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玉龍山上雪,絕塵靜域總流連”穿鎮而過的潺潺束河清透得一望見底,就如岸邊輕聲吟誦靜靜佇立的那個人一樣。

    滇鏡處處皆是畫,點睛之筆則是這個安靜平和小鎮茶馬。也不知道是因為這個人小鎮才連空氣都帶著柔軟的芬芳,還是因為空氣中的芬芳讓這個人顯得溫暖又明亮。

    “神遊七色土,世外有桃園”清冷的聲音在那人身後響起,淡得像風,輕得像雲。緩步走來,身姿迤邐映於遙天。

    “讓沈公子見笑了”挺直的脊背僵了一下,慢慢轉過身。看清身後的人是誰後慕容清柔和的笑道。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乎是黯淡了許多,鬆下來的肩膀透著些許落寞。

    “哪裏,慕容公子過謙了”沈微玉淺淺一笑,淡然迴道。

    莫怪慕容清會有錯覺,半年未見他的改變實在是很大。沉靜婉約的麵容,清麗挺直的身姿,華袞錦繡的衣著襯得他更顯芳華昭灼,與那個人竟有九分的神似。

    “怎麽不見小白?”慕容清四下看了看,有些遺憾的問道。還記得半年前小四執意不肯留在慕容家的時候,小白留戀的看了一眼他後就決然的追著小四的背影而去。

    “因為我不準它找隔壁的小花狗去玩,兩隻一起私奔了”沈微玉怔了怔後無奈的開口笑道。

    小白就跟那個人一樣,對你好的時候什麽都依著你,一旦翻臉那就絕對是冷酷到底。不過就是把隔壁的小花狗給轟了出去,這家夥不僅三天沒理睬他,還在臨走的時候咬了他一口。

    “你……也是來求親的?”對於沈微玉戲謔般的話不置可否的一笑,慕容清正了正顏色遲疑的開口問道。

    雲南舞家破了以往的規矩,廣發帖子要以一隻繡球來覓得東床快婿。此貼一出,本就不平靜的江湖更是沸沸揚揚。

    “怎麽,慕容公子也是?”沈微玉聞言猛然轉頭看向慕容清,表情有些錯愕。

    要說這世間任何人都會變,唯獨慕容清的轉變讓他不可置信。先不說他對洛玨的感情究竟放下了多少,單說他的性格,本就是生性淡薄名利,清澈如水的人。怎麽今次居然也會來攀舞家這門親?

    “母命難違”看著沈微玉呆愣愣的樣子,慕容清抿唇笑了笑。終歸不是那個人,學得表象卻習不得內裏。換了那個人的話大概會清淺一笑說一句[與你何幹]

    “我想那丫頭怕是早就逃出滇境了吧”了然一笑轉迴頭,兩個人不再言語,各自想著心事。半晌,沈微玉看著緩慢流過的河水自言自語道。

    河水清澈,映出華美雍容的身姿,像極了半年前的某個清晨連聲再見都未曾對他說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的人。

