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天過去,賽亞像一個毫無目的的人。

    早上,他會很早起來。

    然後,一整天,他都站在冰川上,看著遠方。

    然後,深夜,再迴到那個熟悉而冰涼的小屋。

    紫色的太陽,藍色的月亮似乎不再那麽美麗,每當他們出現了空中時,賽亞隻是冷漠地看了看。

    歲月簡單到快要令人麻木,最重要的是,創傷不知道什麽時候,以一種什麽樣的方式治愈好。

    很久後的一天,尤拉來到寂海。

    尤拉看了看賽亞,賽亞淺紫色頭發又變長了很多。

    尤拉淚如泉湧地跪下。

    “我尊敬的殿下。”

    賽亞沒有做聲,靜靜地聽尤拉說著。

    尤拉忍住悲傷。

    “殿下,艾拉斯需要你,艾拉斯已經犧牲了太多,已經缺少堅持下去的勇氣。”

    賽亞淡淡地說道:“我已經知道了。”

    從尤拉的意念中,賽亞已經明白,艾拉斯已經遭受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偷襲,鳳崗族的殺手已經變得比任何年代都要強大。

    有時候,毫無規律的偷襲居然比戰爭還要慘烈。

    殺手不再盯著所有艾拉斯的精靈,而是盯著家族的長老,森林裏的王,沒有人能懷疑,單個的目標是比整個帝國要容易破壞得多。

    鳳崗族的殺手已經太狡猾,艾拉斯森林的巡邏並不能發現他們,反而,艾拉斯家族的力量,已經快被毀滅十之七八。

    現在,殺手的目標是艾拉斯的王,新月,然後是森林的守衛者――神印。

    “殿下,王需要你迴家。”

    賽亞的眼中明顯有一道道血絲,可是賽亞並沒有將憤怒宣泄出來。

    或許有些東西應該埋在心底,埋得很深,很深,在夜深人靜地時候,在籌措無助的時候,再拿出來,麵對著這顆心,哭泣。

    賽亞隻是輕輕地說:“尤拉,你辛苦了,我們迴家。”

    賽亞見到海斯婆婆的時候,隻是輕輕走了過去。

    “婆婆。”

    海斯婆婆的淚水已經湧下。

    賽亞並沒有哭。

    海斯婆婆說:“我聰明的殿下,你心中現在有太多的仇恨,但是仇恨會象毒蛇,吞掉一切,我不願意看見這樣的結局。”

    賽亞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

    海斯婆婆的緲翠屋依然是那麽親切。

    海斯婆婆的眼神也依然堅定,就算是她在哭的時候。

    “親愛的殿下,你一定會成為最偉大的艾拉斯精靈,請你要相信我。”

    賽亞眼睛有點朦朧,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不管和海斯婆婆分開多久,再次見麵時,海斯婆婆總是還像小時候看著那樣,親切。

    “但是,我的殿下,當你要哭時,請來到緲翠屋,我會在這裏等著。”

    賽亞再見到新月的時,水晶宮前的雪樹花正在調零。

    漫天飄落的花朵顯得異常淒冷。

    賽亞見新月的那一晚,水晶宮正遭襲擊,鳳崗族的殺手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水晶宮的大廳上,這可能是艾拉斯曆史上最慘的一個夜晚。

    這一晚,藍色的雙月很耀眼地出現在空中。

    水晶宮的護衛被衝破成一道道缺口。

    水晶宮的護衛長冷血,胸前被擊中一拳,隻一拳,冷血的肋骨全斷了,冷血是護衛中,劍法最快的劍師,可是居然抵擋不住一拳。

    出拳的當然是亞當,沒有人能挨得住亞當一拳,亞當一拳過來,受者內髒稀亂,當場死亡。

    可是冷血沒有死亡,冷血的內髒沒有稀亂,隻是冷血雖然沒有死,那一晚,冷血相當於死了。

    很多護衛被劍刺殺,隻是沒有一個人看清楚,劍是如何刺過來的,他們都死在自己的疑問中,艾拉斯最優秀的劍師們,都抵擋不住一劍。

    使劍的人當然是厲裂,隻有他的劍,讓人看不見蹤跡。

    眼中充滿怒火的厲裂,似乎願意焚燒掉所有艾拉斯精靈的身軀,看著水晶宮前倒下的艾拉斯護衛,厲裂大笑起來,然後,厲裂和蒼涼夢向宮中走去。

    鳳崗族四殺手做了最好的,最完美的準備。

    在解決掉護衛後,亞當帶著剩下的鳳崗族劍師,守在水晶宮的內廳四周,傲視著水晶宮的一切。

    另一名殺手神舟羽,則站在水晶宮的城牆上,神舟羽有很快的暗器,抵擋著城牆外艾拉斯精靈的攻擊。

    厲裂見到新月時,新月很平靜。

    蒼涼夢則用她的亡命爪,很輕易地抓住了鳳欒的脖子,鳳欒甚至還沒有看清楚,然後鳳欒就被扔在地上。

    蒼涼夢看了看鳳欒蒼老而世故的臉,不屑地說道:“這樣的長老,真不值得我殺。”

