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塞頓牽著她的手向前走去。


    “外麵究竟出了什麽事情?”沈略覺得波塞頓過於平靜了。


    “那是他們的事。”波塞頓這樣迴答道。


    黑暗中他的手是唯一的牽引,沈略如同風暴中心的船隻,肆虐的風雨摧枯拉朽,而台風眼風平浪靜,一如母親的懷抱。


    地下室裏的燈光打開時,沈略看到了她從沒有想象過會見到的東西。


    地下室的最顯眼處有一個透明冰櫃,裏麵躺著一個美貌婦人,有著同波塞頓相似的容貌。


    低溫的冰霜結在了她的臉上與發上,如果不是因為臉色過於慘白,那麽幾乎像是一個睡美人了。


    死者躺在此處,以沉默指證兇手。沈略站在原處一動不動,覺得有點想吐,而如芒在背的錯覺讓她不得不站直了。


    “媽媽。”


    他像是介紹似的,聲音傳來時撞擊著並不寬敞的地下室的牆壁,有著一陣若有若無的迴聲。


    那態度太過平靜,沈略不敢迴頭,隻能掙紮似的發問:“你做的?”


    那像是一件藝術品,波塞頓必然會喜歡的藝術品。


    或許他的父親幫忙處理了他所不能處理的,並且包庇了他。


    她沒有聽見迴答,隻聽見了地下室以外傳來的聲音,尖叫聲亂七八糟地上躥下跳,沈略微微抬起頭,不確定外麵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感受到了波塞頓的欺近,唿吸聲在她身後很近的地方。


    “這裏很安全,媽媽會保護我們。”


    他的口氣篤定極了。


    砸門的聲音倏忽傳來,沈略幾乎覺得心髒上最後一條弦繃斷了。外麵是什麽誰,剛才那群人嗎?


    “怎麽,躲在這裏了?還把門鎖上了?”門外傳來的聲音很是不屑,砸門的聲音持續不斷地傳來,沈略往後退了一步,不安地看向波塞頓,波塞頓隻是無聲地從角落裏抽出了一把久置的刀。


    那似乎是把已經落灰了,已經鈍了的刀,上麵有難以看清的汙垢,也許是誰的血跡。


    抵著門的棒球棍棒傳來了折斷的聲響,腳步聲逐漸近了,而似乎不隻一個人。


    沈略似乎理解了波塞頓口中的“壞人”是什麽意思,至少從現在看來,他們不可能是好人。


    還真像是前有狼後有虎。


    恐懼來源於人的本能,沈略感覺到了身上微弱的戰栗。站在她身邊的波塞頓也許是感受到了她的顫抖,突然抱住了她:“我在呢。”


    “三個人。”波塞頓輕聲說。


    他什麽都不懂,故而無知者無畏。


    “怎麽還有兩個人啊哈哈!”打頭的那個的臉已經從黑暗中露了出來,他看上去二十多歲,白色的外套上有大片的血跡,並沒有什麽女人,大概這些血跡就是她的。


    “沒關係。”波塞頓甚至還在安慰他,也許他沒有傷害自己的想法。


    “大哥那是什麽?”其中一人忽然驚恐地問道。


    他指的是波塞頓躺在冰櫃裏的母親。


    打頭的那人剛才顯然隻關注到了站在最顯眼處的的兩個人,而自動忽略了牆上的什麽東西。


    但是他看一眼,當然就明白。


    他低聲罵了句,然後臉上照舊露出了那種殘忍的笑容:“這裏還真有趣。”


    他話沒有說完,便感受到身後傳來一陣犬吠,借著站在他身後的那個跟班渾身的重量都壓了上來,他忙著往前一躲,往後看去的時候,看見一條大型犬正咬著他跟班的腦袋。


    絕對不會是寵物和主人玩鬧時候的那種咬了。


    門外站著一個男人,他剛想說什麽,就覺得心髒冰涼。


    約翰把槍收了起來,動作紳士至極,皮鞋的鞋尖踢開了癱軟在地上的屍體,沾染上了些許血跡。德牧一反剛才的兇猛,親昵地跑到了他的腿邊,黏著他歡快地叫。


    約翰看著站在他夫人邊上的兒子,臉色有點不快,他用英文抱怨道:“家裏被你弄得一團糟。”


    “抱歉。”波塞頓微微垂下頭往外走去,看上去是真心實意地歉意。


    一切似乎都平淡無常,約翰看了一眼亂七八糟的地下室,往外走去。


    卻忽然有很輕的鋼琴聲響了起來,讓本來已經走到了門口的約翰迴過了頭。


    “誰在那裏,波塞頓?”


