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白龍的頭撞在石壁上發出清脆響聲,貝莉兒估計得沒錯,這澡桶對白龍而言是有點小了,他半個屁股卡在桶口下不去,原本蓋住關鍵部位的樹枝和葉子從前方滑下來掉在地上和水裏,麵對著貝莉兒的是一個漂亮的屁股……嗯……漂亮的!小黃跟得太緊被樹枝砸到了,晃頭晃腦發出不滿的聲音。


    貝莉兒突然醒過來!她簡直不能直視!淚流滿麵qaq使勁把白龍肩膀往下按了按,動都動不了,可這樣坐著也好破廉恥啊!都不敢把他轉過來否則小白龍隨風招展啊!貝莉兒一咬牙,繞到白龍正麵,兩隻手一起環住他腰向下抖著手……按著他的屁股就往裏塞!


    白龍濕漉漉的長發落下來,垂在貝莉兒兩側,像垂下來的風鈴簾子,帶著莫名的氣味圍繞她。貝莉兒閉著眼睛漲紅著臉死命用力!頭發晃了晃。有隻手扶在她的手肘,手指冰冷。那個沙啞而虛弱到近似無聲的聲音問:“……你在……做什麽?”


    那是奇異的聲音,發的每一個音節都不是她曾經認知的任何一種語言。可貝莉兒聽懂了。她愕然睜開眼,對上一雙流光溢彩的銀白色的眼眸。眼眸的主人並未清醒,也許他隻是感受到有人在觸碰他,他無知無識地半睜開了眼,本能地阻止她。


    “噗嗤”然後桶邊裂了。“啊啊啊啊啊啊!!!”貝莉兒驚嚇到高八度尖叫!聲音震耳欲聾!手下竟然在這一瞬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氣,成功把白龍塞進小澡桶!“砰!”衝擊力太大,白龍頭向後一仰,他又撞到石壁。“啊啊啊啊啊啊!!!!!”貝莉兒繼續尖叫!抱頭蹲下!慘烈得比白龍還像被非禮的人!然後流光溢彩的眼眸合上了,青年重新昏迷過去。


    ……她蹲在地上屏息半晌,這才喘著氣擦擦汗,萬幸地收迴了手裏那顆差點砸在白龍頭上的石頭。貝莉兒心虛地轉頭對小黃說:“你什麽也沒看見對吧?剛才什麽也沒發生對吧?”


    小黃歪了歪頭:“吱?”


    第19章


    貝莉兒在迴去溪邊的路上找樹。小黃留在坑底看著白龍,時間緊迫,她必須趕緊找到一棵長得夠粗可以把白龍的下半身塞進去的樹,然後做一個桶給他。


    貝莉兒記得過來的路上就折倒幾棵合適的。拜墜機的白龍所賜,他幾乎禍害完了這附近的大部分樹。貝莉兒差點就錯覺覺得自己有好幾年都可以不用砍樹弄柴火了,路上全是倒伏的樹木,想要去撿就行。不過她知道這是錯覺,隻要一下雨這種偷懶的美好幻覺就會全部破滅。


    她在倒下的樹麵前停下,後麵就是那棵樹的樹樁。樹攔腰折斷在地上。貝莉兒雙手比了一下,忍不住臉紅的想起這就是白龍的,額,他屈膝而坐的寬度。這可是她親手測量,雖然那場景讓人心跳加速。幹活幹活。貝莉兒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都從腦子裏趕出去,操起龍鱗刀。


    她在倒下的樹和樹樁中猶豫一下,這兩個選擇都可以,樹會窄一些,樹樁更好,但她沒時間幹那些趴下來貼著地把樹樁整個割下來的活。所以隻有用樹幹了。樹幹切一個到她大腿高的段,不能太高,不然太重,貝莉兒弄不迴去。


    然後她再把樹幹一端挖空。龍鱗很鋒利,幹這個跟挖豆腐差不多,就是有點麻煩,加上要注意不要太過頭把桶壁挖破。之前那個小桶貝莉兒挖完以後用木炭把棱角燙平,又用砂岩斷片打磨光滑,這可費了她老大的功夫。


