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你要讓我檢討嗎?”伊卡尼安困擾地抓抓頭發。


    紀天音:“我想讓你當場暴斃。”


    當初得知“安東尼”出現在星際邊緣的消息後,一行人倉促出發,預定好的複仇結局卻奔往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向。


    “安東尼”說,開槍之後,你會後悔。


    她現在後悔嗎?


    紀天音從未後悔開槍,隻是覺得當初不該讓他進入第一師團,如今撕裂偽裝崩壞麵具,她似乎可以與青年坐下來聊聊那無聲無息流淌數十年的時光。


    聊完之後雙方開戰,留下生者對著屍體緬懷。


    “不要這麽無情啊,我最喜——”伊卡尼安脫口而出,驚恐地捂住嘴巴將後半句話吞迴去,將矛盾引向其他人,“看看,在座的諸位都是天之驕子,有信徒遍布宇宙的宗教領導者,有帝國首席生化武器專家,再不濟還有模樣漂亮的軍二代……我可是什麽都沒有啊。”


    他輕輕向前邁了一步,所有人同時露出戒備的攻擊姿態,隻好悻悻地退了迴去:“我以前說過自己是孤兒吧……其實那也是假的,卜特人是我的監護人,他們把我當工具養大而不是當儲備糧,唯一的原因就是我在那群家夥裏長得最像正常人,可以更方便的偷竊資料,他們看見了我成功潛入帝國的‘結果’。”


    “這些我都知道,你可以閉嘴了。”紀天音幹脆打斷。


    她不是那種喜歡聽人自述悲慘經曆的性格,對他的話完全沒有興趣,


    “別啊,我還沒說自己有多麽身不由己來博取你的同情呢!”伊卡尼安遲疑著比劃出一個不足半米的長度,“我落在卜特人手裏時大概也就這麽……不對,不到啤酒桶那麽高吧,他們還威脅要吃掉我呢,鋒利的爪子就搭在我的咽喉上,那時候我還沒有覺醒異能,所以當時流了好多血。”


    青年忙不迭扯下高領t恤給她看,咽喉處果然有一道細細的淡白疤痕。


    紀天音噌的一聲怒火上頭!撐地站起來:“我不會把為數不多的同情心浪費在你身上,潛伏在師團時你就應該明白暴露的代價!”


    病弱的十歌還在咳嗽,聲音帶著虛浮的無力感:“小伊,我們以前真的把你當成兄弟,還在你生日時湊錢買了那把很貴的吉他。”


    ——手工製造大師d’angelico封箱前的最後一把作品,拍賣會上售出了80萬通用幣的天價,他們幾個花錢從來沒數的家夥掏空口袋才湊足餘款,其中50萬還是大小姐出的,可她最後一個字都沒提。


    那個時候這群人還沒有“折桂七英傑”的並稱,可仍然是最好的兄弟,會勾肩搭背的商量拿了工資該去哪裏消遣,或者如何在主帥眼皮底下偷懶。


    此刻,卻是涇渭分明的兩條線。


    伊卡尼安就是一滴融入清水的濃墨,稍微向前一寸,他們就無比戒備。


    本來就是如此……


    蛛人提出用鈺礦換伊甸人的命,隻是讓他們在“今天死”和“過兩天死”之間做出選擇,表麵的平靜搖搖欲墜,隻等一顆火星落下引爆炸.藥。


    伊卡尼安同樣想到那把昂貴的手工吉他,心裏有點不舒服,所以決定讓紀天音更不舒服。


    “我又不是真的喜歡音樂,找個由頭哄你玩而已,離開帝都的時候就把吉他扔了,難道要自我介紹說喜歡當臥底嗎?”青年突然發出歇斯底裏地狂笑!“不過我是真的喜歡大將現在的身體,哈哈哈哈,太可笑了,要是知道讓你成為omega會這麽有意思,我肯定早幾年讓你重生。”


    “閉嘴!”紀天音明知他在故意激怒自己,卻幾乎遏製不住衝過來揍他的本能!


    那是她的禁忌話題,更何況因為一個叛徒才重生?


    伊卡尼安不依不饒:“被標記的感覺很不錯吧?高高在上的alpha成為最弱小的生物,還真以為自己具備從前的實力嗎?”


    “不管用哪個身體,我都不會有任何改變。”紀天音勉強壓抑情緒,恢複平靜。


    “可他們不這麽認為啊。”青年銳利的視線掃過曾經的同伴,最終落在銀發的布洛德身上,“沒有改變隻是你自欺欺人的話,事實真的如此嗎?承認吧,你們的關係就是不如從前緊密,更何況多了個人,況且所有人都要感謝我,如果不是我,誰給你們打贏她的機會?”


