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麽可解釋,本來就是我做的啊。”


    隻猶豫了短短一瞬,伊卡尼安便神色如常地點頭:“我太喜歡大將了,所以在一年前將她複活,不過因為做了點錯事始終不敢站在她麵前承認呢……”


    直來直去的青年說起巴別塔大樓的事,慚愧地撓了撓臉頰:“而且我以為父親不喜歡大將,不想讓你知道她還活著……”


    阿薩大帝的世界觀被一連串小孩子般的發言衝擊得找不著北。


    成年人的世界,是很難用“喜歡”和“不喜歡”區分的。


    但伊卡尼安偏偏隻憑喜惡和直覺做事,從以前到現在都沒什麽變化,擁有與身高不相符的單純和稚氣。


    莽撞衝動,讓人不放心,仿佛身邊沒個人盯著就隨時會出事。


    ——跟兩個哥哥一點都不同,讓他連罵都無從開口。


    “大將現在和其他人一起走了,父親應該會更不喜歡他們吧?”伊卡尼安收斂瘋瘋癲癲的模樣,沮喪地垂下眼睛,“算了,不提這個,想想就頭疼。”


    阿薩震驚:“……!”


    皇子夥同曾經的武將謀逆,這是多大多嚴重的問題,你說不提就不提?


    伊卡尼安沒有給他留出絲毫重迴話題的時間,露出一個淡而自信的笑容:“父親,你也不要死好不好?”


    “怎麽可能,我今年已經二百多歲了。”阿薩下意識迴答,被帝國重擔壓垮的麵容看起來比同齡人更顯老一些。


    “可是我有異能啊。”伊卡尼安理所當然地走到他身邊,那雙眸子裏看破人心的銳利轉瞬即逝,直直看進阿薩迷惘的心底!


    克諾修斯和布洛德都遺傳了奧爾維亞湛藍如海的清澈眼眸,隻有小兒子,繼承華蓮皇後那般烏黑深沉的眼睛,藏著無限心事。


    阿薩似乎被攝住心魂,喉結難以自持地滾動一下。


    他在伊卡尼安如同孩子的坦誠語氣裏,聽出另一重含義:


    ——我會給你一具“不死”的身體,擺脫年老氣衰的無力,迎來富有活力的新生。


    是了,他已經老了。


    兒子紛紛從膝下跑開,要和他決裂,戎馬半生,留在身邊的也隻有這個迴歸沒多久的孩子。


    或許最終陪伴他的,也隻有孤獨。


    而長生不老,從上萬年前起就綿延不斷的帝王終極夢想,阿薩以前沒有考慮過這個宇宙頂尖科技都不曾解決的難題,隻想在有生之年將亥亞打造成不可直視的領土。


    但現在,機會主動跳在眼前。


    伊卡尼安既然能複活紀天音,自然也能將這份能力用在其他人身上。


    ——他在用“永生”誘惑帝國之主!


    阿薩在短暫的迷惘後迅速認清現實,雄獅般的眼睛裏露出警惕:“你……”


    不過短短一秒,伊卡尼安斂去看穿人心的銳利,迴複傻乎乎的樂天派狀態:“父親,現在隻有我陪著你了,不管大哥他們在計劃什麽,我都不會讓你出事的。”


    說著,甚至還軟綿綿地撒著嬌撲上來。


    “幹什麽!”阿薩條件反射地躲開,卻被他巧妙地撲住,才想起這是個久違而陌生的擁抱。


    沒有人敢擁抱亥亞的君主。


    連克諾修斯和布洛德稍微長大一點,仿佛天然的忌憚他的身份,不會抱著他的大腿撒嬌。


    可現在,伊卡尼安這隻無法無天的野猴子抱了,還把他的皇冠撲歪了幾分,身上泛著淡淡奶味的信息素飄過來。


    “我想讓大將複活,所以就行動了,不過哪怕父親不喜歡大將,也還是會這麽做。”伊卡尼安結實的雙臂從他肩頭鬆開,坦坦蕩蕩承認的模樣更讓人安心,“父親,您還有什麽要問的?”


