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昶熙想要帶著麗迴到居所,但這個決定卻遭到了身邊侍衛的堅決反對。


    在侍衛看來,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女孩,孤身一人出現在這樣一個詭異的場所,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危險信號,這之後一定隱藏著什麽不可告人之事。劉昶熙身為皇子,最好還是別摻這趟渾水為好。即使真的想救這個小女孩,那交給護衛們便是,完全沒有必要親自將其帶在身邊。


    劉昶熙雖然在宮中勢力單薄,不像另外兩位皇子那樣有權,但劉定瑞卻不知為何,一直對其寵愛有加。也正因如此,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勢力始終沒有徹底放下對劉昶熙的戒備,做些越軌之事也很正常。說不定這個小女孩就是其他兩位皇子勢力專門派來刺殺劉昶熙的,這樣的危險不得不防。


    而出乎侍衛預料的是,一向謹慎小心的劉昶熙對於眼前這個孤苦伶仃的小女孩卻有著異樣的信賴感。無論侍衛如何勸阻,劉昶熙都鐵了心要將其留在自己身邊。


    “殿下,您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麽嗎?!”數次勸說無效,侍衛到最後語氣都變得嚴厲了不少,試圖用這種方式讓劉昶熙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孩很可能牽扯了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以您的身份,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遠離!屬下知道殿下生性善良,請殿下放心,屬下一定會打點好,送這小女孩迴家的。”


    “她好像都聽不懂我們的語言,你又怎麽知道她家在哪呢?”劉昶熙搖了搖頭,“她不是什麽壞人,如果真是有人想要加害我,皇宮內外都有大把的機會,不會選擇這樣一個不搭調的方式。”


    “您怎麽就這麽自信?”侍衛十分不解。


    “你稍微動動腦子,這次跑出來完全是我臨時起意的,路線和時機都充滿了不確定性,真要安排這樣一個女孩到我身邊來,何必如此大費周章?買通一個宮女都比這有效率吧?至於你說的這女孩背後可能隱藏了一些不可告人之事,我也是如此認為。也正因如此,我才必須將這個女孩留在身邊,教會她我們的語言,直到她能自己說出自己的經曆和遭遇,事情才算是水落石出。”


    “那交給我們就好了,也不需要殿下親自徹查吧?”


    “你們思考問題的方式太一根筋,看不到表麵之後的事情。”劉昶熙搖了搖頭道,“若是交給你們處理,隻怕最後也是草草了事,不能查到水麵之下的內容。”


    “這個小女孩不懂我們的語言,長相上也不像圖南周邊國家的人。那麽問題來了,她究竟是如何來到圖南的?”


    “人口販賣?”侍衛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八九不離十。此處地窖十分隱蔽,一般人根本難以察覺。若不是雨後的腳印暴露了行蹤,我們也絕不可能發現才是。而這荒郊野嶺本就偏僻,山中連個獵戶都沒有,不然父皇他們也不會選擇此地用作停頓休憩了。距離這地窖最近的就是我們居住的宅邸。”


    “殿下的意思是說,這小女孩和皇室之人有關係?”


    “或者,和宅邸原本的主人有關係。”劉昶熙邊走邊說。


    “不會吧,那可是位大商,背後竟然做著人口交易的勾當?”


    “大約,有六成的可能性。”劉昶熙推斷,“這位大商掌握著整個圖南西北幾乎全部的商道和驛站,想要偷摸帶幾個人進來也不是什麽難事。除了這個小女孩以外,甚至還可能存在更惡劣的行徑。比如說毒藥,珍寶,武器,或者軍隊。”


    “這...”劉昶熙越說越大,侍衛頓時冷汗直冒。


    “你不要以為不可能,實際上這是很有可能的。”劉昶熙接著說道,“圖南史書上記載過,父皇剛繼位那年,趁著北方慶延大肆入侵,不少異族和南蠻也趁火打劫,他們像是從地裏冒出來的一般突然出現在圖南西北,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當時圖南光是對付慶延的攻勢都有些應接不暇,根本沒有多餘的軍力派去鎮壓,造成了很大的損失。但有意思的是,戰爭結束之後做的清算,隻有這位大商的商路所受的損失最小,主要的商路幾乎都完好無損地保留了下來,若說這是巧合也實在有些難以信服。”


