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曲鏡等人,無人知曉流琴已經從天宮迴了妖界,也並無人關注此事。原因無他,隻是有一個駭人聽聞的消息從隱秘處傳了出來,當即將一切八卦流言立刻壓倒,任何聽見此信之人,皆無心掛懷其他瑣事——


    落神澗的封印要破了。


    這消息不知從何而來,隻是甫一傳出,便如瘟疫般迅速覆蓋了六界的每個角落,立時掀起了軒然大波。


    魔神這個名字,離如今六界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很遙遠,卻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初的天地大戰幾乎令天界夭折,六界分崩離析,無數神智隕落,四海八荒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才漸漸地分開,六界便形成了如今的模樣。


    自那以後已經十萬年有餘,六界再未有過那般動蕩,雖然時有征戰,然而與天地大戰相比不過是孩子過家家酒,小打小鬧罷了。而魔神則是當初天地大戰的罪魁禍首,此消息一出,不論真假,皆令人膽寒。老一輩真正見識過當初那慘烈場麵的,聽見閻燼這個名字便打哆嗦,而年輕人則稍有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但古時候的事口耳相傳,皆是自小聽著魔神的兇名長大,且各界史書古籍上對魔神的描述乃是上古第一殺神,因此令這些平日裏趾高氣揚自視甚高然則並沒多少膽色實力的年輕人嚇得連腦袋都縮進了脖子裏去。


    此消息雖然最先是在普通人之中傳播,卻很快便傳到了各界坐把的人耳朵裏,而在這其中,反應最為強烈的則是天帝。


    魔神是天界的神祗,落神澗是天界的土地,其中的封印也是父神母神親手布下的,這事到底牽扯甚廣,究竟是謠言還是確有其事,無論如何都該天帝出麵給個說法。但眾人徒然終日惶惶地等待,卻並未等來其迴應。這消息到了天界,原本在中下層神仙裏還議論得沸沸揚揚,但上達天聽後便仿佛就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反應,政令亦無絲毫改變,一切照舊,天帝每日循例朝會,各司也按部就班地做著本職,隻是無人提起落神澗封印之事,仿佛那流言在是在另一個世界流傳一般,無人問津。


    但在外人看不見的地方,天帝的眉頭卻一刻未曾鬆開過。


    原因無他,隻是當他聽見那消息後,原本想去洛檀洲請教尊神,卻被弈樵以尊神傷重不能見人為由擋了迴來,轉念思量著自己兒子雖然跟尊神鬧得很不愉快,但二人之前的關係也算是不錯的,便找了廣胤問了此事。


    他原本並未抱太大的希望,畢竟廣胤再怎麽能耐也是年輕人,對這些事不了解也是正常的,但他甫一問出來,自家大兒子便無甚表情地迴答說“大約是真的”,令他驚怔在了寶座上。然而當他繼續追問,卻什麽都問不出來了。


    天帝心道三千年前落神澗封印鬆動得便十分蹊蹺,但那件事乃是曦和一人全權處理的,且之後她傷及自身丟了記憶,誰都不知道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且最近頻頻出事,先是慧義棺,再是四境輪,然後是榭陵居與朝華姬,再後來連靈界鬼域崩毀的消息也不脛而走,尊神重傷,自己的兒子則在劍閣中苦修至今功力大漲……因此當聽人說落神澗封印將破的消息時,他即便抱著一絲僥幸,也曉得這事估計不是完全的空穴來風。如今得了自己親兒子的親口確認,他便死了那條心了。


    廣胤雖然嘴上不說,但看去似乎有什麽計劃,隻讓他對此事不要聲張,也不必辟謠,就假裝什麽都沒聽見便是,在這樣的關頭,人心動一動倒是沒什麽,隻要保證在魔神闖出來之前莫要自傷元氣便罷。同時派了精銳人手暗中監視落神澗的動靜,帶來的消息竟是果真有異動。據說逸散在封印外的魔氣濃鬱了不少,連周圍的草木都開始漸漸枯死了。


    在廣胤的要求下,天界對於落神澗之事集體諱莫如深,即便有無數人頻頻問起,卻始終沒有給出任何迴應。


    而此時,在洛檀洲靜養的曦和,也聽到了這個消息。


    這一日,嬰勺去東海岸邊采了五顏六色的雛菊,精心修剪後插在了花瓶裏,放在曦和的床頭擺弄。


    養了這幾日,曦和已經能夠下地,但胸中仍舊時常有氣血翻騰。她知曉自己此番是真正傷及了根本,恐怕在涅槃之前都無法複元了,但外頭未解決的事尚有許多,至少榭陵居那一樁,便等不到她涅槃完再來解決。


    此時曦和正披了外衫,盤膝坐於榻上,閉目調息。


    嬰勺趴在床頭修剪多出來的花葉,時不時瞟一眼曦和。


    見到哢擦哢擦的聲響很是瑣碎,曦和皺了皺眉,睜開眼瞥了她一眼,正巧瞧見她在偷偷地看自己。


    “怎麽了?”她開口問。


    嬰勺看了看曦和的手腕,湊過來問道:“師父,我很早就想問了……你的手鏈,怎麽又不見了?”


