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等一行陸家四十餘騎正在往陸家趕時,在已經陸家一百多裏之外,兩道匆匆的人停留在了一處山丘的背陰處。


    一塊巨石之下,一道魁梧人影扶著巨石,額角有冷汗,眼神中有經曆生死之後的心有餘悸,這人正是剛才手持巨劍攔住陸文以及一行陸家侍衛的那名劍客。


    在他身後一丈處,有一道窈窕身影,一手拿小冊子一手持狼毫筆,在她的右手小指中段似乎閃爍著光芒,仔細一看是一小段縝密的銀白色絲線,仿佛一枚小巧的戒指。她低頭,用狼毫在小冊子上微微一勾,然後將手中的物件收拾起來,抬頭望向正扶著巨石的劍客。


    “十名鍛骨境,隻殺了一人。”她用著平淡的語氣說著,聽不出悲喜。說完,紅繡娘便看著遠處的劍客,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男子迴過頭來,想要朝著紅繡娘擠出一絲往常那般樣子的笑容,但是這笑容卻比哭還難看,全然沒有往日的灑脫味道。劍客蹲在地上,雙手捧起一捧雪,在臉上使勁搓了搓,然後苦笑說道:“你不是劍客,感覺不到。剛才我們被一股極強的劍意鎖定了。”


    紅繡娘秀眉微蹙,但是與麵前的劍客同行多年,她並沒有懷疑他的話,最終還是微微歎了口氣,“可惜,若是再有一刻鍾,這次任務便能完成了。”說罷,又抬起頭,眉眼蘊含幾分調侃的笑意,“原來我以為你是個明知前麵是火坑也要親自去趟一趟的人,現在看來,似乎是我看的淺了。看來你也能安然的活到老死呢。”


    麵對著紅繡娘的調侃,若是往日,劍客是一定要爭上一爭的,但是此刻卻沒有氣力去爭了,隻是長舒了口氣,小聲嘟囔著:“那可比火坑厲害多了!”


    “走吧,這次任務雖然失敗,但是沒想到陸家竟然有這種高人潛藏。我們迴去也不會受到太重的責罰。”


    劍客點了點頭,搖晃著站起身來,朝著遠處走去。


    看著劍客的動作,紅繡娘出聲問道:“你要去那裏?”


    “去找把劍來。劍客沒有劍,那還能叫劍客嗎?”劍客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紅繡娘微微一笑,邁步跟了上去。


    兩人逐漸遠去,在雪地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


    這一夜漫漫長夜終究還是過去了,東方的天際線上翻起了一片柳葉大小的魚肚白,原本黝黑的天色也逐漸變成清晰,天上的星辰與月華也漸漸消失。


    而在距離陸家北宅約莫三十裏的官道上,一行四十餘騎正在疾馳,四十餘騎踏過,留下的是滿地的泥濘雪水。


    就在這時,在這隊騎兵的最前方有一人突然朝後伸出手臂,做警示狀。麵對著這突然而來的警示,四十多人的動作整齊劃一,紛紛將腰間的長刀抽出,目光死死的盯著前方以及四周的動靜,以最快的速度進入了備戰的狀態。


    陸文騎著一匹馬在隊伍的前首,跟在作出警示的陸開山身後。看到周圍四十多名陸家侍衛那幹脆利落的動作之後,不禁有些唏噓。自己跟這些陸家侍衛待了有四個多月了,對這些人的習性十分了解。


    若是說以前有人給他說,這些侍衛能夠如此默契的整齊劃一的進入戰備狀態,而且有這種在山林中搜尋獵物的般的小心謹慎。他是絕不相信的。


    陸家的侍衛每日都會進行操練,但是論起強度比起自己印象中前世軍隊的訓練標準可謂是差的有十條街那麽遠。每日早起排成隊,站站操,然後互相拿著刀比劃兩下就算是一日的訓練程度了。


    但是現在經過了這一次南嶺的曆練,這四十多人已經有了宛若戰場老兵般的默契,行事作風與以前截然不同,幹脆利落,少說話多做事,個個身上都帶著幾分血煞兇氣,已經可以做到一瞪眼就能讓小兒止啼的地步。


    “果然還是生死之間最能磨練人!”陸文內心感慨,這些侍衛受到磨礪,自己又何嚐不是呢。


    經過這次時間算不上太久南嶺之行,陸文隻覺得自己比之以前大有不同。雖然自己以前也會努力練武,努力修煉,但是更多的還是出於對武學的好奇,以及對這個世界探索的心態。歸根結底,還是一種旅行者的心態,哪怕穿越一年多,自己凡做事都是以一直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待,不願主動的去融入這個世界。


    在自己眼中,這個世界就好像是一個100%開放世界遊戲,而裏麵的人則全都是高智能化的npc。而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過客,於是一種天然的玩家與npc之間的隔閡便形成了,所以一年多來,雖然跟一些人有些酒場關係,但是真正交心,有了幾分感情的便是何甲一人了。


    修煉功法雖然看著勤奮,但是主要的驅動力還是興趣與好奇。不消別人說,自己便知道,因為有著灰色空間的緣故,修煉起來要比旁人簡單,在灰色空間中可以無限製的進行試錯,也就導致修煉進度比旁人快上許多。而這種能夠感受到隨時都在進步的快感,又給了自己正反饋,讓自己有動力去繼續修煉。


    但是也正是這種想法,讓自己更加覺得這就是一個遊戲世界,越發覺得融入不進去了。雖然麵上沒有出現,但是內心之中,是已經出現了驕傲自大、得意忘形等情緒的出現。


    然而這次南嶺之行,經曆了種種變故以及生死關頭,就仿佛當頭一棒喝,將自己打醒,心中已經不在有這是一個遊戲世界的想法了。


    這個世界是真實的,所有人的人跟自己一樣,有血有肉,有感情,會哭會笑,爹生娘養,也會死。


    這一次南嶺之行就像是一根繩子,將逐漸飄香天空的自己從天上硬生生的拉了下來,讓自己墜在泥濘的土裏,感受到土地的堅硬與疼痛,但同時也真正用雙腳感受到了土地的廣博。


    真要說起來。


    這種腳踏實地的感覺,甚至要比起胡塗給的三重天狐幻夢,手中的二百鍛環首刀等等還要重要。甚至,要比自己的身上那個不知道藏在哪裏的灰色空間還要珍貴。


    無論是灰色空間,或是虯龍勁,亦或者天狐幻夢、環首刀,統統都是外物。


    隻有這一顆心、一具身體才是自己。


    心正,則身正,則不會迷失在外物所帶來的滿足感中。


    這一刹那,正在馬背上顛簸的陸文,恍然有種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往後種種譬如今日生的頓悟感。


    劍利,何及心堅?


    劍利,何及心堅!


    雖然這一刹那的心境變化並不能給自己帶來什麽實力上的變化,但是自己已經有了主動去接受以後所遇到的困難的覺悟了。


    這份覺悟,十分重要。


    陸文眼神平淡,手中出鞘的環首刀拖在身後,刀刃向下壓著。


    而在遠處,一大群看起來陣型散亂,潰不成軍的山匪正沿著官道朝著這邊倉皇逃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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