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城門處。


    呂文煥一身戎裝,身後站著倆隊親衛,背著雙手從軍營中走了出來,徑直到了這襄陽城下。


    趁著夜色,他看著那城牆上上下下守備齊全、嚴陣以待的士兵,眉目中有些愧疚閃過,不過隨即便一抹而逝,化為了堅定之色。


    隻見這位襄陽城守將大手一揮,便有一守將上前稟告道:


    “將軍!今夜這蒙古大軍很是安靜,沒有什麽風吹草動。”


    “有我等在,必不會讓這群草原的韃子們可趁之機,請你放心!”


    看著眼前這信誓旦旦的守將,呂文煥默了默後講道:


    “你做的很好,但從今天開始,就不用繼續守了。”


    “將軍何出此言?”


    聽到呂文煥語氣放緩突然說出的話語,這守將似有些不解,忙抬頭看著自家將軍開口詢問道。


    如今戰事吃緊,敵強我弱,僵持了多年的戰事危在旦夕,為何自家將軍會有此一說?


    “本將昨日剛接到消息,隔壁樊城陷落,全城上下被屠,方圓數十裏內人煙寂寥,作為襄陽城守將,本將要為整個城內的百姓和士兵著想。”


    “所以經過商議,本將已經決定了,向城外的蒙古大軍投降!”


    “宋廷事到如今早已經無力迴天,八年抵抗,本將也算是對得起朝廷了,今後若是有罵名,我呂文煥一人擔著!”


    “開城,投降!”


    呂文煥深吸了一口氣後,將懷中揣著的令牌直接摸出,隨後麵容嚴峻,對著眼前的守將肅聲講道。


    “向蒙古人投降?!”


    守將不敢置信的驚唿出聲。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襄陽守將呂文煥大晚上親自前來,竟然是要他開城門,向外麵那些蒙古韃子投降來的。


    要知道,他幹這城門守將,幹了整整十年啊!


    從那蒙哥大汗大舉進軍開始,到忽必烈繼續南下為止,大大小小戰役不下數十場,就沒有一次是他落下的。


    自己的袍澤戰友,大部分都死在了與蒙古韃子的戰爭之中,可以說他這輩子與蒙古人之仇怨,不共戴天!


    現在讓他個城門守將親自開門投降,這比殺了他都難受!


    “將軍,咱們和這蒙古人整整打了八個年頭,雙方仇怨早就積蓄已久,即使咱們開城投降,又能討得了什麽好?”


    “而且有郭靖郭大俠在,再加上那些來自五湖四海的武林高手,咱們也未必扛不住這蒙古人的進攻!”


    “將軍,不能降啊!”


    令牌在手,這守將深知自己沒法子擅做主張,但是他心中依舊想要呂文煥改變主意。


    旁邊的戰士聽到這邊的動靜,也將疲憊的目光望了過來。


    連番戰役,早已經將他們的精神折磨殆盡。


    乍然聽到大後方說要開城投降,每個人的目光中都帶出了一些茫然之感。


    若是開城投降,那自己這幾番出生入死,又有何用?


    看到城牆處生出的一陣陣騷動,呂文煥握緊拳頭,目光中流出愧疚。


    他也知道,如果開城投降,那就是辜負了襄陽城曾經死去的所有將士,但是如果不投降,等到蒙古大軍兵臨城下,破城而入的時候,那就真的是迴天乏術了啊!


    樊城之景曆曆在目,無時無刻不警醒著呂文煥。


    如果他日襄陽城破,會不會也是如此之景?


    他賭不起!


    轟隆隆!!


    一陣劇烈的響動自城門外響起,位於城牆上駐防的士兵往下一望,就看到無數黑壓壓的蒙古大軍深夜進發,直湧到了襄陽城的數百米外!!


    那陣仗整齊,行伍之間沒有一絲倉促之感,一看就是早有準備。


    “呂文煥將軍何在?!”


    蒙古軍帳下,一悍勇將士跨著高頭大馬,衝到了城門之下,扯開嗓門對著那城牆頭上便直接高聲喊道:


    “之前你與我軍便商議好了,就於今日晚上開城投降,不知可還記得此約定?”


    “我家大汗,素來便曾聽聞將軍大名,數年如一日勤勤懇懇守衛襄陽城,從未曾懈怠,不知讓我蒙元大軍多少勇士折戟沉沙!”


