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孟真依然滿臉是溫柔大方的笑意:


    “爹爹,說這話,你當真不虧心?在家的時候,我過的是什麽日子?媚兒、柔兒,過的又是什麽日子?你莫非當真眼睛瞎了,什麽都看不見?”


    “你這個不孝女,怎麽說話呢?我是你爹!”


    “哼哼,你要不是我爹,我還犯得著這麽心平氣和地跟你說話?換個人來,我就直接動手了!”


    父女兩個氣勢洶洶地大吵了一架,秦孟真幹脆直接攤牌了:


    “爹爹,你不必這般激動。


    其實我的要求很簡單,隻要你能一碗水端平就行。


    原本你預備給其他幾個孩子多少銀兩辦婚事,就按同樣的標準,給我和虎子多少就成。我一毫一厘也不會多要。


    畢竟我和虎子,也是你的親骨肉。該給我們的東西,我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若是你無論如何就是要偏心到底,不肯給我,大不了我就讓你從其他的渠道花出去。


    比方說,躺在屋裏天天灌藥的那位,應該已經花了你不少銀子了吧?


    還有,我現在已經成年了,虎子也快要成丁了。我娘親的嫁妝,是時候交到我手上了。”


    “你做夢!滾!你給我滾出去!”


    秦老摳兒氣得砸了麵前的茶碗,砸完了又心疼銀錢,疼得心都在哆嗦。


    他聽了秦孟真這一席話,別的都沒聽出來,隻聽出來這孽女是朝自己要錢來了!而且還不隻是要錢,家裏躺著的那個藥罐子,竟然也是她折騰出來的!


    這還得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這死丫頭,這是反了天了吧!


    秦嬌娘不等秦老摳兒繼續發作,便迤迤然起身,優雅大方地福了一福,輕描淡寫地說道:


    “爹爹,你且莫生氣,自己個兒慢慢算算這筆賬。


    若是算不過來,也可以叫上小程氏一起算。兩個人的腦子,多少能比一個人清楚些。


    我就先迴去了,你也不必送我出門。


    哪天等你想通了,再讓虎子來縣城找我就好。”


    說完了這些話,秦孟真就走了。


    秦老摳兒氣得捂住心口,唿哧唿哧喘了半晌。秦孟真的話,小程氏剛剛都聽到了。她深受震動。若是貴田是她的手筆,那麽自己臉上的傷,也是她打的。


    小程氏心中一時又恨又怕,既驚且懼,也明白當初“秦嬌娘”還是對她手下留情了。


    不然,就算把她打得跟秦貴田一樣起不來炕,不也是輕輕鬆鬆嗎?


    而男人這東西,從來都是靠不住的。


    張氏病了,秦老摳兒就能跟她搞到一起。


    她若是受了傷,從此起不來了,她就會成為下一個張氏。


    秦老摳兒一開始,也許還會念著與她的情分,但一年之後、兩年之後、三年之後呢?這份感情,總有一天會漸漸消磨光。


    到時候,貴田癱在床上,自是不必提了。怕是連滿倉、媚娘、嬌娘,甚至連秦老摳兒親生的兒子金寶,都會淪落到無人問津的地步吧……


    將來他若是又娶了新人進門,那新人,怕是還未必能有自己這份寬容大度呢。哪個後媽能像自己這樣心善,有一副容忍前房孩子平安長大的好心腸?


    短短的一瞬間,小程氏就腦補了無數內容。


    思來想去,最終她覺得,還是忍痛舍一點財,把大兒子救迴來是正經。


    不過,秦老摳兒卻跟秦嬌娘較上勁了。


    他雇了一輛牛車,拉著秦貴田,去了縣裏最大的醫館:迴春堂。花了足足五兩銀子的診費,請了迴春堂最貴的大夫封禦醫,給秦貴田看病。


    雖說有一股子頂到胸口的氣撐著,可掏銀子的時候,秦老摳兒還是心痛到手都抖了。


    小程氏關心兒子,也要死要活地跟著一塊兒來了。


    結果那封禦醫,竟然要把秦貴田留下,好住在迴春堂裏醫治。


    隻是,住在迴春堂,每日的床位費就要五百錢,湯藥費麽,自然也不便宜。封禦醫給開的頭一副藥,就收了秦老摳兒足足一兩二錢銀子。


    隻夠喝三頓的。


    封禦醫之所以張羅著要把秦貴田留下,是因為他準備親自負責秦貴田這個病人。他對秦貴田的症狀,很是好奇。


    畢竟這種能睡覺、能吞咽、渾身上下沒什麽傷痕,但一直昏迷不醒,卻也不會發燒、不會流血的病人,還是很稀奇的。


    但,他看診的費用是不能免的。這是迴春堂的規矩。


    封禦醫看診一次,就要收五兩紋銀。


    秦老摳兒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別說秦貴田已經喝了一副一兩二錢銀子的藥下去,依然還是昏迷不醒。就算封禦醫一劑藥下去,秦貴田就醒了過來,這離治好,還差的遠呢!


    誰知道這一治起來,到底需要多少時日?


    又需要多少個五兩紋銀?


    秦老摳兒到底不甘心便宜了秦嬌娘,可又實在是舍不得銀子,便抱著萬一的希望,問那封禦醫:


    “封禦醫,您老給看看,這大概得多少天能好利索啊?”


    封禦醫擼著下巴上的美髯,一臉不悅:


    “看病這種事,怎麽能打包票?這不得先治一治,才能知道麽?”


    秦老摳兒在封禦醫那藐視的目光下,冷汗涔涔,但畢竟一涉及到銀錢,他就容易上頭。一上頭,就勇氣倍增啊:


    “封禦醫啊,不是小老兒不知禮,隻是今兒個出來的匆忙,身上沒帶多少銀子。


    不知道要治療多久,便不知該備上多少銀錢。


    您多少總得說個數,好讓小老兒迴家去籌備籌備、挪借挪借啊!”


    封禦醫聞言皺了皺眉:“老夫行醫幾十個寒暑,最煩你這等愚民,那錢財再好,能跟命比嗎?”


    秦老摳兒不住抹汗,到底還是把心裏話給吐露出來了:


    “是是是,您說的對,您說的都對!


    可是小老兒便是賣宅子賣地,也得多少有個數啊。不然,若是治到一半,人還沒好,我這邊一分錢都掏不出來了,那您這……還能給繼續治嗎?”


    封禦醫氣得胡子都飄起來了,怒喝一聲:“豈有此理!”


    一甩袖子,轉身便走了,一邊走,一邊嘴裏還大聲嚷嚷著:“愚民!愚民!愚不可及!舍命不舍財!不可救藥!”


    小程氏見秦老摳兒氣走了封禦醫,頓時覺得渾身上下軟綿綿的,差點當場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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