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雖然知道不能說出來,口空無憑的隻會給自己惹麻煩,但心裏頭有些惱怒,臉上便帶著些不忿,這會兒聽皇上這樣一說,臉便白了,忙出來要磕頭解釋,皇上已經擺手笑道:“坐,坐著別動,朕跟你開玩笑呢。”


    這一下又輪到良妃和寧嬪臉上的笑容難看中帶著苦澀了。


    惠妃臉蛋重新緋紅,不過這次是嬌羞的,含羞道:“因為是要上台階去的,那台階瞧著不穩,臣妾便沒上去。”


    隱隱的來那麽一句,也不算是告狀,橫豎你讓我不舒服,我也讓你心裏頭膈應。


    良妃和寧嬪臉也白了。


    皇上仿佛是沒聽出來,笑道:“難得你們如此開心,朕也高興。”說著,看著楚恪寧笑著問道:“晉王妃,傳了你進宮,晉王在家便一個人了?偌大的府邸,是有些空虛了。”


    楚恪寧心中一愣,皇上這話暗示的什麽意思?難道是過問自己的家事?


    心裏疑惑著,忙道:“是,府邸偌大,便是兩個人也顯得很空。”


    良妃還沒什麽,還因為惠妃的那句話不舒服,冷眼盯著惠妃。而寧嬪臉上已經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她還記著剛剛楚恪寧為了幫王婷解圍說自己的那些話,現在皇上開口,寧嬪也以為是暗示晉王妃不賢惠了。


    心中正得意,卻聽皇上接下來的話,似乎不對勁。


    皇上正說:“若是如此,便將老王妃接迴來吧,一家團圓才好。”說著又笑了道:“老王妃住在太原也是一個人,想來心裏也會想念兒子、兒媳婦的。”


    原來是這個意思,寧嬪有些失望。


    楚恪寧笑著躬身道:“皇上關心,臣妾和晉王都感激不盡,隻是王爺是想著最終還是要迴去的,在京城能做些事情,盡一些臣子的本分,但到底有祖宗的規矩,太原才是王爺的封地,多不過一年半載,王爺必然是要請聖旨迴去。如果這時候再讓老王妃過來,路途上來迴折騰就是三五個月,倒實在麻煩了。且給母妃寫了信,老王妃的意思也是不願意折騰了,不如在那邊等著。”


    皇上便笑了,點頭道:“那也好。倒也是如此,來迴路上走的時間也是不短的。”


    說著,又去看齊國公世子妃,笑著詢問了一下國公府的情況,然後詢問廖夫人,趙夫人。


    如此每個人都詢問了一兩句,示意一下自己的關心,大家都感激。


    楚恪寧注意觀察了一下,皇上說話氣息不穩,且氣促,感覺多說幾句話都需要停下來歇一會兒,雖然滿臉笑容,但眼底的疲憊還是很明顯,當然,他自己是盡力的遮掩著。


    且時常咳嗽,幾句話中就要夾雜兩三聲的咳嗽聲,咳嗽的聲音帶著些嘶嘶的聲音,好像是一種把嗓子咳破了的感覺。


    楚恪寧見到皇上的兩三次,這咳嗽幾乎就沒斷過。沒有哪一次好好的不咳嗽,能給人神清氣爽的感覺。


    不可小覷咳嗽這個問題,長期的慢性咳嗽,肯定是肺有問題,不是支氣管炎一類的,便是肺結核,均都是這時候會要命的病症。


    皇上眼底晦暗無神,聲音短促,雖然並不經常發火,且朝臣們都說皇上仁厚,據韓耀庭平常迴來說的,皇上確實也是真的仁厚,脾氣好,沒有察覺性格有乖僻怪誕,時常生氣的說法。


    但如果真的是有肝氣不舒的病症的話,卻又如此的控製自己的脾氣,反倒不是好事。肝氣不舒,人就喜歡動氣,不相幹的事情,莫名其妙的都要生點氣,發點火才行。


    生氣發火,發出來還能好點,但如果就憋著,自己強行的控製著,對自己的肝沒有什麽好處,愈發的憋出更大的病症來。


    皇上現在看起來似乎就是如此。


    楚恪寧蹙眉琢磨著。


    大約是感覺到了楚恪寧的注視,皇上轉頭看了她一眼,笑著道:“晉王妃,有時間就多進宮陪陪惠妃,她年輕好動,如今又身子有喜,朕還是有些擔心她的。聽說晉王妃精通醫理?倒是可以從旁照顧一下惠妃。”