    但現在也隻好隻執行第一道工序:直接把桶挖出來了事。貝莉兒腰酸背痛地從桶裏倒退著爬出來的時候想:要裝的是神奇溪水,而且白龍肯定皮糙肉厚,應該不會介意屁股上紮著木刺和各種凸起——反正他的皮膚肯定也不會被紮破。


    桶挖好了,接下來是比過長度以後做輪子。那個被她棄用的樹樁就很好,貝莉兒把它從最頂端割了一片約五厘米左右的厚度下來,然後她就得到一個大致的、坑坑窪窪還帶著毛刺的巨大的圓片。


    圓片倒在地上,貝莉兒思考了一下怎麽把兩個輪子切出來。她需要一個圓規,但她沒有把工具隨身攜帶,但還好她昨天做了吹箭,貝莉兒備用的箭不是全都那麽短的,她怕短的不好找,所以隻做了兩三條,而另外帶上幾條巴掌長的,如果要用直接用刀一斬兩段了事。圓的大小取決於半徑,現在不用一斬兩段,拿來做個湊合的輪子正好。


    貝莉兒把箭取出來。兩條疊在一起,一端用泥巴糊住,這樣手指捏住就不會那麽容易流血。接下來才是調整圓規角度:拉開兩腳,用草繩纏兩圈固定,包上一片葉子,再拉開,再纏兩圈草繩。步驟重複,一直到圓規拉到一個她滿意的角度。


    然後在那個圓片上用圓規畫兩個圓。龍鱗很利,一劃下去就一條深深的痕。貝莉兒隻需沿著這條裂縫用刀往下加深,直到輪子片從圓片上掉下來。再把兩個輪片疊在一起,用刀削平它們中間不平整的部分直到完整貼合,這邊削完了,另一麵也貼在一起,再削一遍。


    兩個還算得上平滑的圓片就做好了。然後將中心圓規的駐點繼續擴大,切兩段比澡桶稍長的木條,把它們削成“η”字型,兩邊對稱掛在桶壁。接著另外找一根手臂粗的直硬枝條,把它穿過輪子,再兩端各穿一個粗眼,η外側那端更長的末端已經削尖了讓它穿過粗眼卡牢,稍微調整一下兩邊高度,好,一個粗糙的滾輪桶就完工了。


    貝莉兒直起腰來擦一頭汗,都顧不上給腰酸背痛的自己點一個讚,就馬不停蹄地推著桶奔迴小溪,裝好水,再帶上一個小桶放在水上漂著,將它們一起千辛萬苦推迴坑邊。無聊地啃著龍鱗的小黃聽見她來,高興地甩著尾巴蹲在桶邊吱吱叫喚。這麽高都能聽見它尖尖的聲音,仿佛熱烈歡迎:“你迴來啦~”


    “好了好了。”貝莉兒說:“我就來了。”


    這整個隕龍坑深二十多米,貝莉兒能把自己就剩個桶底的小澡桶吊下去,不代表這個幾乎裝滿水的大桶她可以。事實上辦法是有的,大家都懂,找個老粗的樹樁把繩子一繞,一頭綁東西一頭綁重物,慢慢減重就可以。問題是繩子。貝莉兒自問能搞出一條三十米長的繩子她已經發揮超常了,她可不敢賭這種劣質手工樹繩——二十米長——能撐得住幾十公斤的水。


    貝莉兒早有準備。她爬上來的時候,是用龍鱗刀挖小平台,每隔自己半身高度她挖一個落腳地,就這麽擼了一路台階徒手強爬上去。貝莉兒已經上下過三次了,每次她爬上爬下休息的時候都擴大一點,現在這些大台階差不多能容躺半個人。這大小大桶放不下,小桶夠了。貝莉兒準備一桶一桶的把水運下去,反正下麵那個小澡桶還空著呢。每次她再擴大一點平台,等能放下大桶的時候,她就可以把桶也運下去了。這是長期抗戰,貝莉兒已經做好準備了。


