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後院正堂進去坐下,又是一番行禮坐下,比剛剛人還多,屋裏真的是坐得滿滿的。


    一坐下,良妃就看了看周圍笑著道:“晉王府竟然如此的簡潔幹淨,全然沒有奢華的古玩擺設,樸素至此,真是叫人大出意外。”


    她這話說的著實讓人玩味。


    對於她們那邊的幾個婦人來說,這話暗示的意思非常的明顯,就是叫她們起話頭。


    不過誰都不傻,這邊的人聽出來的也不少,有些擔心的看了一眼晉王妃。


    鬆古氏便用一種開玩笑的語氣道:“我們進來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娘娘您來之前,我們還在說呢,莫不是王府裏好東西太多,王妃娘娘今天故意的將擺設全都收了起來,不想叫我們看見?”


    說著自己仰著頭哈哈哈的笑了幾聲,仿佛這笑話很好笑。


    屋裏嘻嘻哈哈便有人跟著笑。


    當然,侯門勳貴這邊的太太夫人們,個個抿嘴白眼的。


    楚恪寧笑著道:“良妃娘娘誇獎了,雖然是簡潔了些,倒也不至於樸素。讓眾人夫人和娘娘都大出意外,倒是我的不是了。”


    誰都聽得出來良妃的語氣哪有誇獎的意思,怎麽聽都不像是好意,不過楚恪寧還是客客氣氣的。


    今天她是主人,當然不能為了爭一時之氣,就弄得氣氛不好。這是常識。


    丫鬟過來給大家上了茶。因為屋裏有點擠,一些各侯門伯府的姑娘們看見沒事就出去了,一個姑娘臨走的時候扯了一下鄭玉依的袖子,鄭玉依搖了搖頭。


    雖然她感覺幫不上什麽忙,但也要親眼看看,這位良妃到底怎麽表現。


    之前梁芊蕙在儲秀宮的一番說辭直接讓皇上動了心,侯爺夫人和世子妃迴去了自然是要詳細議論一番的。鄭玉依身為年歲差不多的姑娘,又是個大戶人家的,自然好奇,想看看是什麽樣的人物。


    且今天一進來就聽出來梁越氏對晉王妃一點恭敬都沒有,反而有種挑釁,鄭玉依就算不說什麽,也不想避開。


    “晉王妃這話太過謙了。”鬆古氏剛剛的一句似乎是玩笑的話沒得到晉王妃的接話,直接被無視了,心裏便有點著惱,笑著道:“不過呢,我這裏有幾句淺見,也不知道對不對,隻想跟晉王妃說說,討教討教。”


    楚恪寧笑著道:“鬆夫人有什麽話隻管說。”


    “晉王身為皇族,在京城舉足輕重,德高望重,但如此的不修邊幅,實在有些說不過去。雖然簡樸是好事,但也須得顧及場合、禮儀。我華夏民族從夏商傳至今日,已經有三四千年了,但凡那種百年千年的望族之家,支撐家族的無不是底子厚重的禮儀教養。千百年,可以富貴,也可以清貧,富貴而不奢侈,溫厚和平便能傳家,清貧但不卑微,品質高潔也能傳家。雖然儉樸是好事,但不能失禮,失禮則失了風範,失了規矩。富貴貧窮,都是外在,富貴沒什麽可恥的,富而不奢淡然處置,窮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窮而不墮悠然生活。這才是正理。”


    鬆古氏說完了看著楚恪寧:“富貴卻又故意的做出一副貧窮的樣子來,不但是失禮,而且是無禮了,品德的問題,裝成高潔之士,以博清名。”


    第138章


    別說楚恪寧,侯門勳貴這邊的夫人們都惱了幾個。涇陽侯世子妃心裏嘀咕,這些人真喜歡顯擺嘴皮子啊!婆婆還總說她們出身草莽,草莽什麽啊,滿嘴的禮儀規矩,簡直快要自比聖人了吧!