    高不可攀的月亮因為一個意外墜落人間,讓凡人有了沾染那抹聖潔光暈的機會。


    主帥不再是七英傑的主帥,而是成為另一個alpha的伴侶,她不會再為這群人操心,而部下也不再忠誠,看到篡位的希望後躍躍欲試。


    ……比如言陵。


    小狼狗的終生目標就是打贏將軍,證明自己比她更強大,還一度做出被紀天音按在地上摩擦的衝動行為。


    但現在,言陵無比篤定地反駁伊卡尼安的挑撥:“你在說什麽笑話?我是很想勝過將軍,但還不需要一條野狗的幫忙!不,野狗都知道不能背叛族群,你連它都不如。”


    驕傲的少年不屑於借助別人的力量,雖然將軍成為omega後仍然沒有實力接近,可讓一個叛徒抱著卑劣的念頭施以援手……才更讓他惡心!


    落拓不羈的青年被惡狠狠諷刺了一下,無所謂地聳聳肩,拉開房門轉身離開。


    砰地一聲,室內徹底安靜。


    伊卡尼安將耳朵貼在門板上屏息聽了片刻,什麽聲音都沒有,聽不到七嘴八舌的討論,那群被騙了幾十年的人甚至沒有討伐他。


    仿佛剛才的表演隻是一場空氣,台下沒有觀眾,台上唯他一人。


    伊卡尼安無力地靠在門板上,意味不明地喃喃:“mi l’vor……”


    這個詞的發音與愛人無比接近,在卜特族的古語裏,含義卻是“令我孤獨之人”。


    ——我曾經是個無所不能的強者,可自從遇見你之後突然覺得自己沒有那麽強大,像一隻不安的野獸遊走在空曠原野,沒有盡頭。


    這種孤獨的感覺,是愛嗎?


    第119章


    囂張青年悄無聲息的離開房間, 室內室外同樣沉寂。


    血統騙不了人,伊卡尼安同樣是亥亞的子民,卻為蜘蛛們盡忠了許多年……為什麽?


    紀天音收斂眼底的厭惡, 暫時沒時間深究下去:“既然已經確定他們的能力與因果律有關,那麽可以推斷將我們完全封閉的留在伊甸星未來才對蜘蛛有利……拋棄伊甸人離開會導致什麽不妙的結局?”


    大腦內仿佛有什麽連接不上的畫麵, 卜特族無法窺探沒有起因的結果, 他們忌憚的那件事應該已經開了個頭, 所以要拚盡一切辦法阻止它生根發芽。


    ——七英傑到底可以做什麽改變現狀?


    林間螢釋放思維觸手連接附近被囚禁的伊甸人,提議道:“不如等到開采結束後假裝交易實際動手,我無法控製蜘蛛,但還可以操縱伊甸人逃離,盡量將傷亡降到最低。”


    至於現在?他們就算從這裏衝出去蛛人也有足夠的時間幹掉手上的人質,隻有交易當天的進攻才最容易成功。


    布洛德盤坐在地麵,閑閑的用手臂支著下頜:“我覺得成功幾率不高,卜特族的能力是因果幹涉,那麽對方應該多少從‘我們妥協留下’的原因猜測到了一係列後續發展, 說不定還考慮到交易當年開戰的可能從而做出應對。”


    說完,洋洋得意地看了眼懷裏的紀天音:“怎麽樣,我考慮的是不是很周到?”


    其實142公分的身高也有好處, 以前紀天音和他個子差不多,根本摟不過來, 隻能勾肩搭背,不過標記以前的第一將軍更有趣,還能反複啃咬alpha並不存在的標記腺來惹怒她, 現在和小小的一隻睡覺時總擔心翻身會壓得她喘不過氣……


    銀發的殿下開始胡思亂想陷入糾結,幸好胡思亂想的對象沒有讀心能力,免去了他的一頓爆揍。


    邪惡的粉紅色妄想,卻被擁有精神係異能的男人完全看在眼裏。


    林間螢嫌棄且自欺欺人地提醒:“殿下,恕我直言您的腦內活動太不切實際了,她最愛的人明明是我,因為你從來沒有收到過她的霸王醬防脫洗發液。”


    “你不是嫌吃了幾頓營養液太單調嗎,塞你一嘴狗糧改善一些夥食咯。”布洛德聞言挑釁地收緊摟住omega的左臂,右手瀟灑地捋了把短發,“我又沒有脫發危機,我們全家的發際線都很健康。”


    林間螢被戳中傷心事沉默幾秒,決定拖無辜群眾下水:“沒想到第一個謝頂的人是十歌啊……”


    安靜地躺在小褥子上休息的光頭叔叔十歌:“……???”


    ——關他什麽事?禿頭還成了原罪嗎!


