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涇陽侯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看著杯子沉吟了一會兒道:“當時先帝已經病重,三皇子雖然並未顯露野心,但……”


    說到這裏停頓住了,有些遲疑。


    韓耀庭知道,這已經說到了關鍵的地方。


    涇陽侯有些事情連他的兒子都不知道,尤其是與趙永進的來往,涇陽侯世子鄭卓煜都不清楚,所以之前有人去皇上麵前求情,輕饒了錢景亮,鄭卓煜比韓耀庭還稀裏糊塗,拿不準。


    韓耀庭慢悠悠的道:“是不是,涇陽侯更早得到了消息?三皇子有強行奪位之念?還有……錢逸陽帶兵已經南下了?”


    高源震了震!


    涇陽侯站起來了,看樣子是想跪下。


    晉王示意了一下高源,高源忙站起來攙扶住了。


    韓耀庭這才慢慢的道:“不管怎麽樣,事情已經過去了,即便是早知道了些,也未必猜得到後麵的結果,又是這麽大的事情,遲疑自保也沒什麽,保住自己一大家子人是每個人的選擇。”


    涇陽侯老臉通紅,被高源扶著坐下了,歎氣道:“這件事我確實比別人早知道一些,三皇子異動,就是趙永進告訴我的,還讓我盡快抉擇……又囑咐我,切勿泄露了他的身份。當時我不是很清楚,他怕什麽身份泄露,便和他斷了來往。猶豫之間,一切都發生了,錢逸陽的兵馬突然出現在了京城外圍……想做什麽都晚了,隻能蟄伏。”


    高源皺眉想說什麽,但是看見韓耀庭給自己微微搖頭,隻好閉上了嘴。


    他想問詳細的,當時的情形肯定不會如涇陽侯說的這般簡單,聽著似乎都有很多的內情。隻是王爺不許問,事情都過去了,問也沒用了。但,高源著實覺著憋氣。


    涇陽侯繼續道:“三皇子登基了,衛國公父子被殺,過了一段時間,大約有半年左右,一天夜裏,趙永進府上有人求見,還帶著一個六歲左右的孩子。”


    明顯說到了關鍵,韓耀庭和高源全都注目看著他,仔細聽。


    “說是實在沒地方可去,那天晚上要在府裏借住一晚上。我料想事情沒那麽簡單,便詳細詢問了那個下人。領著孩子來的下人知道所有的詳情,隻是不敢告知。隻說了那孩子身份不同,那天晚上宮裏的侍衛營偷襲去查,他帶著孩子從後門出來的。”


    涇陽侯說到這裏看著韓耀庭道:“已經到了那會兒,我若是還不明白,豈不是傻子了?便問那下人,搜查的人若是詢問趙永進的小兒子身在何處,趙永進打算如何迴答?下人便支吾住了。正好,我府裏一位管家同趙永進一樣都是郴州人,有個兒子也是六歲,平常總來府裏外,那天也在,我便將管家找來,許以銀錢,讓他兒子去趙家暫時充當趙永進的兒子。若是無事便罷,出了事的話,再給重金。”


    韓耀庭聽到這裏不由的蹙眉。


    涇陽侯道:“那趙家下人還是不敢說到底什麽事,但感激的很,忙將管家的孩子領著迴去了。”


    “孩子送過去之後,倒是掩蓋過去了。趙永進上任不過一年,全家都是從郴州過來的,那孩子一口的郴州方言。昏君不知道聽了誰的密告,來查他的小兒子,結果聽那滿口方言,哪裏還會疑心什麽?那衛國公的嫡孫從未離開京城,怎麽可能會說郴州話?所以,嫌疑徹底洗去,再也沒有人懷疑趙永進這個小吏。”


    “就因為這個,趙永進很感激侯爺。”高源道。


    涇陽侯點頭:“算起來我父親救過他父親,我也算是替他解圍吧,此事過去之後,趙永進親自上門,將詳情說了。原來他祖母是衛國公府的一門親戚,是在衛國公老家湘西那邊的,看中了府裏的一個管家,一定要嫁給那管家,然後便和府裏鬧翻了,最後被府裏除名趕了出去。那管家就是趙永進的祖父。趙永進的父親和他一定要考取功名,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那是陳年舊事,又是衛國公家親戚做的,和衛國公不相幹。趙永進進京赴考,衛國公便已經知道了,讓人好生的安頓,考試的一應物品都是國公府幫著出的,也是衛國公給尋得大理寺的職位,趙永進自然感激。隻是當時的一些官場避諱,且兩家的家務事也不是能對人言的,因此便沒說出來,這樣反倒是在衛國公被昏君殺害的時候,得以保全了孫子。”


    第150章


    涇陽侯說到這裏長長的出了口氣:“其實就是如此,說起來也不複雜。因為一些絲絲縷縷,結果最後趙永進和我關係尚可。現在皇上撥亂反正登基了,保護衛國公之孫的趙永進自然是立了大功,皇上今後的重用,也可預見。”


    高源也吐出一口氣,真是夠曲折的。


    唯獨韓耀庭蹙眉思索,不知道還在想什麽。


    涇陽侯說完了,等著晉王爺的詢問。


    高源翹著二郎腿喝茶,也在沉吟。偶爾的抬眼看看涇陽侯,見他關注的注視著晉王,高源便垂下眼簾。


    韓耀庭琢磨了一會兒,道:“你今天過來說這個,是想告訴我什麽?”


