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聰明是聰明,可有時候真的是忍不住的就自作聰明,總想把所有人都玩弄算計於股掌之中。


    楚老太太眉頭微皺,不過馬上又鬆了,道:“是濟南府東城那邊二房的。”


    楚恪寧想了想道:“我怎麽想不起來,郭家東城還有個二房,那邊不是隻有個獨子嗎?”


    老太太強撐著轉頭去看了一眼郭氏,示意她解釋,老太太自己端起茶杯喝茶,順便將憋在胸口的氣順順。


    郭氏就笑著道:“我二堂弟早年就去世了,那時候我都才十六七歲。他成親的早,成了親沒多久就過世了,沒兩年媳婦也過世了,就留下這麽個孤女,一直在你外……在東城那邊的我嬸子身邊養活。”


    楚恪寧道:“倒是從沒聽提起過?”


    郭氏歎氣道:“那麽小的年紀都沒有了,本就是傷心事,在你外祖母跟前誰都不敢提,怕她想起來傷心。我們不提,你自然不知道。”


    楚恪寧道:“原來如此。”頓了頓道:“此話倒是說得過去,不過濟南那邊還是要說好一些,問起來眾口一詞才是,免得一個說的前言不搭後語,一個說的漏洞百出。這事說起來似乎沒什麽,但真的要查起來,到底非同小可,以前這種欺君的事情做過沒有?做過,大約的做順手了,覺著沒什麽。可我和晉王可是規矩人,沒得總被你們連累。”


    楚老太太並郭氏這一下撐不住了,全都臉色大變。


    楚恪寧冷冷的道:“我的話你們聽清楚了?濟南那邊的人好生的叮囑,盡管不來人,可也保不住有人去查。整個後宮就進去了那麽一個女子,眼紅的人從宮門口能排到城門口,你們不怕,我怕!做過一次欺君的事情了,瞞過去了,不等於第二次還能瞞過去,別當別人都是傻的,隻有自己聰明。”


    說完了,端起茶杯氣定神閑的喝茶。


    郭氏臉通紅,有些緊張,不安,惱怒,局促,看了看楚老太太,就對楚恪寧道:“王妃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可真的聽不明白……”


    “行了。”老太太突然的出聲打斷了,過了一會兒才道:“都是自家人,王妃這些話,就是說給自家人聽得。你也不想想,這話能跟外人說嗎?”


    郭氏聽出來了,老太太這是故意這樣說的,忙點頭:“對呀,婆婆您看我總是這樣糊塗。”笑著看向了楚恪寧道:“王妃說的話,我記住了,一定親自叫人迴濟南叮囑,讓他們把嘴巴閉嚴實了。”


    郭氏在老太太麵前這樣折腰慣了,老太太一開口,她就能把之前說的話全都收迴去,而且麵不改色。


    這一點也是叫人佩服。


    楚恪寧哼了一聲,道:“至於皇上娶妃的事情,還是那句話。人都已經進宮了,婚事又是宮裏辦,自然是宮裏人安排,若是問到了老太太,老太太該謙遜的時候要謙遜,別忘了隻是個惠妃,上麵還有位份呢,且皇上現在不立後,不等於永遠不立後,叫惠妃娘娘收斂著點,別和前麵那位楚婕妤似得,進宮沒幾天就張狂的沒邊了,倒是幫著永定侯府把京城勳貴人家得罪了一大半。”


    郭氏臉漲得通紅。


    老太太倒是覺著這話有道理,還點了點頭,斜睨了郭氏一眼,道:“王妃說的很有道理,你可記著這話。”


    郭氏不得不點點頭:“兒媳婦記住了。”


    楚恪寧道:“還有事嗎?”


    楚老太太忙道:“還有一件……晉王妃,晉王的生辰是不是就在五月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年該是他二十的整歲生辰?王妃和王爺打算怎麽過?倒時候一定別忘了通知娘家這邊。”


    她倒是打聽的清楚。


    晉王這幾年在京城處境艱難,就別說過什麽生辰了。年底殺了昏君,新君登基,情況才好了些,老太太要轉圜了,居然馬上就知道了晉王的生辰。


    楚恪寧淡淡的笑著,沒點頭也沒搖頭,等著她下麵的話。


    果然,老太太還有長篇大論呢,笑著道:“王爺可能想的比較多。新皇才登基,又帶來了好些的功勳之臣,這些人原本也不是什麽高門第的出身,跟著皇上四處漂流的,又格外的有恩情,皇上對他們是另眼相看的。這些人在朝裏四處的尋事,拿人做法子立威,王爺是謹慎的,恐擔心惹了這些人,倒成了出頭鳥了。不過呢,我覺著王爺也是該要立威的時候。到底京城的勳貴們都看著呢,若是真的被那些草莽占了上風去,將勳貴爵爺們都給打壓的不行了,對王爺的威信是打擊,對皇上來說,也未必是好事。”


    第125章


    楚恪寧端著茶杯,輕輕的吹著,其實茶水已經很涼了。她忍著沒有蹙眉,麵色如常,但心裏已經很反感了。


    老太太還真願意攪合這些朝廷的事。


    雖然好像是站在勳貴這邊,她的身份也合適,好像是應該的,但說這些話挑撥的意味太明顯了,楚恪寧是晉王妃,晉王的妻子,首先想到的是晉王的安危,她難道希望晉王出去樹敵?


