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徐森的心情是異常的複雜。既有即將看到父母的激動,又有沒有在父母身邊盡孝的愧疚,還有因為多年不見而來的一點點陌生的緊張,更有因為迴到此處勾引起對胡媚兒的思念而彌漫心頭的傷感。


    徐森家的樓是塔樓,當然,不是現在動輒幾十層的高層塔樓,而是隻有七層的老式塔樓,這樣的樓在八十年代很常見,因為外形似塔而得名。我想諸位看官一定不會忘記,胡媚兒就是在這裏出場的,她的墳也就在這棟塔樓的樓下,徐森怎麽能不睹物思人?


    重迴故地,景物依舊,人事卻已全非。迴想起過往的一幕幕,雖然隻有24歲,但是徐森心裏竟然泛起一陣往事如煙的滄桑感。這些年徐森經曆了很多、得到了很多、同樣也失去了很多,少年人的無憂心境,也許就是失去的其中之一吧。


    收拾起略帶傷感的情懷,徐森舉步向樓上走去。


    李秋香正把飯菜往桌上端,徐天然沉悶的坐在桌前,眉頭微微皺著,眼睛並沒有看李秋香,而是盯著桌麵愣愣出神。


    李秋香輕歎一口氣,把飯筷往徐天然麵前推,說道:“老徐啊,別想了,先吃飯吧。”


    徐天然顯然沒有胃口,並沒有去動筷子,而是說道:“今天上麵有領導找我談話了,旁敲側擊的說了一些在單位要注意影響,不要給群眾做錯誤表率的話。”


    李秋香原本正為這件事心煩,聞言潑辣勁兒又上來了,說道:“什麽?哪個領導說的,我找他去!這房子是咱們自己買了的,現在不是國家動遷,而是私人開發商相中了這個地段想搞開發,憑什麽讓咱們說搬就搬?”


    原來經過這些年的發展,這個城市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徐天然家附近新建了幾所大學和商業街,儼然成為了這個城市的文化商業中心,附近的地段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成了地產開發商眼中的金雞,徐天然家所在的小區也是其中之一。


    徐天然附近的幾個老區這幾年已經先後進行了重建或改建,現在就剩徐天然家所在的小區了。


    這最後的肥肉自然有無數人眼熱,有個自持財力和勢力都雄厚的開發商,看中了徐天然家和附近幾棟樓的位置,想把這幾棟樓拆掉後蓋棟帶地下車庫的商場。開發商認為自己提出的動遷條件一定會被接受,也沒做仔細的調查,就使用了一些非常手段,打通了上下關節,得到了這個地方的改建權。隻要動遷的事情談妥了,就可以立刻開始施工改建。


    出乎開發商的意料,他自以為的優厚動遷條件,竟然有不少人不買賬。這些不願動遷的人,都有著這樣那樣不願意離開的原因,徐天然家就是其中之一。


    徐天然承認開發商給的補償很優厚,不但補償的房子麵積大,而且還直接給裝修完畢,能直接入住,所在的位置交通也很便利。但是徐天然根本就不在乎這些,說實話,如果想搬,這些年他早搬了。雖然他隻是一個企業的中層領導,但在住房分配的年代,就有太多的機會搬到大房子了,他都讓給了別人。房改的時候,他把這個房子的產權買了下來,不為別的,因為這裏是他們和兒子唯一的紐帶。


    隨著徐森離開的日子漸長,徐天然和李秋香對兒子的牽掛與擔憂也與日俱增。孫大勝曾說過等徐森18歲的時候會讓他迴來,但是現在已經超過期限6年了,夫婦倆每天都眼巴巴的等啊盼啊,但是直到如今也沒有等迴一絲消息。倆人心裏有時都懷疑兒子是不是出了意外,但是誰也不敢說出來,那太殘酷了,他們就守著心中最後那點希望繼續守候著。現在開發商讓他們搬遷,他們又怎能同意呢?