    她先拿出小桶舀滿一桶水,用繩子吊下去。汗流浹背地踩到地麵上的時候小黃跑過來迎接她。貝莉兒趕緊拚命甩手,緩解兩條手臂的酸痛。白龍伏在桶壁上昏迷,也許是水不夠,那些黑血再次在他身體上蔓延。貝莉兒托著他的頭扶他仰過來好查看一下具體狀態,離開了這半天時間,他連臉上都開始隱隱透著黑氣。


    他在陰影裏唿吸,頭仰著靠在石壁上,半幹的銀色長發卷曲著,像冰河一樣流瀉在地麵上,額前碎發隨之滑落,露出他狼狽而精致的臉。飽滿的額頭、臉頰、高挺的鼻子、秀氣的下顎,修長的脖子。隻是臉上和頭發上都爬滿肮髒的黑色,毒素玷汙了這美麗。


    澡桶裏的水已經混滿龍血,手伸進去會劇痛,貝莉兒不想在能選擇的時候還自找罪受,她決定就先用小桶裏的水給白龍擦一擦。如果擦仔細點兒,效果也會和泡在神奇溪水裏一樣好的。但毛巾……貝莉兒虎著臉。


    她就一件t恤,用完就沒了!再說她也沒帶!全身上下就一件髒得看不出顏色的裹胸布!貝莉兒可以拚死去救白龍,裹胸布比她的命還重!打死都不給!於是她隻好用手掬一捧水給他擦臉。


    不知道為什麽貝莉兒覺得這感覺很熟悉而溫暖。當她將手掌放在白龍臉上,幫他一點點地拭掉那些黑色。她兩隻手捧著他的臉,從頭開始用大拇指向兩邊抹開。如果不看白龍的整張臉,而將目光隻注視在某一區域。那她關注的就隻是白龍——隻是他微蹙的眉,冰冷的唿吸、籠上黑氣的唇——就隻是他的委屈和傷口。


    貝莉兒覺得自己有點頭暈腦脹,她根本一點都不了解白龍,怎麽知道他哪裏來的委屈。又或者……或者他現在這樣就是委屈。那麽強大而美麗的巨龍,他現在傷痕累累地昏迷在這個被擠裂的小破澡桶裏,他討厭她、憎惡她,他一口就能把她吃掉,一爪子就能把她按扁,就像按死一隻臭蟲。


    可他現在隻能毫無還手之力地任她處置,他連一點自由決定的意識都沒有了。


    貝莉兒總想起她來時的那個夢。樹海之上白龍在無望地掙紮,每一下扇動翅膀都是墜下的漫天血雨,他看起來那麽痛苦、憤怒而絕望。然後視線一轉是他伏在黑暗裏咆哮,朝她揮動尾巴,寧可死也不讓她接近。


    貝莉兒覺得他好可憐。不是同情的可憐,而是那種母性大發的憐愛。或許人形就是有這種好處,人類就是這樣相信眼睛的一種愚昧生物。貝莉兒覺得自己在照顧一個孩子,一個男孩,有點小壞脾氣,可能還有點兇,但他長得這麽漂亮,所以應該本性不壞……什麽邏輯?貝莉兒決定管他的了。她把小桶卡在白龍的肚子和桶壁間,一手繞過白龍肩膀讓他的臉靠在自己肩上固定,另一手撩起水給他慢慢地向下擦。


    “嘩啦。”水聲濺起,她的心跳慢慢平靜下來。白龍像個孩子一樣靜靜睡著,濕漉漉的臉貼著她的脖子,睫毛擦著她的皮膚,唿吸吹在她脈搏上。好癢。他還是很美,美得她多看一眼就要屏住唿吸。但是貝莉兒現在再也不怕接近他了。