    皇上這話一說出來,叫心懷鬼胎的良妃和寧嬪就有些變色,兩人不由自主的便互相看了一眼,有點孤疑緊張。


    楚恪寧便道:“臣妾遵旨。”趁機忙道:“皇上也請保重龍體,若是有什麽不適的,多找太醫,前朝的事情肯定很忙,但皇上還是不要忘了多休息。”


    她話一說完,良妃臉色都不自然起來了,眉頭緊皺。


    而那個寧嬪更加的眉梢挑的高高的,嘴巴動一動的,看樣子有些話實在忍不住要說出來。如果不是坐在上麵的人是皇上的話,她肯定說出來了。


    楚恪寧並不搭理。她知道自己這番話說的好像有些過頭了,奉承的過了頭,加上自己的年紀身份,寧嬪想的多歪,她都能猜到。


    不過,這就是人的品質水準。自己本人是什麽水平,看待事物就會是什麽水平,如同這時候人常說的一句話,有起子心歪了的人,你無論做什麽,她都能解讀出與常人不同的,極端齷齪下流的心思來。


    對於這樣的人,關注她的想法隻會拉低自己的水平。


    楚恪寧說這番話,其實是提醒皇上,皇上的身體看起來不太好,他自己不要還不重視。無論如何,皇上身邊圍繞的是禦醫,可以說是醫術最好的一群人,這些人不可能診斷不出來皇上的病症,為什麽一直沒有這方麵的說法出來,誰也不知道,楚恪寧也不去多猜測。這番話說出來,隻是讓皇上留心點。皇上不笨,總應該聽得出來這話裏有話。


    若論病情,說不定已經很嚴重了,便隻是身為大夫而言,楚恪寧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心裏清楚卻不提醒。也是沒辦法,當麵說這番話,好歹能表現的自己光明磊落,就算是別人會認為自己巴結奉承,好歹也巴結奉承的光明磊落。


    皇上本人不要想歪了就行。


    而皇上似乎沒聽出來這話裏的意思,笑著端起麵前的茶杯,慢慢的飲了一口,抬眼看了看楚恪寧,似乎想說什麽,過了一會兒笑著道:“朕知道了。”


    第165章


    寧嬪終於沒忍住,發出了很輕的一聲冷哼,對楚恪寧當眾關心皇上的龍體表示不滿。


    皇上笑著沒說什麽。


    楚恪寧就當沒聽見。皇上是她的丈夫,自己在這裏關心她丈夫的身體健康,不管是誰心裏必然都不舒服,反過來換成自己,自己也會不舒服。不同之處就在於有些人會藏在心裏,有些人會表露出來。


    而自己話裏有話,別的人真的未必能聽得出來,但是身為病人的皇上,總應該聽出來了一些意思。


    隻要皇上能夠警惕起來,這就行了,楚恪寧倒還真不希望良妃、寧嬪聽出來什麽,這些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良妃低垂著頭,雖然看得出來也不高興,但始終一句話都沒說。


    惠妃隻顧著她自己的肚子,手放在小腹上,麵帶著清淡的微笑,但其實眉宇間的不安緊張還是很明顯。


    皇上在這邊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先走了。


    寧嬪早忍不住了,等拜送皇上起身,不等坐迴椅子,就已經斜睨著楚恪寧道:“晉王妃真是……嘖嘖,本宮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你這樣王爺知道嗎?”


    盡管楚恪寧有準備,但這話聽著還是有點生氣。


    看著寧嬪笑著道:“寧嬪娘娘。我們晉王府承蒙皇恩換了個大園子,如今不但是荷花池大了數倍,府裏頭還流經一條河,後花園還有一個湖泊呢!寧嬪娘娘若是又想遊水了,不要嫌棄就來臣妾的府裏吧,又是河又是湖的,肯定夠寧嬪娘娘玩的。”


    果然這話一說出來,寧嬪又給氣的臉通紅,怒道:“你!”冷笑:“本宮想不想遊水,不勞晉王妃費心!不過晉王妃對皇上未免關心的過了頭了!”


