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霧靄朦朧,大日漸露。


    金黃的晨光披在正在重建的西北外宅上,而在官道旁邊的醫館還是那副破敗的樣子,陸文站在醫館外麵神色有些複雜。若是時間允許他還想要把這醫館整理打掃一下,但是自己還要正午之前趕迴白麓城,自然也就沒有了時間。


    他順著樓梯徑直走上了二樓,來到了自己的房間之中,然後爬到了床底下,將一個包裹從一塊脫落的磚後麵拿了出來。


    攤開包裹,這裏麵是自己抄寫的道德經抄本、記載著虯龍勁的那塊布,還有《觀滄水》的功法。至於迴氣丹還有那枚能夠讓自己進入‘訓練小屋’時間減半的暖陽石都被他隨身攜帶著。


    陸文盯著這些東西看了半晌,抓起那本道德經抄本掏出火折將其點燃。他通過跟李少君那些道門的小道士交流,發現這個世界的道門中並沒有五千言的存在,而且這五千言目前也沒有什麽異象產生,為了以後避免麻煩,陸文還是決定將其付之一炬。


    然後,陸文盯著手中虯龍勁與觀滄水的功法看了半晌,然後都塞到了懷中去,起身離開。


    陸文站在醫坊門外,看著還晾在院子中的何甲做的那把椅子,微微一笑,旋即轉身離去不再留戀。


    一刻鍾後,在兩座用銅鎖鎖著的土屋前,出現了一位少年,正是陸文。


    陸文掏出鑰匙打開銅鎖,走進房間,剛推開門就驚起了滿屋的塵土,他與何甲都很久沒有迴來了,這祖屋中早就摞滿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陸文看向牆壁上的一枚孤零零的掛鉤,這原本是用來懸掛弦鋸的鉤子,不過自己連同何甲的那枚弦鋸早就還給了伐竹隊,現在不知道正在誰的手上繼續發光發熱呢。


    站在屋內看了半晌,陸文走出門外,正準備將鎖頭落上鎖。


    “哎!陸文你迴來了!”


    一道聲音卻從陸文身後傳來,他迴身過去,發現是認識的鄰居,也是在伐竹隊的工友,跟他也算熟悉。陸文換上了一副笑顏,“恩,迴來看看。”


    兩人寒暄了一陣,然後陸文看著這中年男子離去,目光低下看向了手中黃澄澄的鑰匙。他原本是想將這祖屋托付給這位鄰居,但是直到辭別,這話也沒有說出口。


    “這陸家三代人辛苦才攢下了這套房,就這麽白給出去的確有些不合適。”陸文笑著將門上了鎖,然後將鑰匙放迴胸前心口處,又看了一眼隔壁何甲那落滿灰塵的同款銅鎖,微微一笑,轉身離開了。


    他沿著門前的道路朝著東走去,路越走越窄,越走越偏。直到一個個孤零零的土墳包子開始出現在眼前,最開始還零零散散的,到最後就成了片。


    陸文準確邁著腳步來到一處比人還高的荒草堆前,而仔細去看會發現在這荒草中還藏著四處墳包。


    這四處墳頭若不仔細看,很容易就會被忽視,也沒有石碑,就這麽孤零零的立著。


    陸文看了半晌,然後彎腰將這墳頭連同周遭的荒草都拔了幹淨。


    一刻鍾後,四處墳頭周圍都清理了出來,墳前也都燃起了香火。


    “這次來的急,就沒有給你們帶吃的喝的,等下次迴來我一定給你們補上。”陸文坐在四處墳前的荒地上,麵對著四處墳包,用低沉的語氣緩緩說著。


    “其實我也沒見過您老幾位,也沒啥感情,但是您放心,吃幹抹淨這事我幹不出來。這應盡的義務,肯定都少不了。不過以後我就要離開陸家了,迴的肯定也少了,您老幾位見不著孫子、兒子也別抱怨。”


    說著,陸文從懷中摸出一個鼓鼓錢袋子,從裏麵掏出四兩銀子,然後在四個墳頭前各挖了一個深坑將一兩銀子埋了進去。


    “您老幾位肯定沒見過這麽大的銀子,我就給您放進去了,在下麵想吃啥喝啥就自己買。至於陸家香火這事就放寬心,我陸文別的不敢保證,但是讓咱陸家開枝散葉、香火鼎盛的信心還是有的,而且很足......”