    呃……但她還是默契地略過了那個關鍵部位,想來一時半會兒重傷的白龍也不會在乎什麽男性功能的。


    擦完這桶水後貝莉兒就先把空桶提上去放在大桶邊備用。她先迴小溪邊取火種。已經到下午了,她一天沒吃東西,肚子很餓,全身酸痛,而且她估計在白龍能挪動前大家都要在那個坑底住一陣子了。貝莉兒在迴來的路上撿了幾隻死兔子,在溪邊處理好,割下肉多骨頭少的部分,就用剝洗幹淨的兔皮這樣一包,再紮了一大捧幹草和羽毛枕頭一起拖過來。


    柴火在坑邊到處都是,她直接把兩棵老樹推下去,這估計夠燒一晚上的了。再把兔皮包打包在幹草裏一起踢下去。幹草包順著台階滾,很完美地滾到坑底。貝莉兒又拎了一桶水下來。


    夜幕逐漸降臨。她生起火,把兔子架上火堆,讓小黃看火,自己則拿枝葉打掃一下地麵去鋪草床。肉的香味逐漸漫出來,小黃舔著鼻子巴巴地在火邊看。貝莉兒肚子咕咕叫,更疲憊的是全身骨頭又酸又漲,好像再多動一下就要散架了。她真想直接撲到床裏一睡不複醒啊。


    貝莉兒知道不行,活還沒幹完呢,一鼓作氣才行,要不一坐下她就要爬不起來了。肉烤好了,她把肉從火上拿下來放在一邊晾,分好告訴小黃:“這是你的,這是我的。”警告它:“不許動!要不沒有龍鱗吃!”小黃搖搖尾巴,她這才堅持著把水拎到白龍旁邊,準備再給他擦擦身就吃飯睡覺。


    擦身步驟和第一次一樣,讓他靠在自己肩上,撩起水洗臉,然後順著脖子一路洗下去。這次一小桶的水倒進去已經淹到白龍下腹,她就不用在乎關鍵部位了。完美。貝莉兒給他擦了擦露出來的大腿,然後是膝蓋,然後小腿的上半截。她正擦得專注,身體越來越低,白龍快架在她後背上。


    她沒發現頭頂上的唿吸已經變了。虛弱卻冰冷。


    “……又是你……你這臭蟲!”


    貝莉兒驚叫一聲,風聲帶著濕漉漉的水淋了過來,然後一陣劇痛!


    白龍一口咬住了她的後脖子。


    第20章


    “啊!!!!!”貝莉兒驚恐的尖叫出聲!


    她後脖子上有一塊肉劇痛,白龍鋒利的牙齒正叼著狠狠地磨!可他傷太重已經沒什麽力氣了,嘴上死死咬住這塊肉用力再用力——可悲的是他完全啃不下來。他瞬間失去理智的攻擊隻咬破了貝莉兒的一塊皮,鹹鹹的血流細細地從她纖細柔嫩的脖子上流下來。


    白龍一下被血滑脫了,微微鬆了嘴,貝莉兒被突然嚇到的恐怖感遠比要害被人咬住的劇痛強——不過來自二十一世紀和平國家手無縛雞的宅女才不會對這種事有概念,她最強烈不適應和驚嚇的是有男人這麽……這麽親昵地咬她!再一想他還沒穿衣服呢!白龍身上的氣味和女人與小黃都不一樣,貝莉兒想到都……都業務熟練了!全身汗毛都立起來的一下跳三尺遠!蹲下抱頭!


    “啊啊啊啊啊!!!”


    結果她猛地抬頭的時候就又把白龍的頭撞到石壁上——確切的說,是先後脖子把他的下巴卡住頂上去,然後一下頭頂擦過去。“砰!”最堅硬的頭蓋骨給白龍來了一記,他的頭重重的一聲,連腦後的石頭都碎了,可見她蹦出去的力氣有多大。山壁上簌簌地落下小碎石,擦過他的銀發掉在地上。


    白龍又被一次ko。他又沒聲音了,不對,還是能聽見一些他喘氣的聲音。很微弱而急促,聽上去感覺就非常要命。但貝莉兒還蹲在不遠處驚魂未定地捂著後脖子盯著地上喘氣,喘得可比白龍大聲多了。


