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爻國,作為上國都雲使的白子蘄去見賀靈川,就是給他麵子、抬他身價。


    但在這裏,白子蘄的生死隻在賀靈川一念之間!


    強弱互易,乾坤顛倒。


    雙方不言,但心中都是感慨良多。


    賀靈川向朱大娘一抬下巴,地穴蛛後就收走了捆綁白子蘄的蛛絲。


    白子蘄鬆了鬆手腕,長透一口氣。


    賀靈川提壺,斟滿兩杯酒水:


    “請。這是我在仰善群島自釀的好酒。”


    久戰疲憊,白子蘄也有點渴了,隨手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酒水淋到他嘴邊的傷口,疼得很。但他不在乎。


    他渾身傷痕累累,最輕的傷就是斷了好幾根肋骨,其中一根還紮進了內髒裏,讓他每一次唿吸都像是著了火,但他也不在乎。


    “好酒。”他放下杯子,“識海之戰,肖掌門沒出來?”


    肖文城如果活著迴來,這時候出現的不會僅有賀靈川一個人。


    賀靈川搖了搖頭:“他也自爆神魂了,否則我斬不死妙湛天。”


    原來神尊大人是隕在賀驍手中?


    賀靈川的話,信息量爆炸。白子蘄微一凝思,很快就道:“大天神與真仙之戰、天宮與幻宗之戰,最後竟然是賀驍勝出!恭喜你。”


    他的聲音,帶著貨真價實的讚歎。


    妙湛天可是靈虛眾神前三,千幻也是靈山的執掌人之一,無論哪個發怒了跺一跺腳,人間都要抖三抖。任何人能達成賀靈川這樣的成就,都足以名留史冊。


    但他緊接著就問:“幻宗知不知道,他們老祖宗是被你逼死的?”


    幻宗的仙人就這麽死完了,餘下的人任憑賀驍忽悠?


    賀靈川舉壺,慢悠悠倒酒:“幻宗修士們聽說仙尊和掌門英勇就義,為天下除魔,都是痛哭流涕,永銘五內。在他們離開顛倒海之後,幻宗群仙的事跡也會廣為流傳。”


    白子蘄何等聰明,眨一眨眼就想通了,啼笑皆非:“厲害,不愧是賀驍。”


    在大勢麵前,真相已經不重要了,尤其在知情人死光以後。


    當然,他也算是“知情人”。


    最根本的原因就這麽赤果果的四個字:


    成王敗寇。


    輸了,得認。


    “有幾件事,要請白都使為我解惑。”


    白子蘄很大度:“你問,反正我也沒有別的事情要忙。”


    “仗也打完了,扯幾句不相幹的。妙湛天今次帶入顛倒海的天魔力量十分強大,都是祂自己的?”


    “不完全是。”白子蘄知道這些情報都不難拿,就算自己不說,賀靈川也能從其他天神那裏問到,“有百戰天神的從神,也有仝明真君的屬神。”


    原來妙湛天還向其他天神租借人手。看來,舉債打仗也不是人類的專利。


    “祂非要千幻的身軀,後頭有什麽用處?”


    白子蘄笑了笑:“天神行事,我哪會過問?”


    “真仙的身軀,對大天魔是完美的載體,甚至不需要用到怪模怪樣的鬾獸,對吧?”賀靈川說這句話時,目光緊盯白子蘄。但後者不置可否。


    下一個問題。“藏曦真君是誰的皮囊?”


    白子蘄仍然不答。


    “白兄,你不配合,我就很為難。”


    白子蘄搖了搖頭:“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賀驍,你執意與貝迦、與天宮為敵,是不是受了大方壺的挾控?”


    賀靈川失笑:“被挾控的人,能像我這般行事?”


    “那我便不明白,這樣做到底有什麽好處?”白子蘄又喝了口酒,但被嗆到,連咳幾聲不止,“哦?”賀靈川側了側頭,“你覺得,我在做什麽?”


    “你與天宮為敵,背地裏又暗算幻宗和靈山。”白子蘄咳得臉都脹紅,“你要在大方壺的幫助下自立門戶,嗯,我看你後頭要劍指整個閃金平原!”


    他說的是“整個”閃金平原,賀靈川目光微閃:“為何?”


    他的真正企圖從未在旁人麵前展露過,連董銳、朱大娘都不清楚他到底想幹嘛。


    偏偏是身為外人的白子蘄看穿了。


    “你的野心太大,一國一城都容不下。”白子蘄輕聲道,“你借青陽之手殺掉爻王、搞亂爻國,我就知道你對閃金平原有狼子野心,想要亂中取勝。”


    爻國的國力不如從前了,但也還是閃金平原的霸主。賀靈川想要收取閃金平原,就要把原先的老大打亂打散,否則阻力太大。


    把賀驍過往的行徑連起來看,這人一直用高調的行商掩蓋原本更高調的戰略,白子蘄不難推導出他的真實目的。


    “我要是早點來到閃金平原,你就不會那麽順利。”他還是來晚了,賀驍已經勢成。


    賀靈川笑了笑:“白都使一如既往地自信。”


    “但我不太明白,你為什麽要暗害千幻真人?”白子蘄補充問題,“你們有宿怨,還是你發現了他的真麵目?”


    如果千幻戰勝妙湛天,對賀驍來說最安全也最穩妥。可他偏偏暗地裏作梗,最後還把千幻坑死了。


    很難說這裏頭沒摻雜個人恩怨。


    賀靈川笑眯眯:“那個啊?我們有仇。找到機會,我就報了。”


    果然。


    “那麽你執意與貝迦與天神為敵,又是什麽原因?”白子蘄看著他的眼神,複雜難明,“總得有個因由吧?你看天地降苦難於世人,而世人並不會因此與天地為敵。”


    人,凡人,痛恨的東西是很具體的。


    因為,“仇恨這種情感,是需要建立在具體對象上的。”


    對弱小的凡人來說,天神高居天外,是多麽虛無縹緲的存在?


    他們連“痛恨天神”這種概念都不會有。


    今次會麵,賀靈川剝下了自己先前的偽裝,白子蘄立刻就感受到他對天神強烈的敵意。


    哪有無緣無故的恨?


    “天魔怎配與天地相比?”賀靈川輕笑一聲,“天地何等浩瀚蒼遠,而天魔呢?過去這兩天就死了十幾個。能殺為什麽不能恨?”


    “再說我與天魔之間,其實無關愛恨。”賀靈川搖了搖頭,“隻是他們容不下我,我也容不下他們而已。”


    無愛無恨,隻是誓不兩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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