    大約是知道京城貴胄們的眼裏看她們都是草莽,所以這些人就專門要用禮儀規矩大道理教訓這些貴胄婦人們。


    楚老太太先忍不住了,咳嗽了一聲就要說話。


    楚恪寧淡淡的笑著道:“鬆夫人說得有理。”她搶著說一句,就是不願意楚老太太開口,楚老太太本身也沒安什麽好心,開口幫自己說話,強行的將自己和她拉到一個立場,還要越來越同一立場不能分割。


    楚恪寧一定要跟楚老太太分割清楚。


    說了這一句,這才笑著繼續道:“鬆夫人洋洋灑灑,說的很有道理。不過呢,沒說到點子上。晉王之前深受昏君的忌諱,且在京城是質子身份,都知道大豫朝的規定,親王滿了十八歲就要封地,出京,無旨意不得迴京。十八歲之前是生活在宮中,因此,從開祖皇帝起,京城就無親王府。親王的規製也在封地,京城就沒有親王府的規製。上麵兩個原因,因此,晉王在京城住的是普通的宅子,之前是晉王和母妃兩人,住在這個宅子已經有三年多了,何來故意一副清貧的樣子?後來我嫁過來,不過三人,且母妃轉天便走了,依然隻我們夫妻二人,昏君尚在位,王爺處境依然兇險,我們有沒有心情換宅子?鬆夫人說我故意裝貧窮,實在是隻看到了眼裏的東西,不問前因後果。”


    對,就是要說你目光短淺,故意找事。


    鬆古氏抿了抿嘴,笑著道:“原來是這樣,既然如此,皇上登基……”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


    她想說皇上登基,就沒給晉王一個像樣的宅子?


    當然才說了幾個字就覺出來了不應該說這話,所以停頓住了,一頓自己忙又笑著道:“王爺可以換宅子了。”


    “沒有必要,為什麽要換?”楚恪寧淡淡的道:“可能有人會覺著我們是故意做出樸素的樣子,以博清名,不過晉王是王爺,不是官員,博個清名又能如何?是能加官進爵還是流芳百世?王爺的想法,一直都想要迴封地做個閑散王爺,我同樣也想做個閑散王妃,吃吃喝喝,睡睡玩玩的度日,不是挺好的嘛?京城隻是暫住,這個宅子我們有什麽必要費心神弄得富麗堂皇?橫豎也住不了兩年。”


    晉王想迴封地,這件事就從沒有瞞著誰,更沒有瞞著皇上,反而還一直都在說,今天楚恪寧也當著大家的麵說出來,梁越氏若是有心,迴去跟梁啟明說說,別不信,自己給自己樹敵,沒事找事。


    隻是當然,楚恪寧也知道,不可能因為自己簡單的兩句話,梁啟明就不把晉王當成對手敵人。


    涇陽侯世子妃倒是‘噗嗤’笑了出來,道:“好一對吃吃喝喝的夫妻,其實這人活著就是要舒服愜意,晉王和晉王妃實乃想的通透。”


    她說話是為了讓氣氛輕鬆一些,也是打岔,不希望那邊還有人繼續。


    不過,顯然那邊今天來大約就存著個找事的心思,且良妃一進來就暗示了,今天正經她們是要試探一下這位晉王妃的深淺了。


    果然,一看鬆古氏頂不住了,梁越氏開口了:“王妃娘娘果然能言善辯。不過咱們現在說的是失禮的事情,並非王爺今後想如何的事情……當然,我的意思絕對不是說王妃娘娘失禮了,之前那些話是開玩笑的,想要跟王妃娘娘能熟稔起來,但是這笨嘴拙舌的不會說話,開個玩笑也開的不對勁,王妃娘娘可千萬也大人大量的擔待我們啊。”


    楚恪寧笑了笑沒說話。


    她為什麽要擔待?你說擔待我就趕緊點頭擔待?


    梁越氏等了等,照理就算是臉麵上過得去,晉王妃也該說一句話‘哪裏’,或者什麽的。誰知道晉王妃並沒有打算給她麵子。


    梁越氏心裏冷哼,便繼續道:“華夏數千年,有崢嶸繁盛,也有蕭條疏冷,然一直能傳下來的,隻有這千年不變的禮儀,無論是鍾鳴鼎食之家,還是翰墨詩書之族,但凡數千年能找到根基所在的,不是因為富貴,更不是因為儉樸,而是因為禮儀,將禮儀當成傳家之寶,才能在浩瀚的千年歲月中,保存族世的根基。”