    阿薩罕見的遲疑片刻:“暫時沒有,對了,交給你一個任務,北境蠻荒星局勢動蕩,去領兵平叛,完不成就不要迴來。”


    如今隻有伊卡尼安一個人陪在身邊,這是他最後的孩子,而且,帶來了讓他永生的希望。


    在這個誘惑麵前,沒有任何人能鼓起勇氣拒絕。


    如果伊卡尼安真的有所隱瞞,在接觸紀天音的過程中或許會露餡,他靜靜觀察就是了。


    “我當然能做到。”伊卡尼安彎起沒有血色的嘴唇,“父親,沒事的話我將我迴去了啊,明天見。”


    咋咋唿唿的莽撞青年轉身跑開,背影寫滿年輕活力,撞開宮殿的大門往外跑,比下課以後去食堂打飯還激動。


    然而轉身的瞬間,兩隻塗著濃厚眼影的黑眼圈卻深沉到陰寒。


    頂著“伊卡尼安”這個名字所做的一切,都可以推脫到大將身上,但炸毀巴別塔大樓永遠是他繞不過去的黑點。


    當年他為了讓七英傑再無與帝國修好的可能,一手策劃這場決裂般的血腥宣告,同時順利假死,化身安東尼暗殺繼任的第一將軍。


    放在從前來看,這是一招不錯的棋。


    但棋局漸漸成型時,他才用因果幹涉的異能看到卜特遺民全軍覆沒的結局,沒人再來揭穿他的身份,這一招就顯得不那麽精妙。


    還好克諾修斯親手把皇位送到他手上,一場反叛,讓幾乎沒有希望成為繼承人的野種成為第三位皇子。


    拋開直率大男孩的表象,伊卡尼安是朵每片葉子都淌著毒汁的白蓮花,伸展根須企圖染指皇座。


    位於晨曦宮的偏殿住所,被各種各樣造型清奇的藝術品塞滿的殺馬特曆史博物館。


    陽炎盤腿坐在客廳中央的地毯上,吭哧吭哧的扯下波板糖包裝紙:“小伊,陛下把你叫去了,是要教訓你嗎?”


    “一開始是,後來被我糊弄過去了。”伊卡尼安順手搶過糖果,塞進自己嘴裏。


    “喂!”陽炎立刻呲出鋒利的小牙齒。


    “這糖都是我買的,我怎麽不能吃?而且有個好消息帶給你。”伊卡尼安含糊不清地開口,“父親讓我去北境平叛。”


    陽炎踮腳搶糖的動作一停:“——平叛?你是說……”


    “大將逃獄時把1區從前的老大也救走了,離開後在哪裏落腳,不用動腦子就知道。”伊卡尼安笑嘻嘻地捏著波板糖細細的棍子,“去了北境,我們肯定能和她接觸。”


    陽炎懷疑且鄙視地眯起眼睛:“可是小伊,你會指揮嗎?”


    “大將教過我啊,演兵布陣,格鬥射擊,什麽都教了。”伊卡尼安滿口甜蜜的果香,突然想起蜘蛛們從來沒有教過這些。


    哪怕卸妝,臉上還是有淡淡的黑眼圈痕跡,因為他很少完整的從天黑睡到天亮。


    那些純血的先祖隻會頂著一張蟲子般的變異五官,眼睛冒著饑餓貪婪的綠光,圍在籠子外商量什麽時候把這塊會說話的肉吃進肚子。


    不過還好,他們都死絕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老七的信息素,是牛奶味的……


    十歌應該是被太陽曬過的被子味道,聞起來就懶洋洋的想睡覺


    第183章


    barren意為荒原之地, 星際智慧生物聯盟將亥亞帝國以北的貧瘠新星係命名為巴倫星係,它卻有個更廣為人知的名字——蠻荒星。


    以一顆壽命約為3億年的恆星為中心,蠻荒星的九顆劣等行星在各自的公轉軌道上進行有序運動。從1區到9區並非依次排列, 換句話說,想要抵達最終目的地1區, 不必依次穿過9876……


    蠻荒星的軌道截麵如同一塊新手做的年輪蛋糕, 嵌在米色蛋糕坯裏的巧克力線條互有交錯, 飛船的前進軌跡宛如鋒刃,斜斜插.進柔軟蛋糕裏,利落的將其分開一條線。


    雖然蠻荒星在20年前已經歸入亥亞版圖,但對動輒存在幾十億年的宇宙星體來說,20年還不夠這個巨人眨次眼睛,連開發管理都未完成,更別提讓當地原住民有什麽文化認同感。


    是以進入星係後,紀天音隻遠遠見過一次亥亞帝國的正規軍,預想中的短兵交鋒完全沒有出現。


    安全之餘, 內心還有點隱隱的失落:“連搶點燃料補給都不行,接下來該怎麽辦……”


