腦勺敲出了一條裂縫。


    “幹什麽?”被這樣威逼的不死煉金師極度不滿。他可以封閉感覺不會痛,但無論受傷幾次,聽著自己的骨頭斷掉的聲音也非常不愉快。“你明知道我這裏是什麽地方——你把那個女人塞進我的房子裏,我還沒找你算賬,你竟然先動手——”


    “我叫你趕走瑪多,沒叫你用這樣的陷阱!”


    “你提出的條件,我哪一條沒做到?你有提出要我用什麽辦法?你就算提出了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我們說好的條件。你個臭蟲,你明知道老子的意思,別想花言巧語。你的兔子明明看到那個女人是什麽人,你居然還敢動用空間亂流!”


    杜維因後怕得要死,如果不是他撲過去擋住,貝莉兒這時候炸得都不知道成什麽樣了!她要是死了——她要是死了——就算是受了什麽治不好的傷……他怎麽和瑪多交代?他會再也沒臉見瑪多的!紅龍咬著牙從喉嚨中發出嘶吼:“瑪多也受傷了!要是你有點腦子,你就知道我們談好的不是這樣的條件!”


    “讓我提醒你,杜維因,你隻說要我把他趕走。沒說那女人,也沒說用什麽方式。你和你朋友那熱淚盈眶的友情關我屁事。”洛蘭冷哼:“讓他不受傷?難道還得要我小小心心地恭送貴客?得了,他是巨龍,空間亂流殺不死他,受點傷算什麽?我的下線都死了,你知道一個靠譜的下線多難找嗎?我還沒像你這樣到處找人出氣。”


    其他人關他屁事。因為杜維因損失了這麽多洛蘭都沒說什麽,這家夥真是得寸進尺,憑著他在他這裏被寶貝就可以滿口放屁,隨意反悔。


    “是你自己蠢,杜維因。”洛蘭冷笑著嘲笑他。“你如果不去救那個女人——要是我沒猜錯,她喝了龍血吧?空間亂流也最多讓她重傷而已,殺不死她。”


    杜維因臉色鐵青。是他的錯,他不怕承認。是他沒有像看重瑪利多諾多爾一樣看重貝莉兒,他為什麽要這樣看重貝莉兒?所以他被迫咽下了苦果,攪亂了自己的計劃。洛蘭不在乎她受什麽樣的傷,杜維因不能在乎。貝莉兒看到了洛蘭也看到了他的秘密。可他難道能不去救她嗎?


    她要是受傷了,他怎麽和瑪多交代?她在他身邊破了一點點皮都不可以。


    “放我起來。”洛蘭厭倦了這場鬧劇地說:“我要檢查你的身體——”杜維因倏地迴神冷冷地說:“我現在就要出去。瑪多丟了她,會迴來砸牆。”


    “不可能。”洛蘭直截了當地拒絕。


    “我還會迴來。”


    “就算我知道你們龍都是一根筋的蠢貨我也不會信。你答應了三天就是三天。如果銀龍非要找他的女人,那就殺了她把屍體丟出去引開他。”


    於是杜維因先殺了他。捏斷了脖子,扔到地上。洛蘭的整個身體再次熊熊地燃燒起來——他站起來大步走開了,目標筆直,不死的煉金師在他身後的龍焰裏抓狂地尖叫:“杜維因!滾迴來!杜維因!你休想再去染指我的實驗室——”


    貝莉兒再次聽到那種吱嘎的聲音,她渾身的冷汗,抱著小黃,從蜷縮到僵硬的姿勢裏醒來。全身酸痛起來,空中燃起了火焰,紅龍頭發亂糟糟狼狽的樣子出現在她麵前。她恍惚了好幾秒鍾,杜維因把托盤重重地放在她的身邊。


    “吃吧。”他說。


    貝莉兒看了看托盤裏,刺鼻的苦味衝了上來。兩個盤子和一個碗,一盤歪歪扭扭的,焦黑的烤肉,一盤糊成恐怖形狀的土豆泥,還有一碗看起來就完全不想吞下去的豆子湯。紅龍抹了抹黑一道白一道的臉,不自在地撇著頭說:“嘖,這裏的廚子竟然不會用蜂蜜烤肉。你隨便吃吧……填飽肚子就好,不要計較。”


    貝莉兒:“……”小黃已經餓了很久,從她手裏掙紮著下來,晃著尾巴去嗅聞食物。它是最無憂無慮的了,隻要有龍和貝莉兒在它身邊它就什麽都不怕。“吱吱!”它有點不高興,吃慣了美味佳肴的舌頭吃不下這種垃圾。正要撇開嘴,杜維因將手放在它頭上,麵無表情輕輕一推:“吃。”


    小黃哭著拖走了一塊烤肉。貝莉兒抖了半晌,才做好心理準備敢伸出手去碰那兩盤子黑暗料理。肉就不用說了,苦的,土豆泥連皮都沒削幹淨而且根本沒煮熟,豆子是焦的,湯裏混著的渣刺得喉嚨劇痛。紅龍坐在她麵前,他們中間是浮起來照明的火球,光線灼熱,那雙火色的眸緊緊地盯著她吃。


    貝莉兒勉強吃了一塊肉幾勺子土豆泥,挑著舀了舀豆子,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弱弱地把盤子推開說:“……我吃飽了。”


    杜維因沒有強求她。他把她拎起來,拖上地板。夜應該很深了,石屋裏冰冷,空曠毫無餘物,隻有一張什麽都沒有的床,還有一邊冒著嫋嫋熱氣的,滿滿的大水桶。牆上點著火燭照亮。貝莉兒茫然地坐在地上,看著紅龍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一堆毛皮和雜亂的衣服,笨拙地一股腦塞到床上。他大概是想試著鋪床,但試了兩下不得要領,於是立刻放棄。