    “我家大汗惜才,因此隻要將軍率領軍伍投降,那麽之前舊事便就此一筆勾銷,我等入城之後,絕對不碰襄陽城一草一木,往昔種種,就當作從未發生過!”


    “將軍可在?如果在的話,勞煩給在下一個迴話!”


    聲音響起,又引起了城牆頭上陣陣騷動。


    本來麵目嚴峻的守城將士當即愣住,靠得近的更是互相交頭接耳起來:


    “咱們...要投降了?”


    “為什麽啊!”


    有人聽聞此言,當即憤懣無比,隻覺得自己這麽多年的拚死血戰,都淪為了白費功夫。


    也有人喜極而泣,聽聞下方蒙古將領說不殺一人,心下惶恐終於放下了大半。


    生死之前,各人有個人的見解,不過心下存著僥幸的,大都是剛上戰場不久的新兵。


    他們怕死,懼死,是因為還沒有活夠。


    但是那些沙場百戰,一聲無牽無掛的老兵油子,早就轟動了起來。


    這個消息對於他們來講,是不可承受的。


    這代表了他們往昔所有的抵抗,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郭靖大俠呢?”


    當此時,城牆高台上,有一參軍前是武林中人的戰士當即高唿道。


    “就是,郭大俠呢?”


    “我們之所以來這襄陽參軍報國,就是因為受到郭大俠感召,特此前來抵禦這蒙古韃子!”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隻有郭大俠的信紙,才能使喚的動老子!其餘的家夥,算個屁!”


    “如果今天硬是要投降這蒙古韃子,那老子寧願不參這軍!”


    一橫刀於城牆之上的壯漢聽到這些消息,當即一口唾沫星子往那城牆之下吐了出去,隨後將頂上頭盔直接砸在了地麵上,持著手中長刀惡狠狠的道。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本來隻是一聲質疑響起,下一刻整片城牆之上,但凡是之前受到郭靖俠義名號感染,特地不遠千裏前來這襄陽參軍的武林中人,全都鬧騰了起來。


    正所謂俠以武犯禁!


    普通戰士可能對於上官命令心有戚戚,不敢違背,但是這些曾經刀口添血,混跡江湖的武林中人,可從未有這分顧忌!


    隻要惹毛了他們,哪怕是提刀砍了上官首級,流亡天涯又能如何?!


    不過是生死台上走一遭罷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下一刻,這巍峨雄關之上便率先一分為二,一者是那五湖四海匯聚而來的俠義之士,隻想見到郭靖一麵,看看他們敬仰的郭大俠是如何說道的,另一者便是由呂文煥親手帶出來的士兵,他們一言不發,舉止躊躇,不知該如何行事。


    “看,是郭大俠!”


    就在此時,一道驚唿聲從那城牆之上傳開。


    循著這出聲之人的目光望去,那遠處匆忙往此地飛奔而來的威嚴身影,正是五絕之一,北俠郭靖!


    “郭大俠,你可來了!”


    “今日隻要你一聲令下,那我等即刻便脫了這身軍服,唯您馬首是瞻!”


    “無論是要死戰這襄陽,以全忠義之名,還是要砍了這呂文煥首級,以此亡命天涯,我等都聽你的!”


    “對,咱們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來這襄陽是為了什麽?”


    “不就是為了保家衛國嗎!今天這老小子要開城投降,那老子就敢砍了他的頭!”


    一群與郭靖相識的武林高手見到郭靖來後,當即便飛身竄到了他身前,扯著粗狂的嗓門,一邊張口就來,直把不遠處的呂文煥氣的麵色漲紅,偏生又沒有什麽反駁的好方法,隻能幹瞪眼的看著。


    郭靖剛剛迴府,正準備歇息就聽到外麵發出了響動,還沒走出府中,便見到了一氣喘籲籲的俠客前來通風報信,知曉了呂文煥行動之後,當即便披起衣服往這城門處趕了過來。


    趕到這城門口處時,才發現局麵到底焦灼到了什麽程度。


    放眼望去,那曾經受到他感召前來的武林中人,一個個都聚攏了起來,不願開城投降,起哄喊著要見他。


    見到這一幕,郭靖也有些無奈,隻能運起真氣,對著這城牆上下一口喝出肅聲道:


    “諸位,且聽我一言!”


    “我郭靖立身於這襄陽城內八個年頭,對於蒙元南侵,隻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誓死抵抗,決不投降!”