    “所以我才敢來啊”望著水中倒影,慕容清莞爾一笑。

    水中的人眼神依舊清澈明亮,麵容還是溫文爾雅,恬淡柔和的笑容沒有改變分毫。隻是眉宇間的淡淡哀愁,嘴角微揚時帶起的點點酸澀,在河水流過時由水紋中勻散開來。

    兩個人的視線在水中交匯,相視而笑後各自朝來時的方向走去。曾經因為他,兩個人心頭都插了一根刺,如今也是因為他,兩個人在偶然相遇時不吝嗇打個美麗的招唿。

    小鎮的一間客棧裏,憑窗而坐的人正悠閑的品著手中醇酒,過分白皙的臉上因此有了淡淡的潮紅色。似醉非醉的眼睛半迷著,黑得剔透的眼眸在夕陽的映射下流光溢彩。

    “宮主,沈千雄並未在滇境出現”單膝跪地的人恭敬的垂首說道,稍顯輕快的聲音好像是了一口氣一樣輕鬆。半年了,宮主的身子越來越差,這一次她還真慶幸沈千雄沒有出現。

    “琉璃,是他沒來,還是你有意欺瞞本宮呢”輕輕放下酒杯,洛玨揚手淩空給了琉璃一個嘴巴後才柔聲細語的笑道。

    白皙的皮膚被夕陽勻染成淡淡金色,眉宇間華彩流溢渲染得那張傾國容顏柔媚更勝。若不是嬋娟的黑發中隱有銀絲浮動,若不是眼神中難掩的倦怠疲憊,誰會知曉這一巴掌損了他多少心力。朔月之日,反噬之極。

    “屬下不敢。宮主莫要動氣,是屬下辦事不利,宮主要罰的話,屬下自己動手便可”琉璃連忙起身由懷中拿出一個瓷瓶,倒了兩顆藥丸送入洛玨口中後複又迴到遠處跪下含淚說道。

    初時江湖中人隻道洛玨年紀輕輕便可藝壓群雄獨步天下全賴研雪劍法,金陵一戰才知道武學之道永無止境,並非隻有研雪劍法才可稱雄江湖。卻不知,洛玨的槍法原就是研雪劍法口訣的逆用。

    凡事逆則危,雖然盛不可及,但同樣的,反噬之力也是百倍增加。練到頂重後,便是以命來催動至極威力。

    “算了,你有心也好,無意也罷,本宮知道你的心思”對琉璃來說,終歸爹爹才是她的宮主。爹爹說要她照顧好玨兒,她便時刻謹記這句話。

    隻是琉璃,身為人子,若不能為父報仇,卻也大可不必來這世上一遭。有些人重義氣,有些人重情愛。而如他這種早就沒有權利去愛的人便隻重仇恨了。

    “小主人,琉璃不想死後沒臉見宮主”見洛玨揮手讓她退出去,琉璃站起身朝門外走,走到門口時略帶愧疚的開口說道,卻喚洛玨為小主人。

    這麽些年,在自己心裏始終都隻有一個宮主,或許小主人早就知道吧。

    “無妨,本宮會同爹爹解釋,那不是琉璃的錯”洛玨輕輕的閉上眼睛,深吸一口窗外清新的空氣,豔麗的容顏平靜如水,就如他說出話。

    很多人都害怕死亡,雖然難免都會有那麽一天。如果預先知道自己的大限,便會一日比一日憔悴,惶惶不可終日。

    琉璃的眼淚因為這句玩笑般的話止不住落下,卻不知道是喜還是悲。看淡生死大自在的人無所畏懼,她的小主人必可立於不敗之地,可是堪不破生死的他們要怎麽來麵對既定的離別。

    “宮主!”低沉卻帶著難掩的歡愉,奔雷與低頭垂淚的琉璃錯肩而過。半年未見他的宮主了,卻不料可以在彩雲之南見到。重逢的喜悅讓他暫時拋卻一些無謂的愁思,一向呆板的臉上掛著爽朗的笑容。

    “他也來了嗎”見到進來的人是奔雷,洛玨漂亮的眉毛微微擰起,跟奔雷的愉悅比起來,到更像是看到了什麽大麻煩。揉了揉額角有些無奈的開口,本就疲憊的眼神又多些無奈。

    “嗯,宮主吩咐要我不離慕容公子左右,屬下時刻謹守宮主之命。我們就住在宮主隔壁”奔雷有些心虛的四處亂瞄,剛才還洪亮的嗓音一下子弱得像是被誰給一掌拍成內傷一樣。

    “相見不如懷念。奔雷,下次莫要如此了。否則,別怪本宮翻臉不認人”初春的滇境不冷,但是洛玨說話時奔雷看見有白色的氤氳飄蕩。就像人在冰天雪地中說話時會有哈氣一樣,真冷!

