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稍稍退開一些, 有溫亮的光線順著他的肩頭灑過來,給程修謹原本就溫文爾雅的五官平添了幾分柔和,南望凝神將他望著, 不知道為什麽眼裏忽然就噙了淚,抬手稍一用力便勾住了他的脖子,將頭埋在了他的頸窩裏, 聲音很低, 除了近在咫尺的程修謹, 別人怕是聽不大清楚, “對不起。”


    圍觀的眾人:謔!這是在宣誓主權?


    程修謹明顯也被她突然之間如此大膽的動作嚇了一跳。


    一直以來南望似乎都不大願意將他帶進自己的圈子裏,到目前為止也沒有主動將他介紹給她任何的朋友過,當初雖然答應了同他試一試, 但程修謹並不知道需要多久南望才能願意公開他們的關係,自己也並未輕舉妄動。而今天眾目睽睽之下的行為,似乎就算是昭告天下了。


    大手溫柔地在她的背上拍了拍,程修謹本想柔聲安慰她幾句,餘光掃到擱在一旁桌子上的馬克杯和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藥盒,眼神忽然一凜,隔著南望將那藥盒握在手裏看了看,便不著痕跡地揣進了自己的大衣口袋裏。


    “她還有什麽東西在麽?”


    這話是對cici說的,語氣和之前合作的時候相比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雲泥之別,cici的男友雖然就在一邊,卻還是差點被他那雙深邃的眼睛迷花了眼,著魔似的點了點頭,說了句“等一下”,就轉身去儲物間裏刨南望的包包了。


    程修謹這才扳著南望的肩膀,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商量道:“南南,咱們迴家吧。”


    南望點點頭。


    她原本以為自己可以的,可沒想到還是不行,見到程修謹以後這種瀕臨崩潰的情緒更加肆虐起來,原本強撐著的那點精神也消失殆盡,南望不想丟人現眼,如此還不如聽他的建議,叫他帶自己迴家。左右自己當初也是被趕鴨子上架,上頭要是不高興,什麽後果她都能承受,總會好過待會兒在台上直接崩潰。


    說話的時候cici已經將南望的包包取過來了,程修謹朝她道了聲謝,隻是客氣的一個淺笑,又叫cici不顧男友濃濃的醋意犯了一會兒花癡。


    南望手上拿著包,正要從椅子上站起來,卻見他笑了笑一俯身,自己的身體就忽然一輕,竟然被他打橫抱了起來。


    哎哎哎,這、這好像有點過分了啊……


    “不好意思,我們家南南身體不適,沒辦法繼續主持下去了,既然你們已經商量好了,我就先帶她迴去休息了。你是叫cici對麽,南南常常同我提起你,多謝你對她的照顧。”程修謹搶在她前麵跟cici道了別,等對方受寵若驚地給了迴應,這才點點頭,抱著南望大踏步地出了後台。


    南望還穿著那條裙擺長長的、輕飄飄非常漂亮但並不保暖的晚禮服,被一米八幾的高個子男人打橫抱在懷裏出了後台慢慢消失在視線裏,直教吃瓜的群眾伸長了脖子。


    這特麽是現場直播什麽叫做正宗的公主抱吧?!


    南望本來想要掙紮一下的,但聽程修謹的理由是她身體不適,好像自己被抱出去的話顯得這個理由更加充分了一些,就勾著他的脖子沒有動。這個時候就悶聲發大財、享受程修謹的美好肉/體算了,掙紮什麽的,在外人眼裏反而是有點不識抬舉的作吧……


    不知道是因為離開了劇院還是剛才吃下去的藥奏了效,又或者隻是因為見到了程修謹,南望的精神比剛剛好了許多,靠在程修謹肩頭盯了一會兒他優美的下頜線,竟然還有心思打趣,“喂,我什麽時候常常和你提起過cici了?”


    程修謹微微頷首看了她一眼,腳下的步子就沒停,眼神很深,但沒有迴答。


    南望看他不說話,又笑著轉移了另外一個話題,“你怎麽還特意把我這件外套帶過來了?”