    也許是氣急了,也許就是要當麵讓楚恪寧下不來台,寧嬪幹脆就把話挑明了:“晉王妃如此的關心皇上,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皇上的龍體,我們這些皇妃們不會關心嗎?身為皇上的女人,我們都還沒有如此的當著眾人的麵說這些叫人肉麻的話,晉王妃到底是什麽意思?!”


    “肉麻?請皇上保重龍體居然就成了肉麻的話了?”楚恪寧冷笑了起來:“這我倒真的要問問寧嬪娘娘了,這是你說的話嗎?”


    寧嬪叫道:“你少故意曲解本宮的話!”


    楚恪寧皺眉:“怎麽曲解了?倒要請教一下,寧嬪娘娘剛剛說的是什麽意思?”


    寧嬪張了張嘴,一下子居然說不出來,總覺著哪裏不對。


    良妃在旁邊看出來了,寧嬪一生氣就容易被牽著鼻子走,之前一句就是被引得說出來的,現在就被晉王妃拿住了七寸。良妃笑道:“晉王妃真愛開玩笑……不過,晉王妃對皇上的一片關心,本宮今天倒是……”


    “晉王和晉王妃對皇上確實關心,其實我們這些人都是如此,關心皇上的龍體。國公爺在府裏的時候,常和世子爺說,皇上總咳嗽,不知道是不是肺氣不好,京城裏有位趙大夫醫術了得,國公爺一直說,要請了進宮給皇上看病,隻是怕太醫們多想,且皇宮不是那麽好進的,又恐梁大人那邊想的更多,這不,就一直念叨著,也沒敢。”


    一直沒說話,剛剛甚至還耍心眼的齊國公世子妃突然開口了,一開口還是如此的長篇大論。


    “臣子們關心皇上的龍體,這也是應當的。臣婦們自然相同,既然前麵有個‘臣’字,關心天子怎麽不對了?原本說怕梁大人多心,現在看看,怕是連良妃娘娘和寧嬪娘娘都在多心。唉,臣婦們也是不敢關心皇上了,多說一句,變成了有居心,多說幾句,變成了肉麻!如此難聽的話居然是出自嬪妃之口,嬪妃來指控,以後是還敢關心皇上?”


    良妃瞪大眼睛盯著齊國公世子妃,挺漂亮的臉蛋黑沉沉的。主要是因為齊國公世子妃說這段話之前,是很無禮的將她的話打斷了的。


    寧嬪卻已經忍不住了,厲聲道:“世子妃說話小心!誰說過關心皇上就是別有居心,誰讓你們不敢關心皇上了?這樣的帽子休想扣在本宮的頭上!你故意曲解本宮的意思,到底是何意?!”


    王婷剛剛聽見寧嬪說晉王妃那難聽的話,早就忍不住了。隻是晉王妃並不示弱,且聽著似乎是占了上風的,她想說話也沒搶到時機。


    雖然知道自己不是這塊料,論嘴皮子根本不是這些女子的對手,但王婷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質問關心皇上是什麽意思,又說什麽肉麻的,不正是出自寧嬪娘娘的口中?為什麽現在又不承認了?”


    寧嬪大怒!指著她厲聲叫道:“你好大的膽子!”


    晉王妃的品級比她還高,她不敢說什麽。國公爺世子妃的品級比她低,但國公府勢力大,寧嬪也不敢以勢壓人,現在連王婷都敢對自己反駁了,寧嬪自然是要抓著她當靶子,狠狠敲打一頓!


    看樣子,今天這個寧嬪是要徹底暴露她的真實水平了。


    不過這邊齊國公世子妃還沒說完,且一說起來就不得了,長篇大論,還是跟寧嬪說著,語氣質問:“君臣父子,先國禮後家禮。前麵說的是君臣,現在說家禮。按照親眷關係,皇上是晉王的堂兄,晉王妃就是皇上的堂弟妹,自家的堂兄身體不適咳嗽不停,當著麵的堂弟妹難道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裝沒聽見嗎?難道多詢問一句、囑咐一句,便成了寧嬪娘娘口裏不知道說什麽好?何況君臣父子,論什麽都會應該關心的人,多說了一句保重身體,就讓寧嬪娘娘覺著肉麻了?真真令人驚詫!”