    老太太貌似說的很在理,其實是挑唆晉王跟梁啟明之間本就有些緊張的關係了。


    梁啟明那邊借著風頭正勁,確實將勳貴們看成了對手,要占這個上風。勳貴們這邊未必沒有和他一較高下的想法,而且必然是將韓耀庭當成領頭羊,若是韓耀庭退縮了,果然是會影響威信。


    所以這些人哪裏經得起挑撥?恐怕隻要有一個挑撥出頭的,其他人就都跟著上了。


    老太太這話真是叫人聽得一肚子氣。


    “王爺的生辰過不過的,倒是現在還沒提,這不還有一個來月,倒是不著急。眼前是皇上娶妃的事情,先辦好這件事再說。”


    楚恪寧說著道:“對了,至於所謂的大婚,咱們就別再說這兩個字了,隻說娶妃就好。盡管這話是皇上說出來的,但咱們謙遜一點,沒什麽不好。”


    楚老太太就點頭:“好,王妃慮的是。”說著轉頭多餘的提醒郭氏一句:“以後咱們自己就不要說大婚了。”


    郭氏點頭:“是。”頓了頓道:“這點道理我們能不懂嗎?這話是皇上那邊先說出來的,我們在外麵就從沒用過大婚這兩個字,隻不過是自家人說起來了,這才說話隨便了些。”


    她也強調了一下自家人,這是去奉承老太太的意思。


    楚恪寧就沒搭理這個茬,問道:“沒事了吧?”


    楚老太太便先站起來,笑著道:“沒事了,勞動王妃親自跑了一趟,辛苦了。”她很聰明,完全明白了楚恪寧的意思。


    楚恪寧表現的也非常明白,以前的事情她沒忘了,也完全沒釋懷,隻是現在還沒到算賬的時候,所以老太太不用做的好像親密的很的樣子。楚恪寧跟她和郭氏也親密不起來。


    對外麵來說,她們是一家人,該叮囑的楚恪寧也會叮囑。但真的到了自家的屋裏,話就要說明白,誰也別把誰當傻子。


    郭氏也看懂了,攙扶著楚老太太送楚恪寧。


    楚恪寧從屋裏出來,感覺到廂房那邊有人往這邊看,於是看了過去。


    是楚月瑤。她居然出來了,站在屋簷下看著這邊,似乎還有點倔強的將腰背挺直一點,下巴揚起來看著這邊。


    她刻意表現的多倔強,就表明她現在有多可憐。


    楚恪寧沿著遊廊出門,老太太和郭氏送到了院門,這才迴去。


    ……


    楚恪寧安撫鄭玉依的時候,將西北、西南等地的好處都說了出來,這也讓鄭玉依稍感安慰,但其實沒想到,錢家被發配的卻並不是這兩個地方。


    豫朝判了流刑之人,因為要杜絕在尚未啟程的時候便行賄、打點等原因,因此判流刑並不馬上說刑至哪裏,皇上隻定發配多遠,然後刑部擬定地方,最後和大理寺共同裁定。


    這個時候犯人已經開始走了,在本地的人脈已斷絕,想要行賄也就做不到了。


    但其實,當然的杜絕不了,不管什麽規定,到了下麵都會被找到漏洞,然後時間長了,行賄或者其他的,都變成了順理成章。


    錢家判決流刑之地,乃是山東登州府寧海州地,隸屬乳山寨巡檢司的文登縣,已經是海邊了,前麵已經無路,再往前就到茫茫大海裏去了,這裏也是荒無人煙,偌大的地方,孤零零的有幾個漁村,有時候走一天都遇不到人。


    從京城到登州府,從京城出來,走北直隸河間府、濟南府,一路往東,一直走到無路可走的時候,便到了。


    錢逸陽的夫人吳氏這一路走的昏昏沉沉的,她的丈夫、兒子、孫子全都死了,從死了的那一刻起,她就好像被抽走了魂魄一樣,再也緩不過了,整個人就如同一具僵屍,讓她走便走,讓她停便停。


    錢安綺一開始還哭著叫,後來看怎麽都喚不醒母親似得,她也不想叫了,她更累更難受,嬌生慣養的她,哪裏吃過這樣的苦頭?上路的第一天,她就想死。


    河間府滄州。


    這一路上錢景亮倒成了主心骨了,因為押解的人是被塞了銀子的,所以有什麽事也和他們商量,而大夫人吳氏已經癡呆了,二老爺和二夫人都是懦弱的性子,二老爺還是殘疾人,拿不了什麽主意。二房的錢景輝倒是還可以,隻是同樣體弱多病,什麽事倒都要先問問自己的弟弟錢景亮。