    程修謹還是沒迴答,隻是在心裏哼了一聲。


    原本他把外套放在了車子裏是以備不時之需,隻是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用場了而已。


    不得不承認,第一眼遠遠地看見南望穿著漂亮的晚禮服站在舞台上的時候,誤打誤撞進了劇院觀眾席的程修謹確實是愣了一下。他一直知道南望很漂亮,但沒想到會漂亮到舞台上那種發光的程度,這叫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未來南望穿婚紗的樣子。


    一定會非常非常美。


    不過很快,等南望提著裙子轉身下台的時候,屬於男人的那一點自私就發揮到了極致——他沒想到這件星光閃閃的晚禮服裙竟然是露背的!那麽白皙美麗、線條優雅的背,竟然在同一時刻被劇院裏那麽多人一起看了去。聯想到這些人都是和她朝夕相處在同一片園區的同事,嫉妒的情緒就達到了最高點。


    幸虧他有先見之明地帶了一件衣服。


    南望連著開了兩個話題程修謹都沒有接,便覺出他心不在焉,甚至有些不易察覺地惱火。南望懶得猜,靠在他一晃一晃的肩膀上整顆心也跟著寧靜了下來。


    兩人很快就到了車邊,對方勉強騰出手開了車門將她安置在副駕上,很細心地給她係上了安全帶,這才繞過車頭進了駕駛座。今天他開的是好長時間沒見的法拉利,鮮豔的外表,拉風的外形,以及南望並不太喜歡的矮篷。


    她喜歡寬敞的車子,可以橫躺在後座睡覺的那種。


    男人坐進來關上了車門,卻沒有發動車子,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微微蹙著眉,好像有些擔憂,但又不說話。南望裹了裹衣服,忍不住先問出了口:“怎麽了?”


    對方似乎這才下定了決心,抬手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分裝用的透明藥盒,遞給了南望,但沒有說話。


    南望看到藥盒的時候瞳孔猛地縮了一下,伸手接過藥盒揣進了兜裏,側過頭去看程修謹,“你不問問我這是幹什麽的?”


    這應該說他對她太信任還是應該說他對她漠不關心呢?


    但對方的迴答卻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我知道。”


    ptsd,他當然知道是什麽。頭頂上那個傷疤給他帶來的不僅僅是重傷昏迷,還有每晚不期而至的噩夢、神經質的過度警覺、完全沒有辦法控製的焦躁情緒……


    不過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那些痛苦的症狀早就和頭頂的傷一起痊愈,甚至都快要忘記了;久到一開始和南望重逢的時候,他竟然完全沒有發現。


    南望是真的震驚了,“你怎麽知道的?”


    就連她都是到了m市一段時間以後才發覺出自己不對勁,和隋安若商量過以後,在隋安若的建議下決定開始的心理治療。醫生也是托隋安若幫忙找的,據說是m市這個領域裏赫赫有名的大手,尋常人預約都預約不到。


    “以前出過一次事,接受過一段時間的治療恢複。”程修謹輕描淡寫地指了指自己的頭,沒想說得太細,但南望很快就想起了他濃密的墨發下那條長長的傷疤,心裏猛地揪了一下。


    這麽久了,他大概已經無奈地接受了她什麽都不記得了這個設定,還不知道她在慢慢地記起來,不知道在站在舞台上失神的那一刻,她已經完完整整地全部都記起來了。


    當年北華中學禮堂坍塌事件並不隻給程修謹的頭頂留了一道疤,還給當時處在禮堂裏親眼目睹了幾名學生喪生、重傷的所有人心裏留了一道疤。


    這道疤蟄伏在她的心底多年,一直不動聲色的沉睡著,她還以為滄海桑田、星轉鬥移,過去的噩夢終有一天會被撫平忘記,但那時候南望不知道,一道傷如果沒有經過正確地處理,不管把它藏得多遠埋得多深,它還是一道傷,總有一天要展現出它的威力。


    迴到m市、重新遇到程修謹以後,那些曾經一度被她刻意掩埋、刻意迴避、刻意忘記過的事情,終於一點一點慢慢地浮出了水麵,勾起了那些有關於北華中學的美麗時光,也勾起了禮堂坍塌後人間地獄一樣的慘痛迴憶。


    你看,人就是這麽奇怪。明明潛意識裏知道如果離這個人遠一點也許會活得更容易更輕鬆些,可看見他的時候,不管自己記不記得那些陳年舊事,都還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一次又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半吊子科普貼,也可以不看~】


    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指個體經曆、目睹或遭遇一個或多個涉及自身或他人死亡,或受到死亡威脅或嚴重的傷害,或軀體完整性受到威脅後,所導致的個體延遲出現和持續存在的精神障礙。其中女性的發病率要高於男性,病程至少持續1個月,可長達數年甚至數十年。其中病期在3個月內稱為急性ptsd,病期在3個月以上稱為慢性ptsd,而症狀在創傷事件後至少6個月才發生則稱為延遲性ptsd。


    ——以上這段來源於萬能的度娘和一個非常嫌棄我的醫生朋友(友盡指日可待)


    南望在前文裏出現的噩夢(創傷性再體驗症狀)、選擇性遺忘/迴避(迴避和麻木類症狀)、一驚一乍懟天懟地(警覺性增高症狀)都是ptsd的臨床表現~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望情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蘇扶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蘇扶疏並收藏一望情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