    楚恪寧聽出來了,今天她們找到了撕自己的理由,就是‘禮儀’,給自己扣一頂失禮的帽子,那麽就站在了道德的製高點上,把自己的‘儉樸’給踩下去。


    因為儉樸本就是美德,她們要想說自己的不是,必須找到更大的更高的道德點。


    也就是說,這群人今天其實安心的來掐架來了。


    既然掐架來的,楚恪寧就不能再客氣了。不能繼續以守為攻了,還想著今天自家是主人,當然不能讓氣氛僵了,客人們不高興了。


    人家都打上門來了,還客氣什麽。


    楚恪寧實在非好脾氣,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這幾個字她都不知道怎麽寫。如今早將剛剛還想的,自己是主人,還需要維持和樂熱鬧的氣氛的想法丟在了腦後勺。


    淡淡一笑道:“儉樸便定了品性,懷疑是不是失了禮儀沒了規矩,實在粗糙了些。今天梁夫人、鬆夫人你們等人來的是我晉王府,若是去的一個普通百姓人家,也是如此,你們是不是也要說人家失禮了?”


    梁越氏果然上當了,馬上就道:“晉王府豈是普通百姓人家?”


    楚恪寧冷笑:“對,我知道你們當然不會,你們心裏頭就認定了,普通百姓是該窮的,他們貧困儉樸到了什麽程度,若是去了客人都不會覺著失禮,因為他就該窮嘛!有著王爺身份的晉王和我就應該富貴的嘛!所以看見我們家清貧樂一些,便覺著是故意裝的,用樸素示人,以博得……”


    梁越氏一聽她說完這兩句,就知道自己上套了,頓時頭臉漲得發紫。眼睛一下睜得老大,大約她還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虧。


    周圍幾個勳貴婦人抿著嘴笑。


    楚恪寧冷冷的笑著搖頭:“博得什麽,其實連我都想不出來了。照我說,是不是應該儉樸,真的不用以人而論。不應該認定百姓就該儉樸貧窮,有身份的就該富貴奢華。更不應該用奢華論禮儀,奢華的擺設在外麵,才表示有禮了?沒有這些東西,就失禮了?這樣的想法未免也太可笑太輕浮了,不知道二位是跟我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說著將梁越氏、鬆古氏那幾個人一個個的看過去:“本王妃尚且不敢這樣想,幾位飽讀詩書,翰墨世家的傳人,更不應該這樣想。”


    看見梁越氏似乎想到了什麽,嘴巴一動一動的想說話。


    楚恪寧還是繼續說完了:“我今天客客氣氣的請大家來了,照顧不周但我也盡全力照顧了,吃的喝的有什麽需要盡管說,茶具、碗碟洗的幹幹淨淨,絕無一絲塵土。園子修繕的漂亮幹淨,大家隻管逛我已經盡了全力,所以我並沒有覺著我哪裏失禮了。諸位認為我失禮,隻是因為斷定我晉王府不應該這樣儉樸而已。我隻是想問一下,到底誰府上該儉樸,誰府上該奢華,我晉王府又該奢華到什麽樣的程度?諸位能不能給我說明白?下一次我請客的時候,好歹的琢磨琢磨能不能做到諸位想要的奢華?”


    梁越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剛剛想說的話都說不出來了,閉了嘴臉紅脖子粗的,看那樣子似乎還從沒有被人這樣斥責的說不出來話過,竟然非常的難受。


    鬆古氏更是無話可說,眼睛隻看良妃。


    楚老太太抿著嘴笑著喝茶,這會兒倒是不顫顫巍巍的了,臉上帶著高深莫測的笑。


    郭氏扭頭看了楚月瑤一眼,示意你聽著點!你姐姐的水平確實比你強多了,現在真的是越來越看的明白清楚。


    郭氏自己心裏都服氣了,以前不知道為什麽,這丫頭倒是選擇了隱忍,以至於自己……有些事情做得過了頭,倒跟她結仇了似得,現在什麽事都沒辦法來找這個成了晉王妃的女兒。


    郭氏雖然很想要做些事情,讓晉王妃心意迴轉,重新認自己這個母親,認永定侯府是娘家,隻是想了想,老太太那麽心思狡詐的都得不到個好臉,自己未必比老太太還聰明?


    老太太自詡聰明一世,不也看錯了人,連番的在幾件大事上麵考慮錯了,走岔了路?


