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吒妖王的血肉不禁對陸文來說是大補,對於其他的野獸來說也是一樣的,尤其是那些開啟了靈智,已經可以稱之為妖怪的野獸來說,更是一種偌大的誘惑。


    於是,陸文一路上就發現,自己周圍時不時就有一些野獸蹤跡出現,但他們都不敢靠近陸文,他身上散發出的濃鬱氣血震懾著他們。


    反倒是一些未開啟靈氣的蒙昧野獸,對於血肉的渴望大於對陸文的恐懼,隻是他們的速度都太慢了,無法跟上陸文。


    陸文扛著叱吒妖王的血肉,心中也十分的驚訝。他發現肩上的這塊比自己還要大上兩三倍的血肉竟然還在蠕動活躍,不斷地粘連仿佛能夠複蘇一樣,甚至這血肉還在緩慢的吸附陸文的氣血補充自己。


    這讓陸文感覺到恐怖。


    他的肉身經過虯龍勁的鍛煉已經遠超普通的後天修行者,甚至能夠與先天武者比肩,但跟那頭天門境的叱吒妖王的這塊血肉一比,就是天壤之別。這種吸收他人氣血複蘇自己的方式,讓陸文想到了傳說中的滴血重生。


    但陸文也敏銳的發現在血肉上覆蓋著一股濃烈的劍氣,這股劍氣不斷撕裂著似乎想要組合重生的血肉,讓這坨血肉始終沒有太大的威脅。也正是有這股劍氣,才讓陸文沒有選擇扔掉這塊血肉。


    不過也正是這道劍氣,讓陸文臉色濃重,周身氣血爆發鼓動至最強,這讓他的速度一直在爆發,堪比剛才與青山虎廝殺時。如此強烈的爆發讓劇烈消耗著他的氣血,甚至讓身體都有些不堪重負,這就好像普通人走路可以走幾十公裏,但用最快速度短跑幾百米可能就撐不住了。


    但陸文咬著牙關,始終維持。


    因為這塊叱吒妖王血肉上的劍氣讓他熟悉,這是袁老的劍氣!


    陸文與袁老朝夕相處,又在灰色空間經過‘綠霞劍光’摧殘了上百次,他對於袁老的劍氣太過熟悉了。


    正因如此,他覺得不安,心頭有蒙上陰霾,有不好的預感。


    袁老曾經是天門修士,天下無雙的劍道修士。但是五十年前大戰袁老跌落靈台境界,在陸家隱居。


    上次這位叱吒妖王入侵陸家,逼袁老施展出青蓮十二景劍中最高妙的第十二樓劍式,以靈台境修為擊退了窺伺陣內的天門境叱吒妖王。


    但這塊叱吒妖王血肉上的殘存的劍氣分明是袁老的劍氣,袁老以為靈台境修士如何能夠施展劍術傷及這尊如山嶽般龐大的叱吒妖王?


    他的心情陰沉著,埋頭趕路。


    他不願多想,因為那個最終想法太過沉重,讓他不願去想。


    在雪地中狂奔出去幾百裏地,青城山那滂沱的直插天際的十二峰已經遠遠地出現在眼前,他體內的氣血已經瀕臨枯竭,身體更是透支,如果不是有著叱吒妖王的鮮血滴落,讓他補充氣血,恐怕在就癱倒了。


    但對身體的衰竭陸文置若罔聞,他的臉色同他的心情一樣陰沉著,隻顧著趕路。


    他隻想快一點迴到青城山,再快一點!


    感官的一切都被朦朧,痛疼、溫度、風聲、雪花他都感觸不到了。


    直到一束晚霞光芒突然從天空之中灑落到他身上。


    陸文猛然驚醒,緩緩止住了腳步,他有些茫然的抬頭看去,隻見天空中的積雲與晴朗的幹淨的天空涇渭分明著,仿佛無數的積雲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給推開,推成了一個圓形。


    圓形之外,風雪飄蕩。


    圓形之內,沒有一絲雲朵,大日傍著西方的山脈,無數霞光鋪灑下來。


    而圓圈的中心就是遠處仿佛黑點一般大小的青城山十二峰。


    不,不是青城十二峰。


    陸文目力極好,察覺出了這個方圓數百裏大小的圓圈中心並不是青城十二峰。


    這時,天空中似乎有白色的絲線緩緩飄落。


    陸文伸出手去接住,但是那絲線剛剛落入他手中便緩緩消散,這令他色變,這乃至一縷由劍氣凝結成的絲線!


    劍氣成絲!


