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長,請讓我去!”


    少年堅定的聲音突然響起,日影紅著眼睛,神態卻格外堅定。


    之前紀天音讓他留下來看護,可作為哥哥,他明白這不是陽炎想要的結果……七英傑在戰場上從來都是共進退,如今也不該有人缺席,他一定要代替陽炎出席。


    紀天音深深注視少年仿佛瞬間成熟的臉龐,認真點頭:“好,該我們反擊了。”


    折桂七英傑的最後一戰,必須贏得漂亮。


    數十架速度最快的黑鳥式單人飛行器拖曳出長長的白色尾炎,突破拂光湖的封鎖,直奔帝都外的晨曦宮而去。


    紀天音專注地盯著前方,拚命釋放電流觸覺絲也沒有搜索到可疑的蹤跡,抬手扶了下掛在耳側的隱形耳麥:“看來伊卡尼安已經迴去了……小關,你帶人去鎮壓反抗的侍衛隊,我把伊卡尼安引到動力爐那裏。”


    “收到。”


    言陵右手腕上打著鋼釘吊在胸前,用僅能活動的左手操作駕駛杆,速度也不輸旁人:“將軍,再重複一遍作戰計劃,我的異能單手使用時不太穩定,剛才不小心把耳麥捏碎了。”


    重新接上的右手多少有了點直覺,雖然僅僅是不分日夜的疼痛,但已經足以讓他使用異能。


    紀天音爭分奪秒地解釋了一下能量轉移的原理:“……從這個角度考慮進攻策略,首先可以排除炫光彈等光能打擊,同理,電磁波也不行,最有使用價值的是音爆炸.彈。”


    光的傳播不受介質影響,哪怕將四周抽成真空層也無法阻止伊卡尼安的異能發動,但有布洛德這個風係異能者,使用音爆炸.彈後將四周抽成真空狀態,隻要有一秒鍾能阻礙伊卡尼安發動異能,她就不會錯過進攻的機會。


    況且在封閉環境下抽離空氣,隻要保持一定時間也能讓他窒息。


    伊卡尼安,你已經沒有可使用的身體了。


    ……


    懸浮在海灣之上的晨曦宮,正殿仿佛月上蟾宮,被寒冷孤寂的白色霧氣籠罩。


    伊卡尼安斜斜靠著皇座,一條腿架在堅硬的扶手上,正在全神貫注地塗指甲油。


    左手尾指矜貴地微微勾起,將指甲覆蓋上飽滿均勻的黑色,在頭頂水晶燈的照耀下反射神秘的啞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仿佛有所感應般靜靜抬頭,說了聲:


    “大將。”


    整個大殿突然電光湧動,水晶燈轟的一聲驟然崩裂!在應急照明亮起之前,狂亂的氣流先如有實質般擴散開來……


    暫時藏身在黑暗裏的紀天音盡量平複唿吸,不讓氣流音暴露自己的位置:外麵亂成那個樣子,他迴來了居然也不去指揮?


    伊卡尼安右眼角還沒畫上一顆標誌性的桃心,摸了摸手邊,發現那瓶指甲油不知在氣流衝擊下滾到了哪裏,有點可惜地歎了口氣:“大將,其他人也都來了吧。自從我暴露身份以後,我們就沒有聚齊過了。”


    是的,從他現身那刻,七英傑就再也不是完整的。


    假麵破碎的那天十歌生死未卜,最終決戰的這天陽炎已不會醒來。


    紀天音心底突然湧起難以遏製的怒氣,揮起銀蛇狂舞的電流向他撕咬而去:“別忘了一切都是誰的過錯!”


    伊卡尼安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濃墨裏直直轉身,準確無誤地看向她的位置!“可我現在已經坐上皇位了,不是嗎?”


    所以青年有恃無恐,因為皇帝什麽都不必做就能享有一切,是他從幼年期就種在靈魂最深處的渴望。


    尾音湮沒在空氣裏,大殿突然收到強行擠進來的信號,彈出巨幅懸浮屏,實時放送著拂光湖的一場直播。


    畫麵裏,克諾修斯站在拂光湖的正殿前,經過炮火轟炸的四周整理的還算幹淨,愈發襯得那頭銀色長發柔軟而飄逸,像森林裏遺世獨立的精靈。


    他平靜地看住攝像頭,咬字清晰而穩重:“各位為了帝國繁榮而不斷前進的戰士們,我們在今天立場對立。但我始終相信,武器所指的方向絕對不是曾經的同胞,而是星海間那些試圖或已經破壞帝國和平的敵人。而導致這一切悲劇發生的源頭,則是一個完整國家出現了兩名意見分歧的統治者。”