    憤怒的鹹魚從堆疊的榻榻米上爬起來,匪氣十足的抄起枕頭給了教祖大人一巴掌!“謝你大爺,去死。”


    林間螢躲閃不及,嬌弱地捂住頭頂哀叫:“疼……好疼……我要死了。”


    異能帶來遏製體質的副作用將痛感催發到了極致,沒有被眼罩遮住的那隻琥珀色眸子迅速染上淚光。


    一個成年alpha在屋子裏哭爹喊娘,場景一度陷入極其不雅觀的混亂狀態,而與他早有積怨的言陵正在袖手旁觀,唯恐天下不亂的雙子笑得滾來滾去。


    “活該,下次讓十歌給你的洗發水裏摻脫毛膏。”


    “眼罩哥哥哈哈哈哈哈……”


    關夜飛於心不忍,體貼地坐過來詢問:“要不我幫你揉揉?”


    林間螢看了眼兩米零一的金發騎士,然後比較了一下那隻和他臉差不多大的巴掌,捂著腦袋坐到一邊:“將軍你看十歌,我剛才在腦控伊甸人沒精力保護自己,結果他突然衝出來打人,肯定也是臥底!”


    “啊……”紀天音捂住額頭發出崩潰的呻.吟,“再起爭執都給我滾出去。”


    徹底融入七英傑的方式就是吵架,吵得不可開交,情緒激動時還能差點打起來,就說明你是其中的一員了。


    布洛德看上去融入的很徹底,一句話挑起了內部鬥爭。


    紀天音坐在伴侶的大腿上,將話題扯迴正軌:“你的顧慮有道理,交易當天動手當做最後計劃,如果這段時間我們想不出更有效的舉動,那麽無論如何也要拚一把。”


    蛛人的最終目的是奪迴亥亞,但七英傑此刻的每個反擊舉動,都有可能成為推進結果的“原因”從而被察覺,有什麽辦法可以避開探知嗎?


    ……


    另一廂,伊甸星的無垠草原上,停著一艘死氣沉沉的核動力飛船。


    卜特族現任首領奈影,正焦躁不安的在天花板上爬來爬去。


    藏在蠻荒星9區時,他們曾共同預見了被消滅的結局——蛛人無意間挖塌了星球的信號塔,引來帝國的正規軍圍剿。為了避免被毀滅的下場,隻好轉移出了一部分族人,剩下的留在星球當做誘餌。


    上千年的曆史中,卜特族無須殫精竭慮的發展科技,卻無數次躲開必死的結局存活至今,依靠的就是這種近乎神跡的異能。


    ——但現在,那種熟悉的焦慮感籠罩在每個族人身上。


    死亡預言再一次降臨,哪怕讓七英傑留在這顆封閉的星球上,他們同樣看到自己的將來極為不利。


    奈影仿佛考試時隻抄到一半答案的學生,無論如何解答題目都求證不出最關鍵的步驟,這是能力的弊端。


    族人的數量已經不如從前多了,如果毀滅性打擊再來一次,他們或許會全部覆滅,但鈺礦開采的工作量又不足以撤走人手……隻有盡早奪迴那顆湛藍美麗的母星才能大量繁衍後代……


    “可惡,到底漏下了什麽原因?”奈影越來越沉不住氣,驀地跳下天花板!


    在他的感知下未來又改變了……


    這次,幹脆利落的跳到“全滅”結局!


    奈影憤怒命令在飛船裏無所事事的伊卡尼安:“去把那個omega帶來,一定是她做了什麽!不來就先把那個白胡子老頭殺了!”


    “遵命~”伊卡尼安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轉身離開。


    蘑菇小屋裏,安然沉睡的眾人被驚醒。


    ——大半夜的,蜘蛛們又作什麽妖?


    它們是習慣黑暗的地底生物,正常人卻要在夜間休息補充體力,還是想這幾天日日騷擾來降低七英傑的戰力?


    “奈影叫我過去?”紀天音聽完笑嘻嘻的伊卡尼安訴說來意,欣然點頭,“沒問題啊。”


    “團長……”睡意朦朧的日影夢遊般走過來,習慣性的想要一頭紮進她懷裏卻撲了個空,“團長不要去,太危險了……嗯?團長怎麽變矮了?”


    陽炎揉著眼睛提醒:“現在的團長還沒有我高呢。”


    “給我清醒點!”紀天音沒有對伊卡尼安的要求提起警惕,反倒先被沒睡醒的小崽子氣得夠嗆。


    蘑菇小屋裏沒有鋪設電路,窗外清淺的月光勉強照亮室內,走動時帶著影影綽綽的縹緲感。


    紀天音推開雙胞胎,示意眾人放心,跟著身材修長結實的青年來到蛛人的飛船。


    “大將,你就不問問奈影叫你來是因為什麽嗎?”伊卡尼安站在入口處轉身,惡劣笑容在月光下若隱若現,“說不定你會被他殺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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