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將他往山下扛時,細想之後不走了,決定在這裏找個地方給他找點草藥療傷。當然,要離那亂葬崗遠一些。


    她把獨孤羊安頓好,匆匆忙忙去找草藥,要給他塞住肩頭的血洞,但她發現那血洞好像比她在山上見到他時,要小很多了。她來不及細想,替他敷好草藥,將他藏在廢棄的獵戶木屋中,就去接香香。


    那戶人家拿了她給的銀子,瞧她時眼神分外奇怪,說道:“這孩子長得可真快。”


    秋娘的心思都在獨孤羊那,怕他被豺狼虎豹叼走,應了一聲就抱了香香往山腳那走,路上還不忘買些幹糧。


    香香懷裏還抱著蠢爹給她買的撥浪鼓,玩膩了,可是蠢爹不給她買新的,有總比沒有得好,於是隻能抱著。她想,等再見到她的蠢爹,她就把撥浪鼓扔一邊,希望他能明白,她玩膩這個無聊毫無挑戰的東西了。


    她發現平時話很多的奶娘今天一句話也沒有跟她說,走得非常快,神色也跟平常不一樣。


    “咿……呀呀。”


    秋娘聽見香香在叫,低頭看她,這會細看她,才明白為什麽那戶人家說那樣怪的話,不過一晚上,香香的頭發好像又長長了點,而且還沉了些。


    香香不像是個正常的孩子……


    該不會是有什麽病吧。


    秋娘這樣一想,更加心疼了,臉都皺了起來,差點又要心疼哭。


    香香見奶娘真的很不對勁,莫名散發一股陰鬱氣息,立即抱緊了她的撥浪鼓,不說話了。


    “香香乖,不要怕,就算你沒娘了,奶娘也會好好照顧你的。”


    香香頓了頓,沒娘?她有娘的,貌美如花的親娘。她搖了搖撥浪鼓,糾正著奶娘這句話。


    秋娘哪裏知道她能一知半解,隻當她是一兩個月大的嬰兒,絮絮叨叨和她說著。


    秋娘把香香抱到到山腳邊,離那獵戶廢棄的木屋還有十丈來遠,就瞧見木屋前麵站了一個人。她心頭一驚,急忙偏身躲進旁邊林中,探頭往那邊看。


    那人身形高大,在晨曦映照下,臉很是淨白……等等,那不就是獨孤羊?


    她離得有點遠,看不太清楚。但懷中跟她一起探頭的香香已經露了笑臉,朝那邊拚命搖撥浪鼓,咿咿呀呀叫著她的笨蛋爹爹。


    隱約聽見聲音的獨孤羊偏頭往那看,朝女兒一笑,也招了招手。


    秋娘急忙小跑上前,快要被他氣死:“你傷還沒好,快進去躺著啊。”


    “傷好得差不多了,隻是聽力,隻恢複了一點。”獨孤羊摸摸耳朵,伸手接過香香,看著女兒,卻不見追月,他隱約覺得出了事,“追月呢?”


    秋娘自知隱瞞不過,隻好將自己打聽到的事一一和他說了。無論她說什麽,獨孤羊的臉色始終鐵青冷峻,直到她說追月死了,他的神情才終於變了。


    愕然、憤怒、後悔、悲痛,全都刻在慘白的臉上。


    獨孤羊雙膝跪地,幾乎無法喘氣,被追月的死訊剜了心,一刀一刀,刀刀見血。


    秋娘見他臉色越來越蒼白,連神情都完全不對了,似乎要死去了般。她嚇得叫了一聲,跪在他麵前接住快要從他懷裏滑下來的香香,急聲:“這隻是我瞎聽來的,夫人沒死,她沒死!”


    然而獨孤羊本就是因為利用強大的意誌啟動了藍星應急裝置才恢複的神智,現在因為意誌遭受了打擊,應急裝置幾乎瞬間被摧毀了大半。他的腦子裏不斷迴響追月已經死了的事,又捕捉到他昏死後追月被劍刺入心口的影像。


    “吱——吱——”


    應急裝置再一次受到了摧殘。


    連他的身上都開始冒出白煙。


    秋娘又驚又怕,正常人的身上怎麽可能會冒出煙來,不可能。可是她相信他不是壞人,就算是獠牙青麵的鬼,也是個好鬼。但她知道自己沒有辦法阻止他繼續崩潰,怎麽辦?怎麽辦?