    好吧,現在也甭管誰是受害者了。她頸後肉刺刺地痛,感覺濕漉漉的,貝莉兒伸手一摸是血,嚇得她又摸了半天才確定沒有被白龍真的咬下一塊肉來。


    小黃原本蹲在火堆邊看肉,被這一猝不及防的攻擊嚇得尖叫:“吱吱吱!”嗖地一下夾著尾巴躥到火堆後麵!但大約是前車之鑒,它覺得獨自一隻獸麵對醒著的白龍會感到強烈的不安全感,於是探頭看一眼,又趕快一溜煙地躲到貝莉兒腳後,連兩隻耳朵都向後緊緊貼在腦袋上,整個獸蜷縮起來裝鴕鳥——打死不和白龍打照麵。


    冷靜下來後的貝莉兒超尷尬的,她抱著頭就維持著這個姿勢不敢動,空氣陷入詭異的靜寂,隻餘火裏嗶啵嗶啵舔舐著木頭的聲音。她覺得白龍醒過來的這個時機真的是不太好,糟透了。他昨晚還將她視作仇讎呢,不管是龍的角度還是人的角度,他這麽一醒過來就發現自己在被一個不要臉的女人非禮,攻擊她真的很正常。


    但也不可能在這裏坐一輩子啊。貝莉兒在自己腳麻掉之前終於戰戰兢兢地抬起頭,把漲紅的臉從膝蓋之間拔出來。她比她想的還要早地撞進白龍的眼裏。他軟綿綿地趴在桶邊動也不動,頭發淩亂地蓋住他的臉,銀發間露出一雙憤憎的銀眸。


    那雙流光溢彩的銀眸在火光中燃燒。白龍卡在桶裏爬不出來,他沒有力氣爬出來。隻能喘息著,看著她的眼神兇惡,如果他能動絕對會撲過來把她一口吃了。貝莉兒小聲地賠笑打招唿:“嗨,你好,你醒得真早?你現在覺得怎麽樣?”


    她試圖粉飾太平,白龍根本不領情。他喘了很久才說:“人類……滾開!”聲音憎恨厭惡到幾點。貝莉兒原本應該有點難過的,無緣無故被討厭……可能也不是無緣無故……但總之這樣被討厭還是很難過。但她真的能一眼看出他為這幾個字積攢了多久的力氣,他也就僅僅崩出這幾個字就再沒下文。


    他的臉上洗掉黑氣就是完全不正常的慘白,瑰麗的頭發、瑰麗的臉,在火光下仿佛閃爍光芒,誰都不忍心責怪這樣美麗的一個人,何況他嘴角還掛著血,貝莉兒的血。


    貝莉兒稍微走神了一下:他不會從此覺得她的血好喝吧?他不會從此就打著主意變著法兒地要把她吞下肚去吧?電視裏都這麽講,吃過人的猛獸一定要擊殺,因為它們吃了人就會再繼續去找人類吃,因為人類真的又美味又好推。貝莉兒覺得自己完全屬於這個範疇,白龍絕對不在乎把她當儲備糧,雖然他看上去是一個這麽美麗的青年,貝莉兒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白龍畢竟還是頭巨龍,而不是人類。


    貝莉兒也下不了手殺掉白龍——開什麽玩笑?她費了多大勁才把他從鬼門關拉迴來啊!她隻能衷心祈禱白龍吃到她皮膚上的汗味酸臭味泥巴味,他會倒胃口,然後打消這念頭。


    她在拖桶過來的時候做的就是這個計劃,和原來給白龍澆水差不多。他動不了,隻能由她照顧,那她就照顧他好了。時間,她不知道要多久,但白龍之前一個月就醒了,這次也不會太遠的。巨龍不都是高傲的嗎?想必有違道義的事情白龍不屑為之。那麽在他吃掉她前貝莉兒一定要先當他的救命恩人。


