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空氣裏彌漫的氣味讓人不由有些難受。苻慕天的毒控製了整個南境,而遲遲未動兵力。不過按照這個局勢下去,南城撐不了多久就會失守。

    那樣,南城一戰,留給後人的該是怎樣一筆曆史?苻慕天是那種不擇手段的人,為了一血南境之辱,不惜用毒這種下三濫卻比強攻更為有效的辦法。城中百姓中毒的人越來越多,毒也越來越深,午夜夢迴,那痛苦的呻吟聲總讓他無法入眠。

    “大哥,喝藥了。”李明澤端來一碗冒著熱氣的中藥,“大夫們都盡力了,我們這些還沒中毒的也要做好防範,免得也染上毒素。”

    “護城河的水和井水都有毒,苻慕天是想活活困死我們。可我們不能就這麽孤立地在南城裏等死!眼下還有什麽辦法,還有什麽辦法!?”楚驚風蹙緊了劍眉,俊美的麵容流露出深深的憂慮。沒有哪一次,他會這麽急過。兩軍交鋒,不應該讓老百姓蒙受苦難!聽著外頭撕心裂肺、哭爹喊娘的聲音,他無言以對。

    南戎的毒,絕非簡單,就如北晏的“笑傾生”那樣,世上有解的,恐怕沒有幾個。苻慕天是下定決心了要他在這裏活活等死。可是,不可以,絕對不可以的!

    “大娘,來,喝藥吧。”窗外,女子柔和而略顯疲憊的麵龐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溫柔地端起一碗湯藥,“把藥喝了,可以延緩毒素的擴散……”

    “喝藥,喝藥,喝了還是得死!我的老伴,還有我的兒子,媳婦,都死了。我這條老命,還不如不要的好!老頭子呦,這還怎麽活下去呐……”那大娘哭天喊地,雙眼腫得不象話,一雙手狠狠地錘擊著地。

    “大娘,不管怎麽說,還是先把藥喝了再說吧。要好好地活下去,就對自己說,不會死的,總有一天,南城可以解危……”雲瀟瀟努力擠出一個和善的笑容,瘦弱的手遞過那碗湯藥。

    劉大夫他們煎的藥,隻是減緩痛苦、延緩毒素擴散,並不能完全清除體內的毒。那幾個大夫日日夜夜忙碌,卻沒有一點辦法。眼看南城百姓一天比一天憔悴,難道就真的要等著城在人不在,南戎苻軍輕而易舉地攻陷南城嗎?

    大娘幽怨地凝了雲瀟瀟一眼,痛苦地接過那碗湯藥。雲瀟瀟釋然地笑笑“那好,大娘,記得要好好休息,到幹淨的院子裏去休息……”

    “夫人。”清朗而略顯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忽然傳來。不是“嫂夫人”,莫非他是……

    倏地轉過身來,抬起那張蒼白而柔弱的臉來,女子的眼中映入一襲儒雅白衫。

    “——是八王爺啊。”瀟瀟委婉地勾唇,“王爺金貴之軀,可是有什麽不適?”

    “夫人也和本王爺一樣要執意留在南城啊。本王爺倒還受得住,可是鎮遠將軍執意要本王爺進屋休息。本王爺還是想出來,看看現在百姓們究竟是怎麽樣了……”趙修遠一臉無奈的笑,清潤中帶有深深的愁,“沒想到啊,苻慕天真是心狠手辣,連這都做得出來。”

    “百姓們都是無辜的。為什麽,要為了戰爭而白白犧牲呢……天下,何時才能安寧?”瀟瀟輕歎一聲,臉色有些憔悴,低低地垂睫,“沒有戰爭,該有多好。”

    “夫人還是太善良了。是人皆有貪欲,苻慕天明著是打著報仇,討迴領土的旗號,暗則是覬覦南境和江南。若是南境失守,恐怕江南也會……”趙修遠皺了皺眉頭,“鎮遠將軍最近是傷透腦筋,茶飯不思,日夜不得安寧。一切,都要看天命了……”

    “真的,沒有辦法得到解藥嗎?”她睜著一雙水靈清透的大眼,茫然地望著泛白的天際。這句話,她問過不下百遍,所有人都是搖首長歎,“聽天由命嗎?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不應該是這樣的。

    眼角泛起一縷酸澀,女子眸底升起一團妖嬈的霧氣,有如渺渺清煙,如風而散。

    忽然,有種很累的感覺。

    好累好累,累得……想倒頭就睡下去。

    雙眼漸漸迷離,隻記得眼前恍若有趙修遠清秀且著急的麵容,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陰霾……

    怎麽了?

    胸口,好像積了什麽似的,隱隱在作痛。

    忽然間,胸口積壓的東西如泉水一般噴湧而出,喉間感覺得到一股甜腥味,熟悉的甜腥味……

    蒼白的嘴角露出一絲血色,緩緩……血流如花一般綻放在她的嘴角。

    血,是血……

    她的身體,是要不行了嗎?

    “瀟兒——”熟悉而剛硬的聲音從房門內傳出,仿佛有一朵雲彩,輕柔地托起了她,再沒有掙紮……

    “劉大夫,劉大夫!”楚驚風緊張地咬住了牙。她的身體本就虛弱,再這麽折騰,怎麽受得了?自然當時就該狠下心來把她送出城去,可她偏偏要逞強……

    一旁的趙修遠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嘴角的笑容似是自嘲。

    流綺公主……

    嗬嗬,都是過眼煙雲了吧。

    她迴了北晏,他卻在南境。天各一方,他們不再是夫妻,不再有交集。

    忽然羨慕起楚驚風,羨慕他的身邊有這樣一個女人。

    而她靠在男子懷裏,笑得很純,很淨,仿佛夢見了和平盛世,天下安定,沒有戰爭,沒有苦難。隻有她,永遠靠在驚風懷裏,永遠不用擔心他要離開……

    她好累,真的好累,這三年,她每天每夜,都過得好累好累。

    沒有家了,將軍府不是家,學士府不是家,晏王宮更不是家。

    她的家,隻有那一方溫暖懷抱。

    他是她惟一的依靠。

    惟一。

    “夫人操勞過度,體質虛弱,昏迷過去了。不過,將軍,很不幸的是,夫人的身體……”劉大夫無奈地皺起眉頭。

    “怎麽,嫂夫人是怎麽樣了?”李明澤似乎是最急的一個,連忙上前問道。

    “奔波勞頓,夫人的膝傷似乎又複發了。而且,夫人體內……似乎已染上了毒素。”劉大夫皺了皺眉,“將軍,我們也隻能盡力。您也知道,這毒……”

    “夠了。”冷冷地打斷劉大夫的話,“按照普通百姓的方法去醫治。劉大夫,我信得過你。”

    “也隻能這樣了。”年過五十的劉大夫深深地歎了口氣。

    “大哥!”李明澤皺緊了眉頭,“嫂夫人這麽好的一個人,難道也要……”

    “明澤——”終日深鎖的眉頭仍是皺得緊緊的,高傲的臉色依舊,露出不可抗拒的冷峻,“那是她自己選擇的。她不會後悔死在南城。”

    “大哥!”年輕氣盛的李明澤話語有些哽咽,“你就這麽看著嫂夫人……”

    “你要記住,這裏不是將軍府,是戰場,戰場!”背過臉來,他冷傲的臉半麵掩在陰影下,更添一抹冰涼。

    瀟,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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