    涇陽侯忙道:“趙永進現在皇上麵前的地位絕非一般,皇上也不會將他看成是任何一派的人,因此他說的話,皇上會聽得。王爺如果對於高大人的事情有些煩惱,我可以去求趙永進,請他幫忙說話。”


    韓耀庭將茶杯放下,起身踱步走到了窗戶邊,背著手看著外麵又思忖起來。


    高源倒是沒說什麽,果然安靜下來就和才進來的時候喊喊叫叫的樣子不一樣了。


    涇陽侯有些不安。


    其實他今天來,應該說是來稟明忠心,依附的意思。


    雖然他的兒子鄭卓煜和晉王關係非常好,但因為隻是世子爺,也沒什麽權利身份,正經的事情上其實都幫不上什麽忙。而涇陽侯府的態度,當然還是涇陽侯本人最重要,世子隻是和晉王年紀相當,所以談的來,說的上話。真正的正經事,涇陽侯的態度更重要。


    這方麵,涇陽侯是要疏遠一些的。


    論武的方麵,王爺倚重高源、王大成,文的方麵,倚重的是齊國公、安國公,因為這兩位國公爵位高,在皇上麵前說話有分量。


    涇陽侯一開始有點想要置身事外,不牽扯到勳貴一派和梁啟明那一派的爭鬥中去,依然還是明哲保身的想法。


    但是時間不長,涇陽侯便感覺出來了不對。


    首先誰也不是傻子,他有什麽想法,凡是有心思的人都看得出來,隻是或早或晚而已。另外,即便是他不想站隊,但人家梁啟明那邊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將他看成是晉王爺這邊的人。


    這樣的話,到最後弄不好涇陽侯會讓自己掉空裏,兩邊不靠,有什麽事情了,梁啟明那邊落井下石,勳貴這邊就冷眼不管。


    且還有其他一些方麵。


    涇陽侯的打算讓世子有些察覺,世子在這件事上麵跟父親有了些爭執。涇陽侯爺深思熟慮了,就算他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兒子考慮。


    這種事情就得想通,一旦想通了,就豁然明白了。


    這就是今天涇陽侯來的目的,說清楚趙永進和自己的關係,看看自己能幫上什麽忙。也是讓王爺能知道自己的想法,希望王爺能接受,並原諒之前自己耍的一點小聰明。


    看到韓耀庭一直沒說話,涇陽侯心中不免惴惴。


    韓耀庭想了一會兒,轉身道:“我現在暫時不需要趙永進幫我說什麽話,不過真的有件事求他。請他幫我查一下,皇上到底為什麽突然改變了主意?之前是打算暫時不追究的,這一點我看的很清楚,突然又忍耐不住了,我想應該是有了新的情況,而且應該是梁啟明那邊動的手腳,讓他幫我查查。”


    涇陽侯心中一鬆,王爺這是將之前的事情揭過去了,完全沒在意的樣子。


    “好,我今天晚點就去找趙永進,請他幫忙。”


    涇陽侯走了之後,高源忍不住說了一句:“這個老狐狸。”


    韓耀庭笑道:“是人都有自保的想法,這也不能怨誰,別想太多。”


    高源就道:“王爺,現在怎麽辦?我已經不是禁衛軍三部統領了,但皇上可能還忌諱,如果原警戒隊的那幾個人全調走了,可就預示皇上要對我動手了,現在剩下三個人,一件什麽事輕易的就能調走。”


    韓耀庭點頭:“我知道。”頓了頓道:“讓我想想,你先迴去,這段時間就老實點,閉門不出吧,安心的準備婚事……聽王妃說,你那後院整的跟校場似得,打算娶了媳婦每天跟她打一架是怎麽著?”