    “在此,我謹代表神聖亥亞帝國最後一任皇位繼承者宣布,從即日起,廢除奧爾維亞家族包括軍隊指揮權在內的全部特權,神聖亥亞帝國改製為聯邦共和立憲製,相關製度的改革及完善將在一年內實施完畢。”


    “新的聯邦共和立憲製政府為這顆星球的唯一合法政府,凡願遵守領土主權完整及平等原則的任何星球政府,新政府均願與之建立友好外交關係。”


    紀天音當場愣住,纖細的影子被屏幕微光拉得極長。


    ——克諾修斯要向全宇宙宣告的,就是這件事?


    雖然早就知道他的目的是完全改變這個國家,但沒想到會在此刻做得如此果決。


    新帝和舊繼承人爭權互毆不稀奇,但隻要還存在皇帝,帝國軍隊就不可能完全聽憑克諾修斯調動,所以他幹脆自廢身份。


    連皇族的存在都已經不被承認,伊卡尼安還有什麽資格自稱第46代皇帝?


    半晌後,紀天音露出玩味而讚許的輕笑,“有氣魄。”


    “太可笑了,憑他幾句話就能廢除我?”伊卡尼安狂妄地仰天大笑,“——我才是皇帝!”


    沒錯,他的夙願達成,是神聖亥亞帝國萬人之上的存在。


    無論曾經如何弱小無助,都不會被關在一方小小的籠子裏,把活下去的希望放在旁人身上了。


    紀天音冷冰冰地問:“你能調動的隻是看令不看人的國防師,除此之外,還有人會聽你指揮嗎?”


    “隻要克諾修斯消失就有!”


    “哪怕奧爾維亞的人全都死光,你的存在也永遠不會得到民眾的承認!還記得你用異能看到的未來嗎……帝國毀滅的預言已經成真了,無論做什麽都改變不了事實!”


    伊卡尼安臉上的狂熱瞬間退卻,咧了咧嘴角:“哈,是啊……因果幹涉的能力總會遇到死局,就像卜特族預見到了自己的滅亡也無力改變一樣。”


    他比所有人都清楚這點,未來一開始就是帝國毀滅,不是某個人成為皇帝。


    但他除了這個夢想以外什麽都沒有,所以寧可將一切賭在皇位上,認定等到夢想實現才會幸福。


    可當上皇帝的不到一日的時間裏,他仍然沒有父母,沒有朋友,直到坐上皇座,周圍也空無一人。


    紀天音野獸般的視線一一掃過他的致命點:“那麽,你看到自己的死狀了嗎?”


    伊卡尼安俊美到邪氣四溢的臉上褪去瘋瘋癲癲的狂熱氣質,剝露出靈魂本質的平靜,沒有迴答,而是重新提起那個久遠的問題。


    “如果曾經的我作為叛徒向你求救,你會怎麽做?”


    在南極時他也問過,又在今天重新提起。


    那麽在一切都來得及的時候,你會拯救我嗎?


    因為偽裝了太久,久到他幾乎忘了自己同樣是七英傑之一,與那些吵吵鬧鬧的家夥有過命的交情,是至親的兄弟,也是大將信賴培養過的部下。


    紀天音顯然也還記得他隻是“伊卡尼安”的天真歲月,從前被問住時喉嚨哽住無法迴答,如今卻篤定地開口。


    “——但是你從來沒有求救過。”


    “啊……”


    伊卡尼安用來自我欺騙的那層薄紗被狠狠撕破,像掀開天靈蓋倒進一壺混合冰塊的冷水,激得他驟然清醒,垂在身側的手指抓緊衣服。


    “所以你的假設毫無意義!”紀天音想通這點,冷笑著提高聲音,“你根本什麽都不在乎,除了皇位之外也沒有任何想要的東西!所有人隻是你為了當上皇帝而選擇一個又一個跳板,失去作用就會立刻拋開!”


    是啊,事實的確如此……


    ——如果他真的有在乎的人,為什麽不在一切還來得及的時候努力改變?


    大殿裏的雷電一道道劈過去,又被轉移異能送往別處。


    紀天音且戰且退,引著他離開四麵通達的正殿,沿著一條小路走向甚少有人問津的宮殿地下區。


    大殿太過開闊,就算使用風係異能也很難製造真空環境,隻有這裏才方便布洛德的能力發揮。


    伊卡尼安不假思索地追上,收拾好心情,銳利的眼睛驀地觀察到一個可怕細節:“大將,比起上次交手,你這次為什麽有意無意的在保護肚子呢?啊……我想起來了,你現在是omega對吧?”