    獨孤羊身上的煙霧猶如白雲落地,將他團團圍住,幾乎已經要陷入這迷霧之中。


    秋娘突然想起有一個人可以阻止他繼續崩壞,她晃了晃香香,但還在伸手撈“白雲”的香香沒反應過來。秋娘沒有辦法,用力掐了一把香香的胳膊。香香吃疼,“哇”地大聲哭了出來。


    “吱——吱——”


    瞬間精神崩潰的獨孤羊聽見女兒的哭聲,驀然迴神。


    秋娘見他抬頭往這邊看,急忙把香香抱到他麵前,哽咽道:“就算夫人真的不在了,你也不能丟下香香啊。更何況,夫人說不定沒死,是他們瞎說的。”


    獨孤羊怔神看著尚且年幼的女兒,她的眼睛實在很像追月,不,哪裏都像她。


    可是追月,真的死了嗎?


    凡人被刺破了心,的確沒有多大活下來的可能。更何況當時那個叛徒,也一心想殺追月吧。


    獨孤羊漸漸恢複應急裝置,阻止它繼續崩壞。他輕撫女兒的小腦袋,默然片刻,說道:“我去城裏打聽下消息,你和香香在這裏等我,謝謝。”


    秋娘見他一會快要死了一會快要瘋了一會又完全冷靜了,她、她都要發瘋了。好在秋娘曆經過生死了,這會倒能跟著冷靜下來,歎道:“你去吧,你的傷……算了,一定沒事了。”


    獨孤羊點點頭,隻身去了城中。


    秋娘歎了一口氣,抱著哭聲漸止的香香,低頭瞧她的小胳膊,已經青了一塊。她頓覺心疼,去找了草藥來要給她揉揉,結果隻是半個時辰,再看,哪裏有淤青,又是白白嫩嫩的胳膊了。


    秋娘瞧了她好一會,最後還是沒去細想,想那麽多做什麽,就算這是個小妖怪,她也要一樣疼。


    喬裝後的獨孤羊進了城裏,就去他和追月被伏擊的街上。那裏還殘留了兩人的血跡,沒有被雨水完全衝刷完。


    而今雨停,血散得很開,他將血收集到小瓶子裏,走進無人巷中,把火炮中的能量取出一些,置入其中,查看當時他“死後”的影像。


    追月確實被劍刺中了心髒,但那叛徒和司有言的談話,他也清楚知道了。


    那叛徒的性格他很了解,他的心思他也清楚,救追月,能讓他得到國師之位。然而卻不會讓她醒過來,否則會威脅他的國師之位。


    而今他可以確定兩件事——


    叛徒已經是國師;追月還活著。


    追月沒有死。


    碎裂的心,又一瓣一瓣地粘起。


    獨孤羊倚在牆上,仰天一笑,眼已有淚,追月還活著。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是早上9點更新。


    第二十五章


    香香沒有失去她的娘親。


    他也沒有失去他喜歡的姑娘。


    隻是要想從皇宮裏救出追月, 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那叛徒也同樣擁有火炮, 一不小心, 他就會吃同樣的虧。


    而且現在那叛徒,很快就會是國師, 在藍星上, 國師是被全國擁護、被皇帝信任的人。


    所以要想抓他, 同樣不是件容易的事。


    獨孤羊確認了追月的安全,便往城外走。他要好好部署下, 要怎麽樣才能順利把追月從宮裏帶出來, 並且免除日後被追殺。


    往城外走的他, 肯定了一件事, 欲速則不達,這似乎是一件短期內無法達成的事。


    雨已經停了的天, 沒有立即露出它的明朗, 黑雲壓頂,壓得心頭, 也陰鬱黑暗。


    &&&&&


    哄睡了香香的秋娘把小木屋的門關好,破破爛爛的,像是一推就要倒。她正想著不知道會不會在這裏長住,要不要去砍些木頭來把這破爛的小屋補補, 就見獨孤羊迴來了。


    不過一個多時辰, 獨孤羊的神色看起來似乎比剛才好了更多。她沒有大聲和他打招唿,等快走近了,才悄聲說道:“香香睡著了。”


    獨孤羊點點頭, 默然片刻,說道:“我有事想跟你說。”


    秋娘搓了搓自己的裙子,早就有預感他要跟自己說些什麽了,也不意外,說道:“你說吧。”


    獨孤羊說道:“我不是人。”


    秋娘一頓,試探著說道:“妖怪?”