    稀鬆平常的語氣仿佛在說:家裏的雞蛋又吃完了,等會兒出去買點。


    布洛德開玩笑的戳戳她臉頰:“親愛的, 你下次做這種兇殘計劃的時候,可以把語氣也調整得稍微兇殘一些, 顯得我們比較不好欺負。”


    旁邊,紀艾踢開腳下一堆滾來滾去的空酒瓶,趴在駕駛艙的圓舵上閑閑插話:“沒這個必要, 等到了1區,想要什麽有什麽,我們越缺的東西越多。”


    布洛德半信半疑地挑眉:“小叔叔,我再怎麽缺乏戰爭常識也讀過書啊,你不要騙我。”


    打仗最基礎的兵馬糧草四樣,他們現在隻能勉強湊齊一種半。七英傑兼具戰士和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雙重功能,但他們也是需要消耗能量的正常人類,在農業星沒有得到糧食補給,兵要吃糧,馬要吃草,星際時代不騎馬打仗,可戰艦需要燃料。


    退一步講,哪怕通過白天打仗晚上打鳥的方式實現自給自足,戰時必備的常規武器從哪兒來,萬一失去異能總不好集體等死吧?


    紀艾單手掌舵,歪頭咬開塑料酒瓶的紅蓋子:“年輕人,知道為什麽我的星球被稱為‘鋼鐵1區’嗎?”


    “……因為沒文化,想不出什麽好名字?”布洛德頂著一張無辜的臉,猶豫片刻。


    “哈。”紀天音揚起嘴角,心情顯然非常愉悅。


    漫長的航行旅途十分無趣,隻能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話打發時間,不過隻有他適合跟紀艾這種吊兒郎當的人聊天。


    紀小叔噗的一聲吐掉瓶蓋,深深嗅了口二鍋頭的辛辣香氣:“因為那顆星球的命脈產業,是軍火製造。”


    整顆星球日日籠罩在鋼鐵機床的運轉聲裏,而製造出的足以殺人的商品流向宇宙各個角落,流迴大塊大塊肮髒而美麗的金磚。


    鋼鐵1區製造的武器並不包括一發足以毀滅一顆小行星的超中子炮,但最新型號的激光劍粒子槍一概不缺,買多打折,多買多送,雙11預售定金翻倍。


    最難解決武器一環已經不成問題。


    “哦——”布洛德震驚地拉長聲音應了一聲,顯然意外之極。


    怪不得在9區邂逅之後,他把她帶迴帝都的返程路上拿出隨身攜帶的粒子熱能槍,笑著問她:會玩兒麽?


    紀天音麵無表情的搶過來哢嚓哢嚓的拆個七零八落又拚迴去,然後伸手問他要能量盒。


    不過他家伴侶的過往經曆可以繼續更新了。


    紀天音,母族是十裏八鄉聞名的海盜頭子,父族是兼具走私的軍火製造商,兩廂聯姻簡直成了黑道勢力的狂歡。


    ——天生就是個造.反革.命的好苗子。


    “盡管我不具備讀心能力,但總覺得你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紀天音沉著一雙死魚眼,托住布洛德的下巴望進他眼底。


    “沒有沒有!”乖寶寶布洛德使勁搖頭。


    “真的?”紀天音狐疑地眯起眼睛,餘光突然瞥見駕駛麵板上的坐標數字正在瘋狂跳動,快得幾乎晃出一片虛影!


    “紀艾,你在幹什麽!?”


    “開船呀。”小叔叔對監控麵板上的一切異狀恍若未聞,攥著瓶子咕咚喝了一大口酒,右臂隆起性感分明的肌肉線條。


    這艘亥亞服役中的巡邏船搭載了附近星域的版圖,隻要位於地圖範圍內就能進行精確定位,但現在,象征坐標的三組數字在瘋狂躍動後整齊歸零——那是附近出現強幹擾波的現象!


    “開到哪裏了?”紀天音發現船首探測攝像頭記錄的畫麵一片漆黑,隱隱覺得不妙。


    去鋼鐵1區的路線隻有紀艾知道,所以她才讓他全權掌舵。


    因為那顆以製造武器為業的星球不光藏在重重亂流之間,還沒有固定公轉軌道……


    或者說,有,但沒人閑得去計算它的運行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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