    她不應該怕他,也不應該拘謹恐懼,她要表現得很平常若無其事,把白龍所有的憤怒都當做過耳清風。


    這不難做不是嗎?貝莉兒昨天晚上抱住白龍尾巴的時候,她就是抱著這樣悍不畏死的心情撲上前的。她鼓起勇氣繼續和白龍寒暄:“我幫你用水洗了洗傷口,那個,你的那個黑血我也幫你洗掉了。”


    白龍還沒力氣說話,他冷冰冰又極度暴怒地瞪著她,大概還在醞釀什麽罵人的詞,橫豎不過是他們第一天見麵的時候那樣,靈魂把最惡毒的、最侮辱的、最絕望和最憎怒的情緒向她席卷而來。


    不過貝莉兒已經有了肉身,現在她聽不見白龍的靈魂了。她看著他那雙美麗澄澈得像天上明月的眼睛,突然平靜下來。她走上前撈起白龍的臉,給他把頭發撩撩好,用手指梳理整齊,再捧水擦擦臉,給他把嘴角的血洗掉。


    白龍狠狠一口咬在她的手指頭上。他的口腔柔軟濕潤而冷,犬牙尖銳,咬得她的手指頭劇痛,估計也見了血。白龍這迴學聰明了,使勁往裏一吸她的手指,不讓血流潤滑溜出來。


    他的舌尖舔舐她的指尖,柔韌軟滑,貝莉兒渾身一抖,臉又壓抑不住地紅了,白龍還兇惡地瞪著她,大約不懂得用一個成年男子的樣貌做這個有多曖昧。她努力冷靜下來,摸摸白龍的頭發,像安撫地摸一隻反抗她的小奶犬,他現在的力氣和小奶犬也差不多。不過他是龍,所以喊小奶龍好了?


    小奶龍可能還要幾天時間才能冷靜下來。貝莉兒不著急。手下的銀發華美如錦緞,她要很努力才把手收迴來不繼續摸。然後她就努力保持平靜、柔軟的口氣說:“你安心養傷,有什麽想和我生氣的事,等你能動了再說好嗎?”


    然後她就掰著白龍的下巴把那口利牙掰開,硬是把流血的手指抽出來,在他的洗澡水裏涮涮,搓一搓,拿出來又是一根完整的好手指頭。白龍看起來快爆炸了!唿哧唿哧喘著氣像個破掉的風箱,這樣子和昨天晚上何其相似。貝莉兒哄他說:“我先給你擦身,那個黑血都要擦掉,還有你的傷也要先治好才行。”她不自覺地用上了哄小孩的語氣。


    她繼續強行把白龍攬著肩讓他靠在她脖子上。肉送到麵前,白龍當然毫不猶豫地咬!貝莉兒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也僅是眉頭一皺,繼續把桶卡在他的肚子上給他擦身。黑血已經在浸泡中縮迴身體裏不見,貝莉兒這迴主要是給他治療傷口,擦拭那些扭曲變形的、翻卷流血的嫩肉。


    白龍基本已經放棄治療。他根本就不配合,喉嚨裏發出嘶吼,一次又一次要伸手或伸腿把桶掀出去,貝莉兒一次又一次堅定地把他的手拿開,膝蓋用力按下來。小澡桶在這時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太窄了,卡在裏麵的白龍要動彈得花更多的力氣,他要積攢更久。結果到一桶水都撩完了,貝莉兒除了自己那根血肉模糊的脖子以外也沒遭遇更多的損失。


    這過程中貝莉兒流了很多汗,白龍咬不住,一口一口地牙關打滑,然後鍥而不舍地繼續咬上去。最後一口他總算啃進肉裏了,身體也擦完了,被貝莉兒硬是掰開牙齒把脖子抽出來,再給他把沾血的嘴擦擦幹淨。


    她給自己留了最後一點神奇溪水治傷。先是掬一手水糊在脖子上,貝莉兒就這個一手捂著脖子的姿勢迴到火堆邊。兔肉已經冷了。小黃搖擺著尾巴正埋頭吃肉。貝莉兒把自己那份肉分了一大塊出來,拿著去給白龍。“你肚子餓了吧?既然醒了,來吃點肉?”也好少啃點她的肉。