    那天晚上,慕容清隔壁的房間空了。奔雷站在窗前一整夜,看著床上睡得不大安穩的人,一向平板嚴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憐惜。

    千裏奔波真是因為母命難違嗎?還是終究放不下一個人,就算相對無言,也總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嗎?可終究還是錯過了,原本近在咫尺,結果還是落得相見不如懷念而已。

    空房間的另一邊燭火搖曳了一整晚,天際微明,燭火漸息。在最後一滴蠟油流盡之時燭芯爆燃炸出明亮耀眼的光,轉瞬即逝。

    “他……還好嗎?”沒有燭光的映照,坐在灰暗房間裏的人有些猶豫的開口。沒人能看見清他臉上的表情,也正因為如此他最終還是問出一直記掛在心間的話。

    “好與不好那要看各人怎麽想了,我認為不好可你偏覺得很好,我認為很好你卻覺得不好。真想知道不如自己去親眼看看,問我等這局外之人有什麽用”

    床上一個人翹著腳抖來抖去,一隻手捂住躺在他身邊人的嘴巴,一隻手翹起蘭花指掩唇笑道。

    “切,你不說就不說,囉唆這麽些屁話作甚”坐著的人不屑的掃了一眼床上的人,裝腔作勢的家夥。

    我要是以前的四千尋還用你放屁,想到這個名字心頭不禁一痛,是不是真的隻有相見不如懷念了呢。

    其實他沒後悔過以往的種種,不管是賣了那個人也好,還是被當作棋子拋來丟去也罷,既然發生了,怎麽追悔也不過都是白費力氣,世上最可笑的事就是無謂的後悔。有些事情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就像他明明不想思念那個人,可卻無法讓自己停止去想。

    “切,狗咬呂洞賓。本閣主分明是順著你的意思說,怎麽,被我看穿惱羞成怒了嗎”白初雲迴了一個更不屑的白眼,撇著嘴迴道。

    從這小子大老遠的跑到隱閣非拽著他一起來滇境起,他就知道這小子厥起尾巴準備拉什麽屎了。舞家這次招女婿,嫁妝就是一粒冰魄寒蟬。

    練武的人都知道,這粒小小的白色藥丸等同於多少年苦練的內功。沈千雄怎麽能坐視不理,而有沈千雄的地方又怎麽能少得了洛玨。這小子究竟是來求親還是來會人,大家心裏明鏡一樣。

    “哼哼,你還真把自己當半仙了不成?我問他好不好,不過是想知道有沒有親手殺了他的機會”

    轉頭望向窗外,沈微玉冷冷哼道。如果真的不能忘,那便給自己一個不再想的理由。殺機在一瞬間而起,強烈得不亞於撕扯心口的痛。

    “哦嗬嗬嗬……喂喂,小黑,知道什麽叫馬不知臉長了吧。沈四公子,就憑你那點功夫,洛玨一腳丫子就能把你踹出十萬八千裏了”

    白初雲聞言一手拍著黑幕然的胸口,一手指著沈微玉笑得花枝亂顫。死鴨子嘴硬的家夥,就算不論武功高低,你若能下得去手的話,我倒立走給人看。

    “閣主,他功夫是不怎麽樣。但是色誘的話,也還是有機會的”黑幕然沒笑,翻身坐起來靜靜的看著沈微玉。半晌,才慢悠悠的開口說道。

    “呃……還真是有什麽樣的師傅就有什麽樣的徒弟”白初雲順著黑幕然的視線看過去,笑容凝結在臉上,最後慢慢消失。

    天上的晨星還未隱退,映襯著絢爛的朝霞。夜晚與白日在這一瞬間交匯,卻更顯無法融合的怪異。窗邊的人笑得很妖孽,鬆鬆綰起的發絲散入清風中,化作漫天璀璨光芒。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傾國傾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加藍寶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加藍寶寶並收藏傾國傾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