    沈略迅速按掉手機的動作並沒有挽救現在的這個場合,他有些不安地抬起頭,波塞頓沒有低頭看她,隻是直直地站在那裏,微微皺眉。


    他既沒有對沈略說什麽,也沒有迴答他父親的問題。


    氣氛一時間有些僵持。


    波塞頓的手中還沒有放下那把刀,而約翰已經越過台階走到了地下室中。


    你聽過藍胡子的故事嗎,地下室裏總是有一些秘密,一些不可為人所透露的秘密。


    就像每個人都有他們的各自的秘密一樣,而波塞頓能看到的是所有的秘密。


    誰憎恨誰,誰殺了誰;誰愛上誰,誰吻了誰。


    他當然也有他自己的,有時候他也想吻一吻他愛上的人,卻總覺得此時不應當是最好的時候。


    距離他目睹他的母親死去,十年。距離他第一次見到沈略,三個月。


    他不能夠永遠旁觀,他總該做點什麽。


    沈略醒來的時候,在她身邊的隻有一群警察,他們麵色凝重地詢問著事情的經過,沈略問了好幾遍波塞頓的去向,他們麵麵相覷,卻又不迴答。


    “他沒事。”最後在離開之前,其中一個人忽然告訴了沈略這個消息。


    沈略的心口忽然一鬆。


    這是個大案,死在地下室的兩人的身份原來是警署通緝已久的毒販,屋中的那條德牧或許有著狼的血統,不論見到了誰,都會露出兇惡的神情,好幾個警官才徹底把他製伏,最後從它的排泄物中檢驗出了人體的成分。


    冰櫃裏安詳地躺著的女人是約翰先生過世已久的妻子,她顯然不是因病去世。


    而約翰先生則死在了冰櫃的邊上。


    警官們當然不能認定是沈略做出的這些事情,但是她依舊是重大的嫌疑人(雖然並沒有什麽證據),也許是殺人者的幫兇。


    在醫院的最後一天,警官們再也沒有限製沈略的人生自由,沈略問及時,他們才告訴她最後的裁決。


    她一時間覺得有些茫然,肩胛骨上的槍傷還未痊愈,故而隱隱作痛。它恰好在心髒上方一些的位置,再下去幾寸可能沈略就沒有辦法在此處思考這個問題。


    沈略提著白色的紗裙站在鏡子前麵,她的師兄師弟各自站在一旁,長久的沒有說話。


    這個決定太過突然,誰也沒有想過沈略結婚這件事情,或者說他們根本無法想象沈略這麽一個無趣的人會有結婚這個念頭。


    而且對象是之前發生的殺人案件的兇手。


    “即使他已經通過了精神科的鑒定,但是我並不覺得你的主意是個好主意。”章敦緩緩地說道。


    卡文迪許少有地對章敦的話表示讚同。


    沈略扭過頭,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最後才慢慢說道:“我知道,我是他的醫生,我最清楚他的情況。”


    “你最清楚就不會在這個時候做傻事。”章敦微微皺眉道。


    沈略覺得這個論調似曾相識,她迴憶了幾秒忽然道:“你之前為什麽那樣說?”


    “他很危險,我知道的,”章敦道,“他形如野獸,或者說他本來就是野獸。”


    “如果不是我,他根本不會動手。”沈略道。


    章敦卻搖了搖頭:“不,我的意思是他的本質,他根本就不是……”


    “沈小姐,快出來吧。”


    外麵的聲音忽然喊道。


    沈略衝章敦擺擺手,懶得聽他廢話,他的話簡直要比他爸還要多。她提著裙擺便向外跑去,推開門時外頭一片陽光燦爛,正好落在不遠處波塞頓的臉頰上,在眼眶處打下淺淺的陰影。


    看上去羞怯又無助。


    沈略不知道他為什麽有些臉紅,連帶著穿著的合身西裝都有些拘束。


    她上前一步,波塞頓卻有些動作僵硬地單膝下跪,舉起了手中的戒指。既沒有打開,也沒有給她戴上的預備動作,隻是舉到了她的跟前。


    沈略沒忍住,終於還是笑出了聲。


    燦爛如同千萬陽光。


    卡文迪許走在章敦的一側:“你剛才想說什麽?”


    章敦麵色不好看,在婚禮現場本來是不應當露出來的:“他根本就不是人。”


    卡文迪許譏諷似的笑了起來:“聽著,如果你嫉妒的話也不應該這麽罵人,太沒品了,學學普希金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章敦懶得去和卡文迪許的冷嘲熱諷做鬥爭,遠處的兩位新人正在一起敬酒,他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第二眼,手中的香檳也沒有喝上第二口,“我是,字麵意思。”


    本書由 是你___路過我的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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