    “難道是這人,和周邊異族做勾結?”侍衛也迴過勁來,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


    “而眼前這個小女孩,很可能就是順藤摸瓜找到更多線索的關鍵。這樣一個重要證據,當然要把握在我自己的手裏。”劉昶熙笑道。


    畢竟,若是能抓出這樣一個國之叛黨,不僅對當年慘死西北的圖南民眾能夠有個交待,還可以順帶提升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地位。


    什麽都沒有的自己,什麽都必須親自爭取。


    麗看著劉昶熙一邊牽著自己的手徑直前進,一邊與身邊侍衛熱烈爭論的樣子,一時間竟有些看癡了。眼前這個男孩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樣子,但他臉上的笑容是那麽的淡定和從容。麗聽不懂他的話,但他的聲音始終保持著柔和平穩,讓麗的心也逐漸安定了下來。


    自從離開家後,麗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如此安心的感覺了。她不知道劉昶熙的身份,但小孩子的直覺就告訴她,眼前這人絕對不是什麽壞人。


    應該說,是能夠帶自己脫離苦難的救世主。


    麗就是如此地相信著。


    所以,直到當劉昶熙最後帶著麗迴到居所之時,一路上麗也始終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就隻是一聲不吭地跟在劉昶熙的身後,樣子十分乖巧。


    “帶她去洗個澡,換身幹淨衣服。”劉昶熙沒有將麗的存在告知任何人,隻是吩咐貼身的侍女先給麗清洗清洗。


    在沒搞清楚麗的具體身世之前,劉昶熙不打算過早暴露這個小女孩的存在。日後若是有人問起,劉昶熙便說是自己在周圍看中的貼身侍女就是。


    麗不是傻子,來到劉昶熙的寢所之後,她自然也明白救了自己的麵前的少年身份地位肯定不一般,但出於對劉昶熙的信任,麗還是乖乖地跟隨著宮女前去清洗身體了。她相信劉昶熙不會害她。


    事實證明,劉昶熙確實也沒有辜負她的期望。


    當麗洗淨完畢換上滿溢香氣的新衣之後,她感到自己整個人都重新活了過來。之前所遭受的種種苦難和折磨也都如過往雲煙,不再重要了。


    看著站在麵前煥然一新的麗,劉昶熙一時間也有些呆滯。在那肮髒潮濕的地窖之中待了太久,麗清秀的麵容早已染上了厚厚的泥汙。雖然劉昶熙光是看那五官的輪廓和清澈如水的深藍色眼眸也知道這個小女孩絕對是個美人,但真正看到其原本麵貌的時候還是不免被驚訝到。


    這個女孩長得實在太美了,那楚楚可憐的樣子配上異域風情的臉蛋,讓劉昶熙這樣見慣了諸多美麗宮女的皇子也不忍由衷讚歎。


    而這也讓劉昶熙暗自下定了決心,一定不能讓麗的存在被其他人發現。生在這樣的亂世之中,美麗並不是一種恩賜,反而是一種詛咒。


    一種終身難以擺脫的詛咒。


    劉昶熙思索再三,最終找到了最信任的老師,右相李牧,向李牧訴說了整件事情的經過,然後在李牧的建議之下找到了父皇身邊的忠誠護衛,宮廷侍衛首席——王之煜,向其尋求幫助。


    劉昶熙的要求很簡單,在自己掌握到大商叛國的足夠證據之前,將麗的存在隱藏起來,並且讓其學習一些基本武技,以便日後防身。畢竟自己在宮中勢單力薄,很難保護好她。


    王之煜知道劉昶熙在劉定瑞心中的地位,對於這個孑然一身無依無靠的皇子也多少有些憐憫,又驚訝於這位三皇子年紀輕輕便有著如此抱負,想要為國除害,更想自己爭取一些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因此倒也爽快地應承了下來。不僅親自傳授麗一些基本武技,還暗中將其送到了圖南國東北部的天機閣中。


    天機閣閣主與王之煜乃是舊識,而其最擅長的便是隱匿行蹤的遁術。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劉昶熙便在暗部首席藍辭和王之煜的共同配合之下,將麗秘密送至了天機閣進行修行。


    離別之際,語言天賦出眾的麗已經可以使用圖南國語進行一些基本的日常交流。但她連一個字都沒有多說,沒有說自己不想去,也沒有說不想離開劉昶熙的身邊,甚至連迴頭多望一眼劉昶熙的身影都沒有。