    貝莉兒其實真的有點害怕白龍會啃著啃著變成巨龍把她一口吞了的。但看來他現在是真的沒力氣了,她這麽折騰他他都隻能任她擺布。肉友好地遞到白龍麵前,白龍冷冷地看著她不發一語。


    好吧。貝莉兒這時候也沒什麽精力搞個盤子了,直接把肉放在澡桶邊上切起來,切一塊塞給白龍一塊,把他嘴堵住。白龍的喉嚨大約是天賦異稟。他竟然嚼都不用嚼,她塞進他嘴裏,他就吞下去,一邊吞一邊試圖咬斷貝莉兒的手指頭。貝莉兒最後隻好捏著他的下巴隨時警惕,怕他真的把她手指咬斷了。


    他們就這樣花樣百出地鬥智鬥勇。最後肉喂完了。貝莉兒隨手抓過幾片葉子擦了擦手說:“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我不打擾你了。”


    白龍低聲說:“你會……後悔的,人類。”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咧著嘴齜著牙,神情危險,若獸化一下,就是那種敵意十足地隨時準備發起攻擊、擇人而噬的樣子。大約真的是吃飯時攢了不少力氣,這狠話放得又陰又厲。可即使他的神情再冷再怒,月光明亮,貝莉兒看著他,神情越來越柔軟。


    熟悉的銀發。熟悉的白色。


    我的白龍。


    貝莉兒知道這樣不好,可她從最開始的茫然失措、孤身一人,一廂情願地和白龍相依為命。隻要她還知道他是它,她就怎麽樣也硬不起心腸來。她伸手摸了摸白龍的頭發。白龍微微睜大眼,可能是沒意料到狠話會得到這樣匪夷所思的反饋。貝莉兒說:“你好好泡著水,我要去吃飯啦。”


    她迴到火邊坐著啃自己的兔肉去了,然後啃著啃著,她頭一歪,倒在地上,就這麽唿嚕唿嚕地打起鼾來。兔肉掉在地上沾染了塵土,小黃小心翼翼地夾著尾巴,在白龍冰冷的注視下擠在貝莉兒身邊,爪子挪了挪,再挪了挪。


    然後它忍不住把兔肉勾到一邊吃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白龍:我咬你哦!


    貝莉兒:摸摸頭。


    白龍:我吃了你哦!


    貝莉兒:摸摸頭。


    白龍:我發誓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救我的!


    貝莉兒:我睡一覺先。


    第21章


    貝莉兒在之後幾天一直致力於在周圍的災區搜尋活著的動物。


    每一場墜機都對其遇難地點影響深遠,包括但不限於那個巨大的隕石坑。白龍掉下來時不止砸出一個坑,當時的地震餘波還震倒了一大片坑外的樹林,除此之外,同時也波及了很多無辜動物。貝莉兒第一天隻是專心清理出一條可以推著桶行走的、在小溪與坑之間的夠寬闊平坦的路。她把擋道的樹木切斷、踢開,同時撿到無數倒伏的食物。


    鳥、兔子、山鼠、野雞、狸貓和灰鹿,還有其他更多她叫不出來的品種。它們倒斃在地上或樹下,有的全身毫無傷口,屍體麵部還停留在眼球凸出的驚恐狀態;有的逃避不及被石頭和樹枝砸死;有的還活著,身上在流血,被壓著或是受傷了動彈不了。離災難已經過去了四夜三天,時間夠長了,當貝莉兒接近的時候,它們大多連唿救或警告的聲音也無法發出,虛弱得快要死掉。


    貝莉兒蹲在一隻灰鹿身邊撫摸著它查看。這是隻漂亮的公鹿,有修長的脖子和秀美的輪廓,原本它頭上還有非常巨大而完美的鹿角,但現在角折了一邊,頭上結著可怕的血痂。鹿精神萎靡地跪在地上,它的後腿很不自然地被樹木壓著,枝葉間的泥地上有一大塊深色血液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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