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孟真可從來都不是看重麵子的人。


    她冷冷地盯著打著抖的陳秀才,這哥們兒跟她站在一處,一直有些緊張兮兮,又有幾分隱秘的亢奮,多半是憋著什麽壞呢。


    不過,秦孟真冷眼看著他那不斷變換的臉色,心裏卻暗暗地有幾分期待,盼著他最好能折騰出點什麽花樣來。


    若是自己主動攻擊土著,情節嚴重了,會扣任務積分的。


    若是土著主動挑釁,那自己是可以無限防衛的。


    這樣的規則,雖然對任務者而言,有些束手束腳,但還算有幾分道理。畢竟任務者經曆過那麽多世界,誰身上還沒幾手絕活兒?


    若是讓他們隨意任性妄為,那對小世界的土著來說,絕對是禍非福。說不定等到最後,任務者做完了任務,依然會影響到小世界的秩序與穩定。動搖小世界的存在基礎。


    “盡管拿出你最厲害的本事出來吧!省得我還得收著勁兒,怕做得過頭了,把給你們玩兒壞了,扣任務積分!”


    陳秀才自然聽不見秦孟真的心聲,不然怕是要吐血三升。


    兩人搭了村裏人的牛車,一大早就趕到了秦家。


    秦老摳兒不虧“老摳兒”之名,招待迴門兒的女兒女婿,竟然連茶葉沫子都沒有,隻給他們上了兩碗清水。


    茶碗倒是挺上檔次,白瓷彩繪的細瓷茶具,還描了一層金邊。


    等到陳秀才奉上了在秦孟真授意之下一減再減的迴門禮,秦老摳兒的臉,立馬就變得比鍋底還黑。


    客套話還沒有說完,便拂袖而去,將一臉無措的女兒和女婿,留給了自己的繼妻小程氏。


    小程氏言笑晏晏,雖然也微微有幾分惱恨,覺得陳秀才奉上的薄禮,是不給自己麵子。


    但隻要一想到,這迴門的禮物越簡薄,就越說明秦嬌娘在陳家沒什麽地位,她便感到一種難言的隱隱快意。


    小程氏的長子秦貴田,看著妹夫陳秀才,時不時偷眼去看妹子的臉色,便覺得心口裏有種狠命壓也壓不下去的邪火,不停地往頭上湧。


    這死丫頭,端的不識抬舉!


    他堵了她好幾迴,卻都沒來得及得手,次次都被她逃了過去!


    竟然就這麽順順當當地嫁人了!


    這陳秀才也是個傻的,竟然還被她拿住了!


    秦貴田心裏的火氣壓不住,嘴上也就沒了把門的:


    “妹子,你這剛嫁出去才幾天哪?竟然這麽快就把我們秦家的家法,忘到腦後了?”


    秦孟真疑惑地看向秦貴田。


    委托人在秦家過得戰戰兢兢是沒錯,但她的記憶裏,似乎並不存在什麽家法、什麽規矩之類的東西,反倒是陳秀才家,特別愛搞這些花樣兒。


    委托人當年還對著陳秀才原配的牌位磕過頭,執過妾禮呢!


    秦貴田聲音嘶啞地吼道:


    “見了爹娘要磕頭行禮的,你連這麽件小事都忘了嗎?”


    秦孟真輕蔑地睨了他一眼,淡淡地點了點頭:“忘了。”


    “你說什麽?你有種再說一遍?!”


    秦孟真笑著瞟了一眼陳秀才:“相公,你說——我要磕這個頭嗎?”


    陳秀才看了一眼膀大腰圓的秦貴田,又看了一眼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小程氏,到底壓不住心底那份躍躍欲試的期待,不由得試探性地勸了兩句:


    “禮不可廢。娘子,你給嶽父嶽母磕個頭,也算是盡了孝心呀。”


    秦孟真似笑非笑地瞅了陳秀才一眼,道:


    “那好,既然你這麽懂事,你這便去替我盡孝吧。”


    此話一出,現場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小程氏差點就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秦貴田的臉氣得都發紫了。


    秦滿倉、秦媚娘、秦柔娘,還有秦嬌娘的親弟弟秦虎子,小程氏後來生的寶貝疙瘩秦金寶,各個都掩不住臉上的驚訝。


    陳秀才一臉苦澀:“娘子說得是。”


    起身便對著小程氏拜了下去:“嶽母大人在上……”


    小程氏驚訝得差點砸了手上的茶杯。好在反應不慢,急忙給秦貴田使了個眼色。


    秦貴田急急地大踏步上前,一把扶住了陳秀才,對秦嬌娘吼道:


    “二妹,你怎麽這麽不懂事?


    忘了孝敬爹娘的禮數也就罷了,反正你一貫也是個不懂禮數的東西!


    可是妹夫好心好意,在娘家人麵前這般給你做麵子,你怎麽就敢這樣得寸進尺?


    我看你怕是皮子緊了吧?!”


    一番話義正辭嚴,秦孟真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輕飄飄地問道:


    “你說完了麽?”


    秦貴田被噎了一下,忍不住拍著桌子怒喝道:


    “你看看你這是什麽態度?!”


    秦孟真看著秦貴田拍著桌子的手,就忍不住想起,這雙手,對秦嬌娘的那些傷害。


    秦嬌娘性子怯懦,被他欺負了、也不敢吭聲,隻一味忍氣吞聲,千方百計躲著他走。隻是,都在一個家裏,躲又能躲到哪裏去?


    而在小程氏的刻意引導之下,全家人都覺得,錯在秦嬌娘。是秦嬌娘不守婦道,搔首弄姿,才害得秦貴田這樣一個好好的“端方君子”,一時糊塗、失了分寸!


    秦孟真越想越氣,“哢吧”一聲,捏碎了手裏的茶碗。


    碎瓷片刺破了秦孟真的手掌,鮮紅的血液流了出來,她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樣,連眉毛都沒皺一下。


    陳秀才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忘不了新婚夜挨的那一頓爆錘,也忘不了全家人被秦嬌娘關在屋裏打得鬼哭狼嚎的那一幕。


    屋子裏一下子安靜下來。


    秦孟真費了很大力氣,甚至連“萬萬不要被個渣渣影響了任務積分”這種理由都搬出來,才勉強抑製住了將秦貴田的那兩隻手爪子剁下來的衝動。


    她幹幹巴巴地笑道:


    “咱們家裏什麽時候竟然這樣窮了?帶著裂紋的碎茶碗,也好意思拿出來待客?”


    此話一出口,眾人都莫名地鬆了一口氣。


    小程氏連忙致歉:


    “這確是我招待不周。不過嬌娘,你這可是迴娘家,可不能把自己當個客人看哪。”


    秦虎子神色複雜,別別扭扭地問道:“姐,你的手破了,要不要先包一下?”秦金寶已經起了身:“我去找白布。”


    秦貴田喝道:“你跟著摻和什麽?一邊兒呆著去!我的好妹子,你可還沒給咱娘磕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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