    不開口是因為麗知道,隻有自己強大起來,才能夠一直待在劉昶熙的身邊。她知道了劉昶熙的身份,也知道以劉昶熙這樣的地位,自己能夠作為貼身侍女服侍左右便已經可以知足了。所以她比任何人都需要這次修行的機會,也比任何人都更想盡早強大起來。


    而不迴頭,是因為麗沒有自信,自己在看到劉昶熙身影的時候,還能夠克製得住一直含在眼中的淚水。


    與劉昶熙相處的日子雖然不算長,但令麗久違的有了家的感覺。劉昶熙並沒有對自己做任何出軌之事,反而分外地尊重,連肢體接觸都小心翼翼,這跟慶延傳聞中荒淫無度的皇子形象簡直相差太遠。


    劉昶熙耐心地教導麗圖南語,讓麗可以和自己交流。他知道了麗的本名,也順帶為其重新取了圖南語的化名,在麗跟隨宮廷侍衛修習武技的時候也在不遠處望著。每每看到他注視著自己,筋疲力盡的麗總是能重新煥發鬥誌,把王之煜所布置的全部修行內容都一一消化。


    王之煜表示,麗的武道天賦極高,甚至與他的親兒子王之彥都難分高下,若是比拚真氣境界的提升速度甚至還在王之彥之上,按照這個進度,在起步落後的情況,怕是二十歲前就有可能晉升氣虛境。這個天賦與十傑會的核心弟子相比,也是不遑多讓了。


    劉昶熙聽了顯然很開心,他對麗說,自己在宮中無依無靠,能夠推心置腹的人都沒有幾個。每天睡眠非常淺,時刻要擔心著會被自己的兩個兄弟抹殺。


    劉昶熙希望麗能夠陪在自己身邊,當自己最重要的心腹,能夠全身心信任的人。


    麗沒有任何猶豫,隻是不斷地,猛烈地點頭,仿佛想通過點頭的力度和頻率來證明自己的決心一般。


    所以,當劉昶熙和王之煜提出要將其送去天機閣修習隱遁之術,以便更好地守護劉昶熙之時,麗也沒有任何猶豫,甚至沒有想過自己會為此而多年見不到麵前這個溫文爾雅的少年。


    在天機閣修行的三年是麗出生至今最拚命的三年。她以驚人的速度消化吸收了天機閣閣主傳授的隱遁之術,她隱匿氣息和身形的能力甚至比天機閣中一些資深弟子更為強悍,一般的高手都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存在,這能夠確保麗在宮中的安全,也能夠讓麗每時每刻陪伴在劉昶熙身邊,保護他,也順帶幫他做些自己不方便做的事情。


    在麗的幫助之下,劉昶熙很快便徹底查清了西北大商當年勾結異族的證據。麗的記性很好,多年過去還能夠記得清當初大商帶自己入境之時走過的隱秘山道。在那裏,劉昶熙和暗部做到了人贓俱獲。


    鐵證如山,國之蛀蟲也被連根鏟除,在其家中查獲的異族提供的金銀秘寶數不勝數,令人汗顏。


    劉昶熙因此得到了父皇的熱烈褒獎和驚人的封賞,其在朝中的聲望也青雲直上。自那開始,真正能夠和他的兩位皇兄分庭抗禮。


    而麗,算是部分報了仇。當年拐賣她的北域商人已經身死,但麗本人不知道,至於那窮兇極惡之地自由港,整個大陸怕是都沒人有那個本事將其鏟除,麗心裏也清楚。唯一能夠複仇的西北大商也為人口買賣的行為付出了代價。


    好在,此時的麗並沒有任何空虛感,她對於自己過去的悲慘遭遇早已經無所謂了。


    在她無家可歸,身處絕望之中的時候,是劉昶熙的出現驅散了縈繞在她頭頂的陰霾,讓她重新燃起對生的渴望。從在漆黑地窖中看到劉昶熙麵容的那一刻起,從被劉昶熙用溫柔聲音喚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起,從第一次看到劉昶熙露出招牌式淡然笑容的那一刻起,麗便已經發誓,自己此生都要守護好他。


    她不求任何迴報,因為麗相信,劉昶熙本人的存在,便已經是上天對她最好的饋贈。


    她要做的就是默默陪伴在劉昶熙的身邊,守護好他,見證他一步步成長,陪伴他一步步靠近自己的夢想,靠近那最高的皇座。


    隻要這樣,便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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