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陸文朝著袁老恭敬一拜,然後站起身來,目視老者。隻見袁老坐在輪椅上,一臉和藹笑意的看著陸文。


    “感覺如何?”


    陸文微微一愣,然後反應過來,知道袁老這是在問什麽。臉上笑容緩緩收斂,情緒有些低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機遇。”


    袁老望著陸文,伸手微微撫髯,並未出聲,任陸文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


    不過也隻有兩三息,陸文便從這股情緒中脫出,一抬頭正發現袁老正含笑看著自己,他正要說話,卻隻見袁老伸出左手,往空氣作抓取的模樣,然後在陸文微微驚駭的眼神中,隻見一把通體晶瑩剔透,宛若紫色碧玉般的長條玉石被袁老抓在手中,放在膝上。


    “陸文,你且過來。”袁老朝著陸文微微招手。


    陸文看著這塊紫色碧玉出神了兩息才緩過神來,這塊玉石一看就是寶物,自己兩世為人也從未見過這等寶物。而且莫名的,陸文總覺得這淡淡的煙紫色有幾分的眼熟,不過這縷雜念很快被陸文收起,他連忙走了幾步,來到袁老身前。


    隻見袁老將放在膝上的劍胎拿起,含笑將劍胎遞給了有些失神的陸文。


    “即已入我門下,應當有拜師禮。但為師除了隨身的綠霞劍便別無他物了。這塊劍胎由紫斑竹王所鍛造,已有靈體但無靈性,日後你若有機緣尋覓到天材地寶,或許能夠練出一把真正的靈劍。”


    陸文看著身前的宛若紫玉般的劍胎有些出神,同時恍然,難怪他剛才覺得這塊長條形狀的紫玉有幾分眼熟,卻原來是由那株紫斑竹王煉製而成。與這種用天材地寶煉製出的寶物相比,自己那二百鍛的環首刀便顯得廉價無比。


    陸文吞咽了口口水,然後伸出雙手小心翼翼的從袁老手中接過這紫斑竹劍胎,入手的一刹那便有一股微涼的觸感,上麵還有些縝密的紋路,宛若竹葉的脈絡般。隻是表麵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塊未經打磨的中間粗兩頭窄的玉石,若不是袁老提示,陸文根本看不出來這是一塊‘劍胎’。


    當接過劍胎的一瞬間,隻見這劍胎從原本的神異模樣以極快的速度由劍胎內部開始變黑,不到一息的時間裏就在陸文手中變成了一塊黝黑中微微泛紫的石頭,看起來平平無奇,樸實無華。


    “這?”陸文看著劍胎的異變,頓時傻了眼,連忙用驚愕的表情看向袁老。


    隻見袁老笑道:“這劍胎隻有內力注入才能恢複本來麵目,若是沒有內力注入便會神物自晦,與尋常物什無二。”


    聞言,陸文點了點頭,低頭伸手撫摸手中的黝黑劍胎,這劍胎看起來不長,約莫隻有三尺多幾寸,但是重量奇大,單是初上手就要比自己雙手環首大刀的重起碼十倍不止,估摸著最少也有三五百斤重,若不是自己已經習武,根本連這把劍都拿不動。


    雖然陸文如今極限的力量雙臂一震能有千斤之力,能舉起數百斤的東西,但是那把環首刀卻也不過隻有四十餘斤的重量。


    兵器首要的便是要合手,像軍營中也有數百斤重的鐵質兵器,天生神力者或者鍛骨境武者輕易就能舉起。但要是上陣殺敵時還是要使用幾十斤的兵器。生死之間,差之毫厘就有可能殞命,使用數百斤的兵器很快就會力氣耗盡。


    所以這紫斑竹王劍胎雖然好,但自己現下根本無法使用,若是跟同境界的鍛骨境高手廝殺,很容易就會因為武器過重而導致招式流轉不暢。按照當前進境估算,最起碼也要等到鍛骨小成才能將這紫斑竹王劍胎自如使用。


    不過......


    陸文低頭看了一眼這坑坑窪窪連那頭是劍柄那頭是劍尖都分不出來的劍胎,頓時有幾分嫌棄。說好聽些是劍胎,說難聽點這就是個棒槌。能被天門境老祖宗和師尊看中,這絕對是個寶貝,但是對於現在的自己來說根本用不上,若是隨身帶著,還容易影響步伐身形。


    經曆數次生死戰鬥,陸文現在務實的很,外在的東西再珍貴也沒有自己這一條小命珍貴。這東西與自己的關係就好像和氏璧,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是消息走漏,怕不是又被多少人盯上。自己有灰色空間和虯龍勁,還有老祖宗為自己伐髓洗經,縱然以前資質再怎麽差勁。陸文也有信心在有生之年達到靈台境,到時候想要一把還不是‘靈劍’的劍胎還不是手拿把攥?