    接下來,陸文在四個墳頭前嘀嘀咕咕了有半個時辰,才緩緩站起身拍了拍一屁股的泥土,朝著四個墳頭笑著揮了揮手:“我這還有事,就不陪您老幾位多聊了。走了,別想。”


    在三柱剛剛點燃的香火朦朧煙氣中,一道身影逐漸遠去,直至消失在地平線上。


    而西北外宅的一戶草屋,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來人右手提著一大筐的雞蛋,左手輕輕叩指在門扉上敲動。


    “誰啊?”從屋內傳來了一道粗壯的聲音。


    “劉哥,是我,陸文!”少年用低沉的聲音迴道。


    屋內短暫的沒了聲音,約莫三五息後屋內突然傳來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還有劉和道那粗厚的嗓音:“快開門,開門!”


    然後陸文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隨著吱呀一聲,木門打開,入目的是一張姣好的女子麵容,頭上帶著頭巾,額上有細汗,看到陸文時還有些慌張。


    “進來吧。”女子微微一笑,給陸文讓開路。


    “謝謝。”陸文走入屋子中,而一股中藥味道隨之撲麵而來。陸文首先便看到了一個躺在床上那缺了一隻手臂的大漢,正蓋著被子,隻是已經沒有了十幾天前那股精氣神了,麵如菜色,眼神無光,仿佛害了一場大病似的。


    而陸文第一時間還是將目光投向了劉和道的被子。


    似乎是察覺到了陸文的目光,劉和道連忙說:“傻站著幹嘛,快坐啊。小籮你快給陸文兄弟拿條板凳。”


    那姑娘手忙腳亂的連忙抽了張凳子遞給陸文,陸文笑著接過後,這女子靦腆一笑就小跑著走到了一旁傳來中藥味的房間去了。


    “劉哥,你這豔福不淺啊。”陸文笑著說道。


    “小籮是個好姑娘,可惜我是個廢人,配不上他。”劉和道的神色一暗。


    “胡說八道,我看你們倆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誰要是說你倆不般配我頭給他扭下來當痰盂。”陸文嘿嘿笑道。


    陸文一指放在地上的雞蛋,“我專門買的今天剛下的雞蛋,好東西。迴頭讓嫂子一頓給你加一個,補補身子。”


    “去!臭小子,什麽嫂子。”劉和道惱怒道。


    兩人寒暄了一陣。


    陸文神色一黯,說道:“劉哥,對不起。”


    劉和道的神色一滯,但隨即擺了擺手,“你這臭小子,這和你有什麽關係。你再說這話我可就把你趕出去了。”


    陸文露出了笑容,沒再提這茬。


    坐了有一刻鍾,陸文起身告辭。


    “這就走了?一會讓小籮殺隻雞,炒個菜,咱弟兄倆好好喝一杯。”劉和道有些戀戀不舍道。


    “不吃了!午時我就要迴白麓城,該出發去青城山了。”陸文笑道。


    劉和道點點頭,笑著說道:“好好,兄弟你是要做大事情的人,哥哥就不留你了。去了青城山好好修煉。”


    “放心!”陸文一笑,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而似乎是聽到了屋裏的動靜,小籮也連忙從房間裏走出來,與陸文打了個照麵。


    “小籮姐,我先走了。”陸文朝著女子說道。


    “不留下吃點了嗎?”小籮出聲挽留著說道。


    “不吃了。”陸文搖了搖頭,然後轉身離去。


    “陸文!”


