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鏡的傷勢複元得很快,自他醒來之後,繼續好生調養了七日,傷口雖未愈合,但正常的活動已經不是問題了,這等恢複速度,讓曦和看了都嘖嘖稱奇。


    未免妖君出去禍害人間,江疑特地在房間周圍布下的結界,禁止曲鏡出入,將他困在房中,且不論他此舉是否有作用,後者倒也並無要出去的意思,大抵是想早日養好傷,重迴戰場主持大局。


    自那日醒來之後,曲鏡並未再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曦和雖說對此人無甚好感,但還比較放心。妖界雖然不像天界那般講禮數,但一般的道理還是能夠溝通的,她救了他一命,不論出於什麽目的,他都欠她一個人情,即便不要他以身相許,至少對於救命恩人是不該再有什麽恩將仇報的行徑。妖君曲鏡縱橫妖界這麽多年,若是這點禮義廉恥都沒有,恐也擔不下這個名頭。


    雖說曲鏡長了一張妖柔的臉,然則江疑向來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一麵說他娘娘腔腔一麵還得耐著性子給他換藥。起初他的傷口尚未愈合之時,每每換藥,新流的血都會隨著紗布一塊兒被揭下來,光是看著便很疼,但那娘娘腔腔的卻連眼皮子都不動一下,曦和亦不由得在心底暗歎一聲是條漢子。


    曲鏡其人眼高於頂,對於江疑的名號從來未曾聽過,張口閉口“小小水神”,從未將他們二人放在過眼裏。隻是一開始問過曦和區區凡人為何會與天界之人同流合汙,卻並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索性作罷,心安理得地享受著身為傷患的照顧。


    曦和雖說是天界的尊神,但自古以來她隱居洛檀洲,便從不曾參與六界的紛爭之中,六界要怎麽鬧,那是他們自個兒的事,同她並無什麽相幹,那些人如何搶奪爭鬥,皆不入她的眼。此番搭救曲鏡,不過是順一把手,畢竟白白看著一個大活人在自個兒眼前自生自滅,良心上也有些過不去。


    這一日曲鏡剛和江疑鬧過,後者原本正給他抹著藥,曲鏡滿口的風涼話停不住,江疑腦門上青筋一蹦一蹦的,終於在一句“你們天界人都是這般沒出息”下終於爆炸了,將紗布並著藥瓶往曲鏡身上狠狠一扔,摔門而去。


    曲鏡靠在床上,甚是閑適地搖了搖頭,咂了咂嘴輕蔑道:“嘖嘖,天界人……”


    曦和坐在一邊,看著那二人終於鬧掰了,再聽得曲鏡那一聲意味深長的歎息,抬了抬眼,笑了一聲:“天界人怎麽?”


    曲鏡望了望她,眼珠子一轉,笑得妖裏妖氣:“天界人都說自己生得好,卻不如個凡人姿容絕世。”


    曦和一笑,這樣的奉承她聽得多了,耳根子早已沒什麽感覺,這曲鏡嘴皮子甚厲害,誰曉得他哪句話是真是假。她捋了捋袖子,站起身,走上前來:“我看你這副皮囊也生得不錯,即便是放在天界裏,都算得上是娘娘腔腔。”


    曲鏡不怒反笑:“天界人用臉皮說話,我們妖界靠的是誰的刀快。美人,你見過很多天界的人麽?”


    曦和拾起地上的藥瓶和紗布,抖了抖,看他一眼:“你連吳江的親傳弟子都不放在眼裏,我不過是區區凡人,你又何必如此在意。”她取了新的紗布,擱在床頭,將藥瓶扔給他,“自己抹。”


    曲鏡接過藥瓶,道:“吳江算什麽,一不會做飯二不會打仗。我隻在意兩種人,一種是刀劍耍得順溜的,一種便是你這樣的美人。”一麵說著,一麵將藥膏倒在手上,往身上的傷口抹著,抬起頭來,見曦和正望著他,忽地一笑,“白姑娘,你們凡間的女子,不是很懂得避嫌麽?”


    “你若是害羞,我自然會避嫌。”


    曲鏡動了動結實的肩膀,道:“本君最喜歡的,便是白姑娘這樣大膽的美人。不如隨本君迴妖界,本君許你長生不老,更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如何?”


    曦和似笑非笑:“你覺得,如今的妖界,太平得足夠讓我享榮華富貴麽?”


    “妖界太不太平,那是本君說了算的。”曲鏡道,“不過是小打小鬧,還礙不著什麽大事。”他將紗布丟給曦和,“我手繞不過去,你給我綁。”


    曦和接住紗布,笑了一聲,將其捋平,然後沿著曲鏡肩膀上的傷口繞下來,道:“確實礙不著什麽大事,畢竟妖界九位妖君,若是少了你一個,也不缺頂替的。”她低著頭望著他身上猙獰的傷口,紗布從他的背後繞到肩上,呈一個環抱的姿勢,她閑閑地道,“你那般瞧不起天界之人,那你這傷是從哪兒來的?唔,且容我略作猜想,這劍法精湛果決,深一分則取了你的性命,淺一分則不足以將你重傷,莫不是,那剛滿三萬歲的天族太子,廣胤罷?”