    獨孤羊覺得說外星人什麽的她肯定不懂,解釋起來更難,遂說道:“嗯。追月沒有死,她現在昏睡不醒,但我暫時沒有能力將她順利帶出來,所以我要帶著香香先離開這裏,等到可以和國師對抗了,再迴來,帶走追月。”


    “國師?”秋娘訝然,他們果然得罪了不得了的人了。


    獨孤羊見她訝然,但驚訝的卻不是他的身份,他也跟著意外了:“你不害怕我是個妖怪?”


    秋娘迴過神來,說道:“我帶了香香這麽久,她有什麽變化,跟其他嬰兒有哪裏不同,難道我看不出來嗎?你明明傷得那麽重,起死迴生,我也都瞧見了……這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事。你不說你是妖怪,我也知道你是妖怪。”


    獨孤羊沒想到秋娘竟然有這種膽識和心胸,他知道她大字不識,也沒有去上過什麽學堂,但他不知道的是,她比他想象中要更聰明,更有膽識。


    秋娘感歎道:“連妖怪都鬥不過的人,一定很厲害,不過我怎麽聽說我們大周的國師也被叛賊殺了,沒有聽說有新國師。”


    “他很快就要成為國師了,而且他也一樣是妖怪,是我要抓的人,隻是我沒有想到,他已經混入皇宮,還得到了皇帝的信任,我在皇城被他設下的陷阱伏擊,差點死了。而且他還控製了追月,追月現在在宮裏,隻是沉睡不醒,我猜想,他不會讓追月醒過來,以免追月阻礙他奪丨權。”


    “皇宮?”秋娘詫異,她突然想起了什麽,更是驚訝,“等下,追月……難道就是追月公主?”


    “嗯。”


    秋娘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香香的娘就是公主。她真是笨啊,昨晚看見追月公主就該想到了,除了公主,誰能一身濕漉漉的卻還是明豔動人,不會有半點狼狽相的。現在一想,香香的娘從頭到尾都是公主模樣,她竟然一點都沒想到。


    獨孤羊說道:“他在大周名不正言不順,想要取代司家人做皇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辦到的事。而且司有言的疑心重,就算任他做了國師,也會對他有所防範。因此他無法立刻奪丨權,最快,也要幾年。不過對他來說,太過招搖,容易被我們發現,所以躲在司有言的背後,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秋娘在這裏被繞得有些暈了,不過她沒有插話,繼續聽他說著。


    “所以追月暫時是安全的,而且以我現在的狀態,沒有辦法入宮把她救出來,因此我要找別的辦法,抓到他,並救出追月。”


    秋娘等了一會,見他說完了,可還是雲裏霧裏,她有些不好意思讓他重複一遍,便道:“不如你直接告訴我,要怎麽辦吧,我照做就好。”


    獨孤羊說道:“我們先離開皇城,等足以可以對抗國師,不會再這樣處處受製,再去宮裏。”


    “得幾年?”


    “盡快。”然而他也不知道要多久,隻是一定不會眼睜睜等著。他也想快點把追月救出宮,讓他們一家都遠離權力之爭,但如果不能一氣嗬成,恐怕會讓叛徒心生戒備,殺了追月以絕後患。


    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不能輕易行動。


    如今叛徒認為他已經死了,就是他反擊的最大優勢。


    沒有能量球的他,也沒有任何藍星的勢力輔助的他,要怎麽抗衡已經成為國師的叛徒,安全地救出追月?


    獨孤羊迴來的路上,想的都是這個問題。


    秋娘對這些沒什麽概念,連妖怪都要這樣深思熟慮了,那她去費這個腦子做什麽。她說道:“你隻管去辦你的事,我會照顧好香香的,至少讓羊先生你沒有後顧之憂。”


    獨孤羊問道:“你真的要幫我?我跟你說這些,並不想拖累你,所以你要走要留,都可以。”


    “留呀,我舍不得香香,我的命是香香給的。”


    秋娘留下來,獨孤羊當然很開心,隻是他沒有想到,秋娘這樣簡單地就說留下。沒有被嚇到,甚至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特殊。


    獨孤羊沉默良久,說道:“謝謝你,秋娘。”


    “沒什麽可謝的。”秋娘知道他們得罪的人是國師之後,心就很不安了,想著這裏離皇城不遠,更覺得不安全,她說道,“那現在我們去那裏?”


    獨孤羊往南邊遠眺:“往那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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