    “給別人了。”


    “給了誰?不會又是天族太子罷?”嬰勺忽然想起來,那一日在青要山頂的筵席上,她似乎就看見廣胤寬袖下露出一點兒紫晶色來,頓時臉色嚴肅。


    曦和淡淡地“嗯”了一聲。


    嬰勺立刻急了:“他那個負心漢,虧我還叫了他好一陣子師娘!師父,你怎麽又把這麽重要的東西給了他?難怪此番傷得這麽重……都是他害的!”


    “好了,別說了。”曦和語氣已經不算愉快,“你還有什麽事,沒事就出去,外頭的兔子還等著你喂食呢。”


    嬰勺嘴角一癟,有些憤憤,但還是不敢頂撞,隻暫時憋著對廣胤的一腔憤恨,道:“今天早上弈樵傳信來,說長淵在落神澗布了眼線,但暫時沒有感覺到榭陵居的氣息,隻是封印有些鬆動了。”她見曦和眼神有些許的波動,繼續道,“不僅長淵注意到了落神澗,那個負心漢也在那兒布了人手……但其實在他們行動之前,已經有流言傳出來,說魔神即將出世。”


    “哪裏來的流言?”


    “不確定……但長淵說可能是鬼界。”


    曦和閉上眼:“我知道了。”


    嬰勺拿著剪刀望了她許久,有些擔憂地道:“師父,您就這樣……不管了?”


    曦和仍舊閉著眼睛,手上已經捏其了訣印,引導體內靈氣:“我如今這副模樣,能怎麽管?”


    嬰勺一時語塞,她雖然日夜擔憂師父的傷勢,但這幾日在六界中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更加令她不安。畢竟跟在曦和身邊這麽久了,後者的一言一行她都了如指掌,聽師父這個口氣,還有長淵與弈樵那般重視的模樣,大約那流言並不是子虛烏有的了。


    “可是,師父之前不是說,閻燼的元神有一部分在太子那裏……如此說來,那負心漢豈不是最有危險的?”


    曦和沒說話。


    嬰勺這才將事情前後來龍去脈理清楚了。


    原來自家師父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這段時日的奔波也都是為了在魔神破除封印之前最大程度上減少對天界的傷害。


    “那……”嬰勺皺起眉頭,顯出憂色,“榭陵居的事情還沒有著落呢,魔神又要出來搗亂了,師父您可應對得來?”


    “一碼歸一碼,你不是一直很相信你長淵叔叔麽,有他在,還犯不著事事皆要我來動手。”她變幻了一下手印,緩緩地沉下氣來,“何況,我大約已經猜到榭陵居在何處了。”


    ……


    …………


    廣瀾從曲鏡那裏聽說了閻燼元神與廣胤之間的聯係,火急火燎地一路從妖界向天宮奔襲,飛速趕到了劍閣。


    劍閣底層的守衛見是二皇子駕臨,也不知該攔不該攔,而就在這猶豫的瞬間,廣瀾已經施了術法定了他們的身,奔上了頂層。


    劍閣的鑄造材料皆是六界中一等一堅固的菱石,不僅刀槍不入,且對法力的隔絕作用相當之強。而尚且隔了五層樓的距離,飛身上趕的廣瀾便已經感受到了自頂層傳下來的強大勢壓與波動。


    他愈發沉了臉,加快速度往上去。


    當他趕到頂層門口時,裏頭傳來東西碎裂的聲響,他立即去推門,門內卻一陣劇烈的動蕩,似有氣流擊打在了石門上,餘力穿透石門落在他的手上,廣瀾整隻手自小臂往下皆麻木。


    他一咬牙,大力敲門,揚聲喊道:“大哥!”


    室內卻寂靜下來,無人迴應他。


    廣瀾狠狠敲了兩下石門,拳頭頓時被蹭得紅了:“大哥!開門!”


    卻依舊沒有動靜。


    他憤然道:“尊神快要死了,你再不開門,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話音落下,石門霍然向內打開,勁風自門裏唿嘯而來吹得他睜不開眼睛。廣瀾抬手擋眼,五感緊繃,身前有濃重的戾氣逼近,下一刻他睜開眼,喉間已經被抵了一片冰冷的劍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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