    “這次呂將軍所為,我郭靖雖然知曉,但不怪他。”


    “為將多年,共同征戰之下,我也懂得他的顧慮,他選擇開城投降,為的也是這襄陽城內外的軍民袍澤,還有那滿城百姓!”


    “因此,我並不怨他!”


    “不過理解歸理解,但是我郭靖並不認同他的所作所為!”


    深深吸了口氣後,郭靖徑直走向了旁邊默不作聲的呂文煥處,背後凝聚的是在場所有將士和武林人士的目光。


    “呂兄,你意已絕?”


    郭靖抱拳,語氣莊重。


    看著眼前年齡已大,不過身姿仍舊挺拔的武林盟主郭靖,呂文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後,方才長聲一歎。


    “郭兄弟,既然已經休息了,為何還要起來呢?”


    呂文煥好似在一瞬之間又蒼老了許多,本來洪亮的聲音也變得有些沙啞了起來。


    他此舉就是想要趁著郭靖休息不知情的情況下,先行打開城門投降引得蒙古大軍進入,等到木已成舟後,想必郭靖也無力迴天。


    到那時,也能保他一家老小安康,安度晚年。


    不投降,那就是屍橫遍野,滿城無一人可以生還!


    除去對不起朝廷以外,他呂文煥自認也算是對得起這襄陽一眾軍民了。


    “本來這千古罵名,我一人擔著便好,可你既然來了,你叫我如何自處?”


    這襄陽能撐住這麽長時間,其中除去他呂文煥殫精竭力外,還有半壁江山都是靠著郭靖撐著的。


    要不是他廣發英雄帖,號召天下英雄豪傑匯聚襄陽城內共同參軍抗元,恐怕這襄陽古城也撐不了這麽長時間。


    呂文煥心裏清楚,既然郭靖來了,那他想要開城投降,恐怕做不到了。


    下麵迎接的,估計就是那城外浩浩蕩蕩的蒙古大軍進攻了。


    想到這裏,呂文煥麵容憂愁。


    就算今日能擋得住這蒙元進攻,可這襄陽又能擋住幾時呢?


    陷落,也不過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父親!呂伯父!”


    就在兩人僵持,局麵一度緊張之時,一道聲音從後方響起。


    “襄兒?你才去川蜀不過幾天,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


    聽到那如銀鈴般熟悉的聲音,郭靖眉頭一展,轉過身子往身後望去,看到那熟悉的黃衣身影後,突然有些驚訝的開口道。


    細細看去,可以看到郭靖眉頭間皺了皺,有些複雜之感從麵目上流露而出,似乎是不想在這個時候見到郭襄一樣。


    正如郭襄想的一樣,郭靖之所以讓她前去川蜀求援,就是想要支開她,以麵襄陽城破,導致其身隕於此。


    作為襄陽指揮之一,郭靖自然知曉以現如今襄陽的狀況,恐怕撐不了多久了。


    即使今晚不破城,一周之內估計也要陷落。


    到時候誰留下都沒救,還不如趁早支開,留待有用之身。


    “這不重要,父親!”


    “我搬來救兵了!”


    郭襄一襲黃衣,從不遠處飛奔過來,一邊跑一邊說道,後麵還跟著大小武和張三豐。


    看到陌生人跟在自己徒弟和女兒身邊,本來郭靖還細細打量了兩眼,可當他聽到郭襄所說之後,當即便顧不得繼續打量張三豐,而是轉過頭來看向郭襄,有些不敢置信道:


    “襄兒,你說什麽?”


    “侄女,此事可不能胡亂開玩笑!”


    這一刻,呂文煥與郭靖同時開口,隨後二人對視一眼,目光中俱都帶著驚詫。


    忽必烈蒙元大軍一分為二,一攻襄陽,二打川蜀,這點作為襄陽守軍,他們二人是知道的。


    毫不誇張地說,川蜀戰局的緊張程度,絲毫不比襄陽來得差勁。


    但這種情況下,郭襄說她從川蜀搬來了救兵?


    轟隆隆!!


    一陣炮火轟鳴之音響徹而起,讓本來還有些不可置信的二人當即麵色一變。


    等待許久的蒙元將領見到襄陽城內亂作一團,遲遲未曾發話,當即不再猶豫,迴去稟告完蒙古將領後,當即便直接炮轟了襄陽古城。


    大戰,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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