    倒把高源逗的‘噗嗤’笑了:“王婷找人給畫個圖,叫我照著改。這不已經找了工匠花匠的,開始動工了。”


    韓耀庭就道:“行啊,那就忙這件事好了,別的事不要問也不要插手,以前禁衛軍的兄弟不要來往了,尤其是警戒隊的那幾個,那幾個人顯然是被看成你的心腹了,你跟他們私下隻要有一點來往,他們恐怕就會被找茬問罪。”


    高源點頭:“好,我知道了。”


    這時候成渝進來了,笑著躬身道:“王爺,兵部派來的三千侍衛名單下來了,人也集結了,暫時在兵部門口,兵部來人詢問,是叫過這邊來還是怎麽著?就是怕來了這邊擠不下。”


    一個生辰宴,倒是叫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晉王爺的府邸很小。


    高源便起身道:“王爺,您有事要忙,我就先迴去了。”


    韓耀庭點頭:“好,記著老老實實在家呆著。王妃還要走動,隻要需要去你那邊的,我就會陪著,有事那時候說。”


    高源肅立拱手躬身道:“是。”轉身走了。


    韓耀庭想了一會兒,對成渝道:“去把侍衛統領找來。”


    成渝躬身去了,一會兒找來了三位統領。


    正統領叫燕子書,名字非常的斯文,本人看起來也如書生一般,盡管穿著侍衛的黑衣勁裝,但依然斯斯文文地。


    兩名副統領,一位叫陳尋,另一位叫柳六,因為湯玉麟的事情陰差陽錯的辦得好,韓耀庭很欣賞。


    三人進來,抱拳躬身:“王爺。”


    韓耀庭道:“兵部給的侍衛已經下來了,名單和人現在兵部門口,你們三個去接手吧,接手之後直接帶到錦華園那邊。原本府裏的這些,還是在府裏,我們什麽時候搬家,什麽時候才過去。三千人,怎麽分派你們商量。”


    三人道:“是。”就出去了。


    韓耀庭在這邊有琢磨了一會兒,這才起身迴到了後院。


    涇陽侯當天晚點的時候去找趙永進,請他幫忙查一下,誰知道趙永進本就知道,當時便跟涇陽侯說了。


    第二天,涇陽侯便又來找韓耀庭。


    “原來是恭王身邊的一個侍衛,不知道怎麽逃脫的,被梁啟明找到了,領到了禦前,哭訴了當時的情況……”涇陽侯說到這裏頓了頓。


    韓耀庭蹙眉,沉吟了半天,並沒有先追問到底說了什麽,而是問道:“那侍衛叫什麽名字?”


    涇陽侯道:“知道這件事的,隻有皇上、梁啟明和趙永進。”


    韓耀庭點頭:“我隻是聽聽到底是哪個。”巧了,恭王進京時候身邊帶的侍衛,他還真的都知道。


    涇陽侯就是怕他問了名字然後叫人去打聽,風聲一旦傳到了皇上耳中,必然知道是趙永進泄露了出來。


    聽王爺這樣說便放了心,忙道:“叫宋悅薊。”


    韓耀庭手指輕輕一顫,道:“叫什麽?”


    “宋悅薊。”涇陽侯又說了一遍。


    韓耀庭心中已經恍然了,道:“這個宋悅薊是怎麽稟報皇上,當時情況的,趙永進可曾詳細跟你說了?”


    涇陽侯道:“宋悅薊稟報的時候,皇上傳召了趙永進進宮,隻有這四人在場,趙永進將那侍衛稟報的情況,詳細跟我說了。”說著,便將聽到的情況仔細稟報了。


    韓耀庭一直沒插話,讓他從頭到尾仔細的說完了,才問道:“還有別的嗎?”


    “沒有了。”涇陽侯說著道:“王爺,不知道這個侍衛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但聽他的意思,倒像是高大人在這裏麵起了最主要的作用,也是高大人親自動的手,皇上聽了自然是……”


    “假的。”韓耀庭冷冷的道。


    涇陽侯囁嚅著,不敢再多說。


    韓耀庭臉色很不好看,過了一會兒才道:“這個侍衛都是假的。”


    涇陽侯一驚!


    “侍衛都是假的?那就是梁啟明找了個人專門的陷害高大人?!”涇陽侯吃驚的道:“梁啟明膽子太大了。”


    韓耀庭蹙眉,想了半天才道:“恭王身邊是有宋悅薊這個侍衛,也確實失蹤了,而且是為恭王出城報信的時候失蹤的,但我知道,宋悅薊其實死了。拿住他的是……”


    涇陽侯渾身都有些僵硬,心裏覺著有個可能,但是不敢說出來。


    難不成,拿住宋悅薊侍衛的,其實是高源……或者晉王爺?


    韓耀庭顯然也知道他會往這方麵懷疑,搖頭道:“不是我或者高源,也不是我們這邊任何一個人,而是朝裏的一個人,現在還在朝中。”


    涇陽侯想的實在有點太歪了。高源參與到了恭王的事情中,也是逼不得已,隻在外圍做了些事。


    而韓耀庭當時的情況和恭王相同,他還想辦法通知過恭王,怎麽可能反倒去做幫助鏟除恭王的事情?


    涇陽侯就是因為考慮的太多,就連一些不可能的情況也要去想半天,才會如此猶猶豫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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