    他說:“你就睡在這裏吧。”


    貝莉兒點了點頭。


    他說:“這裏有水,洗洗再睡。”


    貝莉兒點了點頭。


    他說:“我們還要在這裏待三天。我會給你送飯,你就在這裏,不要出去。”貝莉兒仍然慢慢地點了點頭。


    小黃自己從地下室裏爬了上來,按這時間它肯定也沒吃完那塊倒黴的肉。它一向是最自發自覺的了,看見了床就歡叫一聲,高興地爬上去,大尾巴卷起來窩在被子裏。它是最無憂無慮的了……隻要有龍和貝莉兒在,哪個龍也無所謂,吱吱不就是要和龍在一起的嗎?——它什麽也不用擔心。


    貝莉兒也想像它一樣什麽都不擔心,隻聽從杜維因的話,老老實實地洗漱了上床睡覺。可她還是問:“……杜維因,你認識洛蘭嗎?”


    她努力的抬起頭試圖看清他的臉,紅龍的神情幾乎是冷峻:貝莉兒眨了眨眼,有時候會有這樣的錯覺,自己可能根本沒有說話,剛剛的發聲都是幻覺。但是空氣靜寂了一會兒,杜維因蹲下來,往她手裏塞進了一個冰冷的東西。……她低頭看了看,是一個銀子做的小龍。


    她沒有見過瑪利多諾多爾全部的樣子——畢竟他那麽大不是嗎?但是這是頭龍是可以肯定的,長長的尾巴,尖尖的角,巨大的翅膀,漂亮的銀眸。她握住龍,棱角刺痛了手心,抬頭看著杜維因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就眼淚流下來。


    “瑪多不會有事吧?”


    “他不會有事的。”杜維因保證。“他是空間龍,空間亂流很難傷到他。”


    紅龍還沒有卸妝,那張嫵媚的貓眼臉即使被焦灰塗得黑一塊白一條的了,也沒有辦法掩飾他的美麗。狂熱的美麗,炫目的烈火,熊熊燃燒,在盡頭包圍過來的暗夜,熠熠生輝。那道火焰現在是一臉的不情願了,但他還是在貝莉兒流下來的眼淚裏勉強地湊過來,輕輕貼了貼她的臉。


    碰觸的肌膚冰冷,全無曾經那頭熟悉的龍的冷香和溫柔的呆。紅發在她周圍覆下,或許這就是為什麽巨龍喜歡這樣地貼著別人的臉表示親昵,這種籠罩本就是一種保護,無言的誓言。紅龍低聲說:“我會把你完好地還給瑪多。”然後他離開一些,捏她的臉。


    貝莉兒看著他,紅龍笑了起來。那一齜牙,得意洋洋的一挑眼,好像成功欺騙了她,在做勝利的宣言。他好像還是從前那個浪到天上去的杜維因。又壞,又愛惡作劇,又不知輕重,整天胡作非為,讓人氣急敗壞,想暴跳著去揍死他。杜維因說:“所以,莉莉,你千萬不要弄傷自己啊。”


    然後他就利落地站起身來,大步離開。


    砰。門關上了,貝莉兒在房間裏這樣呆著了半天……握著手裏的龍。“吱吱吱!”小黃在床的那邊急促地叫了,她出神半天,這才慢慢地站起來,身體又冷,又濕,又痛,出的汗讓衣服貼在身上,冷得刺骨。她慢慢地脫了衣服,洗一下身體,搓一把臉,又摸了摸臉,杜維因捏過的地方。


    這裏很冷,非常冷,貝莉兒想起昨天穿著長袖睡覺的夜晚,原來失去了聖樹的庇佑,森林裏的石頭房子會冷到這個地步。她把小黃也捉過來,盡力擦一擦身上血汙的地方,然後穿上衣服,把皮毛努力鋪了鋪,弄好了就躺到床上,側著蜷縮起來保持最溫暖的溫度。皮毛很溫暖,雖然有點少,但其實她的戒指裏也還帶著幾塊毯子,也拿出來蓋好,牢牢實實地捂著,石頭房間裏頓時就不那麽陰冷了。


    她歎了口氣,把那隻小龍拿到自己麵前。小黃從她肚子那裏鑽過來,毛簌簌的,還帶著點濕氣,幸好肚子很暖,她用腳把它踢到下麵,用肚子捂著腳,上麵的眼睛還在不動目光地看著那隻小龍,看了一會兒,湊過去親親它。


    希望瑪多沒事,貝莉兒想。


    但至少她在擔憂中有那麽一點點安心。她唯一能確定的是,杜維因不會害她,也不會害瑪利多諾多爾。


    他們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嗎?


    她閉上眼睛,貼著小龍,就這麽睡著了。


    第139章


    ……空間的亂流像無數把刀插在瑪利多諾多爾身上。


    那是用精致的煉金道具製造的一個暫時存物的一次性亞空間, 是強行撕開元素不穩定的地方, 重新構成位麵平衡的一個危險的結點。這種辦法被很多煉金師使用和鑽研, 因為他們最偉大的成就和夢想就是自己建造一個煉金塔位麵。這種亞空間和使用靈魂或精神力破開空間的人走的不是一條路子。它製造省力、快捷、方便, 而不穩定。


    瑪利多諾多爾還沒見到洛蘭就先吃了一次他的苦頭。這個不死煉金師的手法精妙到毫巔。一個簡單的壓縮,凝固, 元素崩塌的爆炸,用一個碎裂的靈魂混亂他的感知, 將他卷入亂流。他在無序的空間裏掙紮, 巨大的漩渦將他卷席著向外滾,靈魂和龍晶刺痛, 如針紮刀割的紛繁, 在碎裂的亞位麵裏每一個瞬間都被放大到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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