    寧嬪腹背受敵,這邊想要計較王婷,但被齊國公世子妃句句問到臉上,聽著她的話,哪裏還顧得上去找王婷算賬。


    她下意識的看了良妃一眼,見良妃麵色也是極端的不好看,寧嬪心中稍微的安慰,自己不是一個人在對付這幾個。


    齊國公世子妃冷笑繼續道:“我聽了其實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不是說家裏是幾千年前的世族大家嗎?世世代代傳下來的就是懂禮儀規矩嗎?學的還是聖人的禮教?聖人的禮教就是教人冷漠涼薄,以避嫌疑的?”


    齊國公世子妃這番話說出來,剛剛還對她耍心眼有些不滿的廖夫人都對她刮目相看了。


    這下也終於明白了,原來齊國公世子妃不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是她真的不關心惠妃怎麽樣。她隻為她想說話的人說話。


    這番長篇大論讓寧嬪包括良妃都半天想不出來反駁的話。


    寧嬪想說,真好笑,誰是幾千年的世族大家?但這話卻又是貶低自己的,雖然她家確實不是。


    同樣良妃也聽出來世子妃話裏的漏洞來,也知道齊國公世子妃是故意的,故意扯上自己,但她同樣不能反駁,反駁了,就是給寧嬪沒臉。讓世子妃挑撥了自己和寧嬪的關係。


    兩人變著臉。


    直接被頂撞的寧嬪更是氣的滿臉紫漲,怒到了極點,卻又啞口無言,便更氣的亂顫。


    楚恪寧這時候道:“天色已晚,臣妾等也告退了。”說著起身,王婷、齊國公世子妃等人便跟著起來。


    行禮告退。


    良妃也沒留她們。


    惠妃倒是忙忙的站了起來笑著道:“良妃姐姐,寧嬪妹妹,天色已晚,兩位也早點休息吧,我也先告辭了。”


    良妃勉強點點頭,橫了她一眼。


    惠妃就和大家一起出來,出來了不迴自己的儲秀宮,倒是跟著楚恪寧這邊走了一會兒。


    默默的也不說話。大家是吵了一架出來的,心情都不太好,誰也不想說話,對於惠妃,也沒詢問的。


    廖夫人馬上就看出來了,笑著對楚恪寧道:“晉王妃,惠妃娘娘想來是有話和您說,我們就先走一步了。”


    趙夫人也附和。


    她們倆先走,齊國公世子妃和王婷跟楚恪寧打了招唿,在前麵等她。


    楚恪寧就站住了腳,看著惠妃道:“沒事娘娘就迴去吧,天也晚了,早點休息。”


    惠妃抿了抿嘴,道:“今天的事……”好像猶猶豫豫的,不知道怎麽說才好。


    楚恪寧心裏冷笑。惠妃這樣是不想說出來服軟的話,她大約還打著主意,說的這樣猶豫含糊,自己就該懂事的趕緊搶著說不要緊,是臣妾應該的如何如何?


    冷冷的看著她,冷冷的等著。


    惠妃看出來她怒火中燒來,隻能道:“今天是我太大意了,沒想到她們兩個膽子也是真大……多虧了表姐。”


    她不叫這聲表姐還好,一叫,楚恪寧真是滿心的冷笑。


    果然也冷笑了出來,一點沒客氣的道:“沒想到?惠妃娘娘還真的是天真善良的很,隻可惜讓你看見了這世上的醜惡。”


    惠妃臉一下子便通紅,想怒不敢怒,想解釋又不知道如何解釋,囁嚅了半天才道:“若是晉王妃不滿意,我也沒辦法,我就是這樣的人……”


    楚恪寧冷淡的道:“別的話不想多說,隻請娘娘記住一句話。保護好自己的孩子,別讓你自己的自私害了你的孩子!”


    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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