    話音落下,她明顯感受到掌下肌肉一緊,有一絲殺意泄露出來,但很快便消失。


    她唇角微勾。


    耳邊的聲音依舊帶著妖氣的笑意,卻不知不覺地夾雜著些許寒意:“你知道的還真不少。”


    “過獎,隻是全憑臆想罷了。”


    “本君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什麽人。”紗布繞過一圈,再開始繞第二圈,“通曉六界之事,還有水神江疑聽你使喚,這可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凡人能做到的。”


    “那是自然。”曦和繼續給他纏著紗布,“簡單凡人,也沒那個本事助你從閻王殿前撿迴一條命。”


    曲鏡輕笑一聲:“你既然站在天界一邊,又為何要救我?”


    “我並未站在天界一邊。”曦和道,“你們為何要打仗,我略知曉一些,此事並無孰是孰非,你們兩界要怎麽鬧是你們的事,同我一個凡人有何相幹?”


    曲鏡道:“美人,本君很欣賞你。”


    曦和道:“你既然對美人這般有興致,那天族太子也算是個難得的美人,想來也能入得了你的眼。”


    曲鏡淡淡地哼了一聲,道:“那個毛頭小子,本君尚且不將他放在眼裏。”


    “唔,確實,一個毛頭小子罷了,想來你們妖界對付他也容易得很。”


    曲鏡雙眼眯了眯,明顯不悅。


    “算算時日,你們這個仗也打了將近兩個月了,勝負各幾場?”曦和的手繞在他身後給紗布打了個結,微笑。


    “勝兩場,負三場。”有磨牙的聲音。


    “那勝的兩場,是在廣胤出戰之前罷?”


    “……是又如何?”咬牙切齒的聲音。


    曦和微笑,轉身倒茶:“我不過隨口一問,妖君不必介懷。”


    身後沉默了一陣,曲鏡緩緩道:“廣胤是奇才,本君不如他。”


    曦和微微一怔,迴頭看他一眼,笑了笑:“妖君不是向來自負麽?竟也會認服於人?”


    “天界確實是一幫子窩囊廢,但其中也不乏有幾個有本事的。”曲鏡道,“若論底蘊,六界之中最為殷實的必然是天界,隻是老一輩都避世隱居,否則誰敢對其挑釁。年輕人行事大都輕浮,從凡界修上來的神仙也都沒幹什麽實事,唯獨他們尊神收的那幾個弟子鳳毛麟角,如今的天界也就靠那幾個人了。”


    聽見他提起自己,曦和也並不在意,道:“你這樣說自有你的道理,不過,你畢竟不是天界人,別將天界看得那麽不中用,否則有你吃虧的日子。”


    “你倒是對他們了解得很。”


    曦和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說起來,那位尊神的眼光委實毒辣,本君半年前得知,連那廣胤都是她的親傳弟子。”曲鏡咂了咂嘴,道,“魔尊同那位交好,若是有機會,必然要會一會那位尊神。”


    “你既然忌憚廣胤,為何執意要發兵?”


    “你以為本君嗜殺成性?本君雖然自負,卻也很識時務。”曲鏡嗤笑一聲,“四境輪暴動,就是他們天界之人搞的鬼。本君此戰不求決勝,但必須要天界有人站出來對此事負責……罷了,你一個凡人,估計連四境輪的名字都未曾聽過,同你說這些也無用。”


    “可是,據我所知,對此事,天界也並不知情。”曦和斟了冷茶,遞給他。


    他接過茶水:“他們嘴上說不知情,誰知道究竟背地裏幹了什麽事——”語聲忽然一頓。


    曦和看向他,發現後者的目光正凝固在她的手腕上,準確地說,是她手腕上那一串手鏈。


    “怎——”


    “你這手鏈是如何得來的?”曲鏡驀地抓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得幾乎要將她的骨頭折斷。


    茶水被打翻,曦和驀地被他鉗製住,倒抽了一口冷氣:“你又發什麽瘋!”


    氣息幾乎噴在她的臉上,曲鏡的目光牢牢地鎖住她,那張陰柔的臉上再一次又兇光閃現:“你究竟是廣胤的什麽人?”


    曦和被他問得怔住。轉念一想,才記起,三千年前她將手鏈贈予廣胤,後者是一直戴在身上的,曲鏡千年前便與廣胤交過數次手,對此物必然熟悉。


    她這一沉默,卻讓曲鏡肯定了心中的猜想,目光變得陰沉:“難怪你身邊有水神時刻保護,廣胤在凡間原來有個女人。”


    曦和怔住,反應過來才道:“你瞎猜什麽,放手。”


    “此番掉落凡間,還真讓本君撿了個大便宜。”曲鏡大笑,抓著她的手越來越緊,目光死死地盯著她,“今日便將你擒了隨我去戰場,本君倒要看看,他廣胤還有什麽能耐。”語罷,手一招,紫色的外袍便披在了他的身上,也不給她反抗的機會,袖袍一揮,直直將江疑布下的結界打散,帶著曦和,化作一道流光飛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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