    於是,錢景亮不得不承擔起大家的衣食住行。這樣,反倒叫他有事可做,沒時間悲傷了。


    其實,錢景亮當然也很悲傷,錢逸陽對新皇來說是叛逆之臣,對晉王來說是殺父仇人,但是對他來說,卻是他的大伯父,對他非常好,把他當成親兒子看待的伯父。


    榮國公府在別人眼裏再多的不是,那也是他家,府裏的都是他的親人。突然如此的變故,他也受不了。


    要不是還有妹妹、侄女需要他照顧,這一路上,帶著這麽多的女人……


    這一行人現在走在官道上,隻有錢二老爺、錢景輝和錢景亮的手被捆著,不過也在上麵搭著破手巾,這樣官道上的人也看不出來什麽,隻會以為這一群是鄉下人而已。


    進了滄州城到了官驛,押解的人去找驛館小吏給通關公文蓋章,收拾住宿。官驛是官府開的,就是為了給出公差的人一個住宿的地方,自然是免費的。


    押解的人是有房間住的,而被押解的犯人,就隻有大通鋪可以睡。


    到了這裏,男人們捆手便被解開了,大家按照押解人的指示,去了那個可以休息的房子。


    黑漆漆的像是柴房一樣,連窗戶都沒有,一張很大的炕,上麵的被褥都已經看不出來本來麵目了,髒的一坨坨的,而且還潮濕的很,根本就沒法蓋。屋裏一股股發潮的黴味。


    最小的才五歲,哭了一路了,這會兒坐在屋裏還在哭,她的母親火了,厲聲斥罵了兩句,小孩子的哭聲更大了,於是她母親也跟著哭了起來。


    錢景亮去後院井那邊打水,看著沒人才過去的,但一桶水才提上來,還是被人看見了,於是一陣亂罵。


    就在罵聲中,錢景亮提著水桶來到了前院,然後就看見院裏站著幾個人。


    穿著以前看慣了的,但現在突然覺著非常陌生的綢緞衣裙,連人,錢景亮都覺著以前很熟悉,現在似乎是陌生人一般。


    是河間府台的夫人,小姐。


    就是大伯母的妹妹,吳夫人和表妹華錦妮。吳夫人身邊站著兩個年輕的公子,錢景亮認得,是華錦妮的大哥、二哥。


    看見錢景亮穿著單薄又破爛的衣裳,頭發亂蓬蓬地,就跟要飯的一樣,手裏提著大桶呆站在那裏,華錦妮怎麽受得了,隻叫了一聲:“四表哥……”就哭了起來。


    吳夫人也受不了,轉身道:“你們還不趕緊去提過來!”也哭了起來。


    小廝慌忙的過來將錢景亮手裏的桶搶著提了過去。


    錢景亮呆了呆,歎了口氣過來了,擠出個笑容:“姨母,表哥,表妹,你們怎麽來了?”


    “都到這裏了,我們能不來看看嗎?”吳夫人哭著道:“你大伯母呢?”


    “在屋裏呢。”錢景亮帶著他們來到了住的屋裏。


    屋子裏麵太黑了,吳夫人和華錦妮是哭著進去的,進去就看不清楚人,站在門口茫然。


    華錦妮的大哥華東樓忙道:“趕緊去找人要些蠟燭來。”


    二哥華西樓道:“我去吧,叫換個房間?”他問大哥。


    大哥忙點頭:“到了這裏了,自然是住的稍好點。”


    華西樓就去了。


    華東樓聽著母親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趕緊去給扶住了,吳夫人這會兒才適應了屋裏的黑暗,看見坐在炕邊愣神的吳氏,一看吳氏現在的樣子,吳夫人更忍不住了,哭著叫了一聲:“姐!”就過去了。


    吳氏依然呆呆地,木然地轉頭看了一眼她,過了一會兒才道:“妹妹呀。”


    聲音毫無溫度。


    吳夫人哭著道:“姐,你怎麽……怎麽……”


    華西樓迴來了,帶著押解的人和官驛的人,先給她們換了房間,雖然官驛其實沒什麽好房間,但好歹男女能分開了,兩間房子,也是大通鋪,但鋪上麵的被褥好歹的能睡能蓋了。


    錢正陽的腿疼的不行了,就直接先上床睡下了。


    華東樓跟著過來看著躺下,叫小廝去拿來了湯婆子,給捂上。本還想詢問詢問,說說話的,但是錢正陽被子一捂頭,誰都不想理什麽話都不想說的樣子。


    家被抄,兄弟侄子被斬,這些都是塌天的大禍,經曆這些事情的人性情大變,毫無禮數,誰也不會怪他們。


    華東樓跟著過來服侍著躺好了,摸摸被子薄了,又叫人去找兩床被子過來蓋上。


    第126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侯門藥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繡寒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繡寒書並收藏侯門藥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