    很多人在開發商開出了更好的條件搭配上“更有力的手段”之後,都同意動遷了,終於隻剩下徐天然家。開發商對徐天然這個他們這個眼中的最牛釘子戶頭疼無比,接觸之後他們發現,徐天然家根本不缺錢,而且徐天然從底層幹起,擔任領導多年,在小區內人望很好。開發商既不能用錢打動他,也不敢像對待普通人家那樣隨便使些威嚇的手段,怕把事情鬧大了,事情就僵在了那裏。


    眼看著隻要啃下徐天然這塊骨頭,肥肉就可以到嘴了,開發商有些急了,各種手段都開始用了出來,從各方麵給夫妻倆施壓。


    開始他們先是製造輿論,說無法與徐天然達成協議是因為徐天然提出的條件太苛刻了,開發商滿足不了,這讓一些不清楚真相而又急著換大房子的人開始對徐天然不滿,對徐天然夫婦開始指指點點起來。挑起了對徐天然的不滿之後,開發商在雙管齊下,一方麵向徐天然提出了更好的補償條件,一方麵開始走上層路線,用上級領導對徐天然施壓。按說,這是徐天然的私事,但是國情就是這樣,一旦能代表上級組織的人出麵了,私事就變成公事了。如果你隻是個小白人還好,就怕你還有個一官半職的,那受到的壓力更大。這不,今天單位的一把手也召見了他,還給徐天然上了一堂德育課。


    其實上級的壓力尚在其次,徐天然受不了的,還是多年的鄰裏看待自己的眼神和背後甚至明麵的指指點點。在那些急於從搬遷中得到好處的人眼中,徐天然夫婦已經成了擋在他們未來美好生活道路上的攔路虎。徐天然夫婦何曾不明白這些,但是為了兒子,他們選擇堅持,畢竟兒子那麽小就離開家,誰知道會不會因為他們的搬遷而有什麽想不到的情況發生呢?哪怕是因此隻延誤一年、一個月、一天,在夫婦倆的心裏也是接受不了的。他們多大了?李秋香都五十出頭了,徐天然年底也該退二線了,就算是兒子現在迴來了,他們又有多少時間可以在一起?更何況現在徐森還沒有迴來,這裏時他們感覺唯一和兒子有聯係的地方,他們絕不離開!


    看著還如當年一樣暴脾氣的李秋香,徐天然苦笑著搖搖頭道:“你去找領導說什麽,就因為人家對我說做好表率,注意影響嗎?領導又沒明說是哪方麵的表率,更沒說注意什麽事情的影響,這種話在上下級的對話中再正常不過了,你又有什麽可說的?你去了反而成了無理取鬧了。”


    李秋香想想也是,但又不解氣,氣鼓鼓的道:“那你就甭理他,他不敢明說,就說明這件事是上不了台麵的。年底你就退二線了,你也不用看他臉色,大不了這破官咱不要了,能怎麽樣?”


    徐天然歎道:“唉,我不是煩心這個,而是因為領導的話有一部分也是實情,咱倆堅持不肯離開,有些人無所謂,但是有些人卻認為我們這是損害了他們的利益,讓他們不能換大房子,不能得到動遷補償。鄰裏間這麽多年住著,現在他們看咱們的眼神都變了,我心裏不好受啊。”


    這句話說的李秋香深有同感,她不在乎開發商提出了什麽樣的補償條件,但是她看到一些平時的老鄰居開始疏遠他們,甚至開始敵視他們,她心裏也不好受。她不是想妨礙其他人的利益,但是那也不能用犧牲自己的利益去交換哪?難道其他人想搬走,就可以不顧自己的感受了,這可是自己的家,那樣對自己又何來公平而言?如果隻是錢的問題,她可以不計較,但是涉及到兒子迴家的大事,她決不讓步!


    徐天然的話讓兩人一下陷入了沉默,都想著各自的心事愣愣出神。恰在此時,當當當,敲門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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