    他曾經在青城山的典籍中看過,劍氣成絲乃是劍術一種極為高超的技法,至少需要劍道達到天人境界才能夠施展。


    這不是技法的範疇,而這近乎於道的道法!


    青城山劍道天人者有幾人?


    十二靈台山主中唯有第十山主溫候是劍道天人境界。


    除了溫候山主之外,還有劍道天人者,便隻有落霞山上那位跌落靈台境界的老劍神了。


    哪怕是青城山掌教與那位洪辰師叔,也被困在劍道大成,技乎於道而不可入。


    而且這縷劍絲中蘊含的劍氣,他在熟悉不過了。


    陸文呆滯的站在原地,雙目無神的看著空空如也的手掌,腦海中一片空白。所有的一起似乎都指向了那個自己最不願意看到的方向。


    “師父!”


    猛然間,陸文猛地抬起頭,朝著記憶中的落霞山奔去。


    越往近處走,隻見那猶如實質的劍絲也漸漸多了起來,仿佛雪花一樣,打在陸文臉上,劍絲內的綠霞劍意讓他一次又一次催動著體內不多的氣血,提升著速度。


    到了最後,劍絲仿佛猶如雪花一樣在天地間漫卷著,落在萬物上,然後消失不見。


    ......


    ......


    夕陽下,一尊佝僂的身影坐在落霞山後山處一不知名的無名孤墳前。


    袁老此時頭發已經全部花白,麵容有些紅潤,微闔的雙目中有幾分微微的渾濁。


    他抬起頭目光穿過猶如風雪般的劍絲,望著眼前的孤塚,眼神有些渾濁。


    他迴想起從前,人生一幕幕如走馬燈般閃過。


    自幼被父母拋棄,被師父抱養上青城山,學習劍道。


    十八歲時,劍道大成,孤身闖蕩江湖,遊曆天下一十三州,結識諸多同仁,快意恩仇。


    二十五歲時,劍道天人,入劍閣得綠霞劍,南下陸家敗陸長生,北上梁家敗梁無邪,為當代第一人,冠絕群英。


    四十歲時,入天門境界,鎮守青城山,執天下劍道牛耳,為天下劍道學子心中無上劍神。


    五十歲時,妖族陣破,獨戰三尊天門大妖,斬殺兩尊天門,經此一戰後卻也跌落靈台,不複青城劍神之名號。


    大戰之後,隱居陸家,又是五十年歲月彈指即過。


    不覺間,百年記憶如滄海一粟,轉瞬而已。


    竹林中,袁仲秋望著眼前孤塚,眼神中無限複雜神情。


    十八歲時遊曆江湖,結識白衣,相伴輕遊天下,天下皆知白衣綠霞之名,不覺間更是情根深種。但為修劍道,斬情決意,再上青城,自此江湖間再不見白衣綠霞之名。


    三十載後,妖族入陣,再相見時,白衣已經入妖族,是天門修士。


    白衣與兩名天門妖王合攻袁仲秋,危機之時,白衣為他擋住奪命一擊。


    袁仲秋領悟青蓮十二景劍之十二樓劍意,斬一尊天門大妖,重創一尊天門大妖。


    五十年前,就在這落霞山上白衣躺倒在袁仲秋懷中,鮮血染紅白衣,她望著袁仲秋笑問道:“袁仲秋你迴答我,是我好看,還是劍好看?”


    袁仲秋望著懷中白衣默然許久。


    “我明白了,在你心中我還是比不上你的劍道。”白衣染血的手摸著袁仲秋的臉,淒然笑著:“事到如今,你連騙我都不肯嗎?”


    白衣薨逝,袁仲秋身受重傷跌落靈台境界,從此銷聲匿跡,世間再無青城劍神之名。


    “袁某一生行事無愧於心,唯負你一人。”


    袁仲秋伸出左手輕輕的撫摸著孤塚輕輕說著,而一陣清風吹過,隻見他的右手袖袍輕飄飄的擺動起來,仿佛空無一物。


    隻見袁仲秋抬起左手並指,劍罡如筆,在孤塚一旁的一塊萬斤巨石上隔空篆刻下十數字。


    “世事萬般不由己,但求無愧任平生。”


    他抬起頭看向西方絢爛的霞光,恍惚間,似乎看到一襲白衣。


    “如今我在劍道上已經走到了巔峰,再也沒力氣走下去了,可以來陪你了,別怪袁某來的太晚了。”袁老輕輕說著。


    他笑了。


    霞光中,袁老輕輕垂下頭顱,盤坐在孤塚前,一如往日間入定打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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