    所以隻是一瞬間,陸文心中就有了思量。


    “師尊,這禮物太貴重了,徒兒何德何能能夠擁有如此寶物。”陸文抱著‘棒槌’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隻聽膝蓋與青石地板發出一聲巨響,而陸文臉上更是一副痛哭流涕的表情,仔細去看,眼圈發紅,眼淚更是流了滿麵。


    袁老看著陸文這一副模樣,笑著搖了搖頭,隨後用著無奈的語氣說道:“你這個老匹夫還真是所言不假。”


    哈?


    陸文抬起頭來,臉上的淚水還未幹涸,眼圈透紅,這副哭相現在又摻入了幾分好奇。


    “哈哈哈!我陸家子弟,老夫豈能看不透徹?這次可是老夫贏了。”隻見一道極高的身影自突然打開的房門中負手走出,正是陸家老祖,他臉上還有幾分得意的神色。


    陸文跪在地下聽到陸家老祖的話,內心一驚,頓時明晰了這一切。原來眼前的兩位‘百歲老人’早就知道自己的反應,甚至還為此打了個賭?陸文頓時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扒光衣服的人扔到了聚光燈下,任何一點小心思都無所遁形。


    果然人真是越老越妖,以後跟這些老妖怪打交道還是坦誠一點的好。


    等他走進,看著跪在地下的陸文嗔笑道:“還不快點滾起來。”


    陸文抬起頭,眼淚汪汪的喊道:“疼!”


    是真疼!


    剛才陸文隻是想營造一些氣氛才突然下跪,但是卻忘了自己懷裏還抱著個數百斤的‘棒槌’,根本控製不好力道。雖然已經是鍛骨境,但是肉體與青石對撞的下場依舊沒有什麽變化,陸文登時疼的流出了眼淚,可謂是本色出演,現在更是感覺雙腿已經麻木。


    過了十幾息,陸文抱著劍胎恭敬的站在兩個老妖怪麵前,隻有眼圈還有些紅。


    “老夫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還想在我們麵前耍小伎倆?你以為人人都是慧空那個呆子嗎?”陸老祖對陸文嗬斥道。


    陸文低頭不語,隻顧點頭,內心卻是腹誹。這陸家老祖不知道活了幾百歲,恐怕這句話是真的物理意義上的。


    至於慧空老和尚......陸文想了一下,隻覺得老祖宗說的有道理。


    “你這劣徒,這靈劍劍胎多少人可遇不可求,你卻急著往外送。”袁老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說道。


    “你這老匹夫還沒看清這小子的本質?就算是天塌下來也沒他的一條小命重要。恐怕你這青城劍神一世英名就要毀在這小子的身上了。”陸家老祖一旁笑道,陸文隻是撇了撇嘴,考慮到容易挨揍,自己還打不過,就並未反駁。


    “哎~萬般不由己,皆由天注定。”袁老微微歎了口氣。


    “何須管什麽破天破命?我看不如這樣,你要是擔心這小子毀了你的名聲,可以廢了這孽徒,我偌大的陸家,子弟無數,什麽樣的天驕沒有,還愁找不到人繼承你的衣缽?”陸老祖站到袁老身旁,目光看著陸文,語氣肅穆。


    聞言,陸文驚出一身冷汗,正要開口之際,卻聽到袁老淡然說道:“時候不早了,陸大先生還要宴請其他大族門派,若是無事,還請先迴吧。”


    隻見這位陸大先生氣勢頓時一窘,不禁幹咳了幾聲,然後負手離去。


    等陸大先生走出門去,卻看到門外有一位拄著拐杖的老者正在等候,見陸老祖出現,連忙迎了上來,然後低聲說道:“老祖宗為何對一位油滑的小輩如此看重?”