    就在陸文快要踏出門檻時,一道聲音傳來,令他停下了腳步。他迴過頭,看向喝止住自己的劉和道,隻見劉和道咧出一個勉強的微笑,“路上小心。”


    “嗯!走了。”陸文點點頭,轉身離去了。


    而等到陸文走後,小籮將門關閉,她轉頭看向劉和道,卻發現劉和道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麵。


    “樊牛,我劉和道對不起你。這話我開不了口啊......”劉和道兩隻手緊緊的抓住身下的被褥,用極細微的聲音將這話一字一詞的蹦了出來。


    而門外,原本已經遠去的陸文不知何時又站在了大門口,將屋內的聲音盡收耳底,原本燦爛的表情也變得有些陰鬱。


    他想到了那名善用絲線的女子,還有那名手持大劍的男子。


    “紅繡娘,青山虎!”陸文緩緩的念出這兩個名字,然後轉身離開了。


    不多時以後,劉和道的情緒恢複的平靜,而小籮則將陸文送來了那一筐雞蛋拿到了廚房。但是不多時,隻聽見小籮的尖叫聲從廚房傳來。


    “怎麽了,小籮!小籮!”劉和道大喊著。


    而一兩息後,小籮的身影出現,她手裏拿著一個半鼓的袋子。走進前來,將袋子遞給劉和道,他接過袋子,入手沉重,袋子已經被打開了,他湊近一瞧,發現裏麵是半滿的一包銀兩,最起碼也要有五六兩重。


    “陸文,你讓為兄拿什麽還你啊。”劉和道看著銀兩麵露苦澀的說道。


    ......


    而北宅,一大早上就出現了一個大消息,失蹤了一整天的北宅管事小姐今天早上在北宅官道上被發現了,發現時已經昏迷不醒。


    “聽說北宅管事小姐找到了?”一個人站在糖葫蘆攤前隨口說道,然後手指了兩串顆粒飽滿,晶瑩剔透的糖葫蘆,“這兩串給我包起來。”


    “好嘞。”糖葫蘆攤主熱情的拿出兩張紙將糖葫蘆包了起來,然後用感歎的語氣說道:“可不是嗎,今天一大早在官道上發現的,聽說昏迷不醒,怎麽叫都叫不醒。”


    來人點了點頭,接過糖葫蘆,然後將兩枚大梁通寶遞給攤主,轉身離開,看方向正是北宅管事府的方向。


    陸文懷揣著兩枚糖葫蘆翻牆進入了北宅管事府。


    比起之前的繁華,如今的北宅管事府已經是一片荒涼,就連丫鬟下人都不剩幾個了。


    陸文避過了幾個丫鬟,輕車熟路的來到了一處有著淡淡幽香的房間,推門而入。走進房間中,入目的便是一個躺在床上的清秀女子。陸文走近觀察了半晌,然後伸手搭在女子的脈搏上,約莫十幾息,收迴手,一臉疑惑。


    “原本五髒都已經衰竭,但是現在卻隻是有些虛弱而已,真是奇怪。”陸文並不懷疑自己的醫術和記憶力,那麽唯一的問題隻能是這位女子了,她身上肯定發生了一些什麽事情才會導致如此。


    若是不出意外,這北宅管事小姐約莫再過幾個時辰就能醒過來。


    盯著女子看了半晌,陸文幽幽一歎,將《觀滄水》的功法從懷中摸了出來,掀開女子枕側的床褥塞了進去。


    “那采花賊害你不淺,這功法也算一點補償了。”陸文輕輕說道。


    想了半晌,陸文又將懷中的迴氣丹摸出,另外在房間內找了個瓷瓶,將一半的迴氣丹倒了進去,又寫了張帖子闡述迴氣丹的功效,然後連同功法一起放到了女子床褥下麵。


    “見麵分一半,你沒意見吧。畢竟要是讓陸家提前找到這些東西,你可一粒都得不到。”陸文笑著說道,然後轉身離開。


    在這北宅管事府又轉了一圈,陸文才從後院翻牆離開了。


    而就在陸文離開不久後,一個房間中有個小男孩正朦朦朧朧的從椅子上爬起來,揉著眼睛,然後他突然發現自己身前桌子上多了兩根糖葫蘆,這讓他在原地愣了半晌。


    ......