    他壓低聲音,揚起詭異惡毒的笑容:“不要和我作對,不要再去幫別人,否則我就把小寶寶的靈魂轉移到別的地方去。”


    “你連我的一根頭發都碰不到,還能使用異能嗎!”紀天音毫不示弱地挑釁迴去,背影在迴廊處一閃而過。


    伊卡尼安仿佛寸步不放的陰魂,追過去的時候心頭突然升起一絲猶豫,很快消失。


    前麵的路直通中樞引擎區,空間方位正好處於大殿皇座的下方,單向進出,中途沒有其他輔路,所以哪怕大將再怎麽極力避免和他接觸,到了那裏也無法躲開。


    晨曦宮作為常年不落的浮空宮殿,采用與戰艦同等規模的動力引擎,盡管有完善的防護製度,可一旦爆炸,周圍上百公裏會在頃刻間灰飛煙滅,所以也隻能常年懸在天空。


    這片危險的核心區域是個正圓形空間,智能光腦係統圍繞著一圈高透明度的防護材料,緊連液氮冷卻裝置,動力爐懸在中央的高處,終年泛著熾熱鮮紅的色彩,像一顆怦怦跳動的心髒,遍布晨曦宮的能源輸送管道則是攀附在心髒上猙獰泵張的血管。


    紀天音已然衝向道路盡頭,見左右無路,直接斬斷一根粗大的能源輸送管道,看樣子打算將高處龐大的動力爐拽下來。


    伊卡尼安用手背抵住薄唇:“大將,你打算把炸死我嗎?”


    紀天音一言不發,閃避攻擊時卯足力氣破壞動力爐。


    一道銀紫的雷電長鞭甩向控溫光腦,高壓電摧毀降溫程序,上千度的高溫無處排解,頭頂那顆太陽一般灼熱的能源礦積攢的溫度越來越可怕。


    “都說了這種方法沒用,我的防禦可以轉移核彈級別的傷害!哪怕爆炸,你也會在我前麵分解汽化的!”


    伊卡尼安修長的身體在昏暗的紅色光線下掠起一道殘影,直直向前,餘光突然捕捉到遠遠的左側有一小抹細膩的銀色。


    那是頭發的反光。


    既然克諾修斯還在拂光湖,那麽出現在這裏的銀發的主人是……布洛德?


    封閉的地下空間,再加上風係異能者……兩個元素重疊起來,讓伊卡尼安瞬間明白他們想做什麽。


    身體先於理智開始行動,毫不猶豫地轉身向來路撤離。


    ——他們摸透轉移能力的本質了!


    紀天音鬼魅般從角落閃出來,在金屬外骨骼的助力下一腳命中支撐動力爐的承重牆,磚石瓦礫稀裏嘩啦轟然崩落,將兩人一起埋在底下。


    她夾裹電流的拳頭揮向伊卡尼安的太陽穴:“滾迴去!”


    “大將,我這不是碰到你了嗎?”伊卡尼安在緊張之餘還有心思笑出來,從塵埃間精準地伸出一隻手捏住她細細的手腕,“嬰兒在大腦尚未發育完全時隻有細微的腦電波,哪怕沒有介質,也可以轉移到別的地方哦。”


    遠遠的地方傳來布洛德關切緊張的聲音:“快離開那裏!”


    “管不了這麽多了,啟動!”


    紀天音無法抽身,下意識吼出行動命令,大腦裏驟然出現一聲洞穿靈魂的尖嘯!


    那是音爆炸.彈的聲音!


    封閉的四周出現了極其短暫的真空現象,聲音迸發後又轉瞬即逝。


    不對,刹那間發生的事情還不止這些。


    伊卡尼安觸碰到她的同時也發動了轉移能力,想要殺死這個孩子,而兩人僵持不定的同時,整個引擎區開始燃燒!


    紀天音的眼前呈現無邊無際的空白,什麽都看不見,在暈倒之前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一樁事實:


    ——這個孩子,覺醒異能了。


    她似乎僅僅昏迷了一秒,又仿佛足足一個世紀都在失去意識,醒來時思維生澀地運轉,呆呆地想:我在哪裏?


    承重牆坍塌時形成的三角區域將她壓在下麵,雖然沒有骨折,擦破的左臂卻在不停流血,似乎傷到了內側的動脈。


    紀天音怔怔地看了一會兒才想起應該即刻包紮止血,出現傷口的地方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


    這是治愈係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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