    “你怎麽看他?”陸老祖輕聲問道。


    “機心太重,貪生怕死,資質平平,未堪大用。”陸家二叔祖低吟一陣,說出自己的評價。


    卻見陸老祖一笑,“此子恐怕是我陸家當代中天賦僅次於仙語的一人,雖然修煉的年齡太大,無法問鼎天門,但若能成長起來,亦能穩穩踏足靈台。”


    陸家二叔祖抬起頭,有些驚訝的看著麵前的老者。陸家當代第一人便是陸仙語,身負陸家與泰稷學宮兩大世家、宗門的傳承,放眼當今梁國,也是橫壓一代的天驕。雖然修為進境還隻是先天凡息,但是其中隱秘他作為陸家二叔祖卻是清楚地很。能夠獲得僅次於陸家大小姐的評價,還是老祖宗親自說出口,著實讓他驚訝。


    “至於貪生怕死。”陸老祖淡然一笑,負手道,“我輩修士誰不怕死?誰機心不重?生前死後,白骨一捧,又能修什麽道?練什麽武?”隨後負手離去。


    陸家二叔祖在原地呆立半晌,才恍然驚醒,連忙追隨陸大先生而去。


    ......


    小院中,隻剩陸文與袁老一老一小,大眼瞪小眼。


    “這劍胎你當真不要?”袁老笑著問道。


    “師父所賜,徒兒怎敢不要。”陸文抱著‘棒槌’,一副苦瓜臉不甘願。


    袁老瞧見陸文這副模樣,搖了搖頭苦笑兩聲,然後才正色道:“這劍胎對後台境界的武者來說太過雞肋,沒有內力催動,便隻是一根死物。唯有到了先天境界才能發揮出其幾分威力,將這劍胎現在給你是要你了解劍胎,以後才能根據自己的需要去鍛造出最合適自己的靈劍。”


    聞言,陸文恍然大悟的樣子好奇問道:“原來師父是要我日夜抱著這根棒......劍胎睡覺?”


    話音未落,隻見一道綠霞出現,重重的在陸文腦袋上敲了一下,吃痛之下,陸文抱著‘棒槌’,眼淚汪汪。抬頭看去,卻是一柄泛著瑩瑩綠霞的寶劍,宛若翠竹,懸浮在空中,剛才顯然是用劍柄敲了一下自己的頭。


    “胡鬧!”袁老正色道,然後說道:“你既然入我門下,便要開始修習青城劍術了。從今往後,每日用這劍胎揮劍五千次,練習完之後,我會將劍胎收起。”


    “五千次?”陸文低頭看向懷裏的‘棒槌’目瞪口呆。


    “你方才不是還說‘無招勝有招’嗎?想要無招,便要先有招。由有生無,由無生有,如此一個循環你的劍法才算登堂。讓你揮劍,是要你充分了解手中的劍,了解它的一毫一厘,一分一寸,了解用它揮出的軌跡,凡此種種,才算是了解。不是讓你抱著它睡覺。”袁老笑看著一臉苦哈哈的陸文。


    “哦~”陸文將劍胎放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至於袁老從哪裏知道‘無招勝有招’這句話,他也不去深想了,這種老妖怪都太可怕了,自己這種小雛雞在他們麵前能做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乖乖躺平、坦白從寬。


    “那師傅,我推您去參加陸家晚宴吧。”陸文殷勤的說道。


    “不去了,你從今天便開始修煉,今夜不揮足五千劍便不準睡覺。”袁老一撚長髯,淡然道。


    陸文卻是傻了眼,呆愣在原地。


    ......


    半個時辰後,齊昌平悠閑的踏進小院,口中高喊。


    “陸文兄!我們同去赴......”話音還未落,齊昌平的腳步戛然而止。隻見在小院中,一個少年赤裸著上身,手中拿著一塊黝黑的石頭正在不斷地揮舞,身體周遭不斷有滾滾熱氣蒸騰出來。


    而在少年身前,還有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者,手中正拿著一根小竹竿,隻要少年動作稍有不足,小竹竿便精準的出現在那個部位,將少年的動作糾正過來並留下一條鮮紅的痕跡,如今隻見少年上身幾乎布滿了紅印,尤其是兩條胳膊,與剛剛出爐的鹵豬蹄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副景象,讓齊昌平愣在原地,手足無措。


    而那邊陸文看到齊昌平到來,卻仿佛看到了救星,連忙擠眉弄眼發信號。


    “去轉告一聲,今夜的晚宴陸文不去了。”袁老淡然的聲音傳來,齊昌平頓時如釋重負,連忙拱手道:“拜見老劍神,小子明白。”然後抬起頭給陸文傳送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便拔腿就跑,溜出門外去了。


    沒義氣啊!


    這都是什麽狐朋狗友啊!


    陸文心中這個氣憤!


    啪!


    一條鮮紅的印跡又出現在陸文的手腕上。


    “又偏左了半寸。”袁老聲音也應聲而至。


    陸文欲哭無淚,隻有手持劍胎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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