    正午時分,將一眾事宜全都安排妥當的陸文騎著一匹老黃馬準時的來到了白麓城陸府。這匹馬,還是他之前騎著的那匹老黃馬,迴援陸家時因為速度不夠快,就讓它留在了營地。沒想到後來它竟然沒死,還平安的迴到了陸家北宅。


    陸文在官道上看到這匹讓侍衛隊牽著的老黃馬時,便將他索要了過來。


    在陸府內,袁老以及青城山眾人已經在等候多時了。除此之外,還有包括多為陸家靈台境的高手送行。而讓陸文注意到的是站在眾人最前方的是一名國字臉的中年男子,身上不怒自威,身邊跟著陸家二叔祖、陸仙語、陸芝雙等人。


    想必這就是陸家家主陸國公了!


    陸文牽著老黃馬來到袁老身前,笑著說道:“師父,我來了。”


    “嗯!”袁老微微點頭。


    “陸國公,我等便先告退了。”青城山眾人施禮笑著說道,陸文也跟著一起。


    “還請老劍神、諸位慢走。”陸國公帶著一眾陸家人微微施禮。


    而陸文則好奇的看了看四周,發現並無馬匹、車輛,於是有些好奇的問道:“師父,咱們難道要走著迴青城山嗎?”


    袁老微微一笑,並未說話。


    而這話被一旁的青城山眾人聽到,臉色都有些不太自然,似在憋笑。看到他們這副表情,陸文便知道自己這是說錯話了。


    接著,就看到青城山為首的一名靈台境修士,隨手一揮大袖,然後陸文就看到一艘約莫巴掌大的小船飛了出來,然後在眾人目光之中迎風便漲,等飛出數百丈遠後,已經變成了一艘足有數十丈長的大船了,而且還是漂浮在天空之上。


    這頓時吸引了周遭人的目光。


    陸文也看的呆滯在原地。


    “太上長老,上船吧。”青城山眾人持禮說道。


    “流光寶梭,真是好久未見了。”看著這艘大船,袁老似乎有幾分感慨。


    “這是為了迎接太上長老您,特意帶來的。”一旁的青城山靈台境修士笑道。


    “師父,能不能把這匹馬也帶上去?”陸文暗暗記下了這艘大船的名字,然後連忙說道。


    袁老扭頭一看陸文身旁的老黃馬,並未作聲,然後陸文隻覺得自己憑空漂浮了起來,而身旁的老黃馬也是一樣,全身各處都沒有著力感,等腳下有了實物之後,人與馬都已經到了這艘漂浮著的戰船上了。


    站在這艘‘流光寶梭’上,陸文新奇的打量了好幾眼,然後內心說道:“我以後一定也要弄一艘這樣的大船!”


    而這艘寶梭,在陸文眼中似乎出現了一道淡淡的波紋,將流光寶梭全部覆蓋了起來,然後就看到底下那巨大的白麓城池以極快的速度縮小著。


    “好快啊!”陸文驚訝的說道。


    “別看了,開始練劍。”這時,袁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讓陸文的的氣勢頓時一滯,變成了苦瓜臉。


    陸文手拿黑石頭一般的劍胎,望著遠處已經看不太清楚的陸家族地盯了半晌,然後在周圍三名青城山小輩的異樣眼光中開始練劍。


    在陸家春神湖中,陸仙語、陸芝雙、何生秋、齊昌平四人望著逐漸遠去的流光寶梭。


    “我們也該走了!”齊昌平笑著說道。


    “去收拾一下,跟我迴泰稷學宮吧。”陸仙語對著身旁的陸芝雙說道,陸芝雙點了點頭。


    等四人準備離開時,齊昌平與何生秋走在了一起,然後他看著何生秋的手驚訝的說道:“師兄,你什麽時候開始戴戒指了?”


    何生秋隨手將戒指掩住,笑著說道:“在外邊攤位上看著喜歡便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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