    以前錯待這個大小姐的,可不僅僅隻有自己,老太太對她也刻薄的很。在月瑤進宮這件事上,老太太不也看錯了?費勁了心機送了進去,誰知道才幾個月,居然皇帝都沒了……


    郭氏低著頭沉吟著,想著今後怎麽做,如何做?半天才歎了口氣。


    哪有這麽容易。


    側頭又看了看楚月瑤,卻發現她正盯著上麵做的兩個皇妃,郭氏微微皺眉,對自己這個女兒,她自己都心涼了。以後還是在門當戶對的人家裏找個鰥夫或者二婚的,過一輩子吧。


    第139章


    楚月瑤被有點不服氣,眼睛翻了翻,卻又注意上麵坐的兩個妃子,心裏比著,樣貌來說,自己真的不差什麽,隻是紅顏薄命,進錯了後宮,若是能晚半年在進宮,就不是現在如此情形了……


    想到這裏,鼻子一酸。拿出來手絹按了按眼角,忍不住又斜睨了一下鄭玉依那邊。


    屋裏這麽擠,是因為好些人都沒出去,鄭玉依不知道為什麽也坐在那後麵沒出去。


    楚月瑤現在真的有點恨鄭玉依了,把自己耍團團轉,把老太太都耍了!如果不是皇上死了,還不知道怎麽著自己算賬呢……


    一會兒自怨自艾,一會兒又暗自慶幸,楚月瑤都鬧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希望先頭那個皇帝是死了還是活著。


    隻心裏頭隱隱的有個希望,若是新皇能夠不嫌棄……


    她自己也知道這個可能太小了,天下美女那麽多,沒破身的黃花閨女都找不完,為什麽要……


    想到這裏鼻子又酸了起來。


    梁越氏看良妃還是沒說話,就知道,女兒那邊是希望自己在多說兩句,多試探出來這位晉王妃的深淺,這樣她一會兒開口才能做到一擊即中,讓晉王妃立馬就啞口無言。


    免得再跟她爭執起來,那良妃的臉麵上不好看。


    梁越氏領會了,便道:“王妃娘娘何必曲解我們的意思?我們並沒有說過百姓人家就該窮,王府就該富貴,更沒說過王爺是為了博得什麽名聲。隻是咱們今天研討的不是禮儀嗎。禮儀規矩……”說到這裏窒住了,她能想到的要說的,之前楚恪寧全都駁過了她,她還怎麽說?


    頓了頓才勉強道:“王妃盡力對客人照顧周到,這是盡了禮儀了,我們並無奢華才是有禮的想法,王妃何必這樣說,叫人誤會呢。”


    她真的有點喪氣,一開始鬆古氏找的論點就不對!不應該用什麽失禮來當論點,現在人家的話句句在理,而且是站在了至理上麵,誰駁的過?


    儉樸本就是美德,聖人都說過,這道理誰能駁?非要將兩種大道理堆在一起互相駁斥,那還不是看誰會狡辯了?


    自己這邊隻是……失去了先機而已。


    梁越氏並不承認自己是道理沒有晉王妃說的這麽好,隻將責任怪在了鬆古氏的頭上。


    王夫人和王婷也來了的,坐在後麵的角落裏,旁邊坐著的是襄陽伯夫人。


    原本王婷是不願意來的,王夫人道:“你已經定了親了,誰也不會再懷疑咱們還有什麽想法,再說今天是晉王爺的生辰,你父親承蒙老王爺的青眼,王爺的提拔重用才有今天。咱們是絕對應該去的,這和進宮不是一迴事。且之前王妃不也說過,咱們來了京城,這樣的事情該走動的勤快一些,多認識一些人,方免得有事情了孤單無援。今後你成了親,更該獨擋一麵,高家那邊連婆婆都沒有,你現在不學著點,什麽時候學啊?”


    這番話才說動了王婷,想想自己已經定了親,沒人會另眼看待自己,覺著自己有什麽目的,這才跟著來了。


    這個時候,王夫人就湊近了她的耳邊低聲道:“你看到了沒有?上一次就是今天這樣呢,隻不過上次王妃沒說話,今天她們這樣有備而來,還是衝著王妃,明顯是因為覺著上次王妃耍了心眼,在宮裏不說話,博好感……”


    王婷聽不懂,小聲的道:“母親,您在說什麽呀?”


    王夫人頓了頓,喪氣道:“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麽……京城要都是這樣能言善辯的人,我真的……想迴太原去,這裏實在太嚇人了……”


    王婷又好氣又好笑,沒說話注意聽著前麵那些人。


    因為良妃說話了。


    “晉王妃是誤會了,我母親怎麽會有王妃說的那些意思,若是嫌貧愛富到了如此地步,我母親也不會嫁給父親。”


    良妃一開口,就給楚恪寧扣了頂大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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