    鳳欒躺在地上,眼睛很呆滯,然後再也站不起來。

    也許,鳳欒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厲裂對著新月笑了笑,眼中帶著炙熱的怒火。

    “艾拉斯的王,你沒有想到今天吧。”

    新月很平靜地說:“你就是那個殺手,厲裂。”

    “是的,原來艾拉斯的王都知道我,真是幸運。”

    “也隻有你這樣野蠻的人,才有這樣難聞的味道。”

    厲裂眼中閃過一道紅光,但是,他也沒有動,似乎他很願意讓時間過得久一點。

    也許,這是他這輩子覺得最偉大的時光,他當然不願意這麽快過去,他也願意讓敵人在這種恐懼中過得久一點。

    能夠站在最強大的敵人麵前,能夠站在鳳崗族幾千年來的對手的皇麵前,並且來殺死他,這是鳳崗族精靈多麽大的榮耀。

    新月站在高高的殿上,眼睛望著遠方。

    “你殺的隻不過是一個王,但是,你毀滅不了整個艾拉斯森林。”

    “是嗎?”

    新月並沒有迴答。

    “可是殺了你,就能輕易毀滅神印,毀滅神印,再也沒有力量保衛艾拉斯森林,難道艾拉斯森林不是每次依靠神印才活下來的嗎?”

    新月冷笑了一聲。

    “如果艾拉斯森林僅僅隻憑借神印,那麽艾拉斯早就不需要存在這個星球上了,艾拉斯的子民有千千萬萬,總有一天,會出現新的力量,保衛自己的家園的。”

    厲裂哈哈笑了一聲。

    “如果出現新的力量,那也是我夢寐以求的。”

    “不過,我卻要你現在就去死。”

    說完,厲裂用的劍,以毫無蹤跡的身形,將劍穿過新月的胸前。

    白色的鮮血滴落在宮殿上。

    新月的眼神依然很平靜,似乎,死亡對他來說,根本就不是一件值得大驚小怪的事。

    厲裂哈哈大笑,連雙手也在笑聲中顫抖,也顫抖不是害怕,而是激動,殺死一個王,當然是一件激動的事情,然後厲裂在笑聲中飛逝而去。

    水晶宮外的護衛已經如潮水般湧了過來,鳳崗族的殺手還是在這些護衛中,殺出了一條血路,四個殺手全部突圍而去。

    賽亞來到新月跟前時,新月笑了,雖然新月的血還從劍尖一滴滴落下。

    賽亞的眼神很溫柔,也很難過,可是再溫柔的眼神,也救活不了自己最愛的弟弟,艾拉斯的王,新月。

    新月口裏說道:“哥,你來了。”

    賽亞心裏很酸,很酸。

    很多感情是沒有辦法用口說出來的。

    他們都明白。也許就一個眼神,或者一個笑容,更或者一聲“哥”。

    賽亞從來沒有怪新月,就算獨自走向寂海的時候,賽亞壓根就沒有怨惱。

    現在,隻是,自己一直願意付出生命的保護的人,將要死在自己的懷裏。

    賽亞的心很痛。

    已經有太沉重的犧牲了,不應該再有這樣的死亡。

    命運真的就像上帝的斜視,冷酷而專斷,不給一點情麵。

    賽亞知道,新月有很多話說,新月會說三世紀前的童年,會說艾拉斯森林的緲翠屋,還會說他最喜歡的朝陽,可是賽亞沒有阻止新月。

    新月臉上帶著燦爛的微笑,說著那些真摯的童年。

    賽亞靜靜地聽著,手撫摸掉新月口中白色的鮮血。

    賽亞也情願和新月永遠生活在童年,可是,他們做不到,他們都是艾拉斯的王子,他們都有太多的責任。

    “哥,我要走了。”

    賽亞撫平新月的眉頭,新月綠色的眼睛,還是那麽明澈。

    “可是哥,還有很多事情,現在需要你來做。”

    賽亞流著眼淚,這段時光,心總像被堵住一樣難受,塞亞忍住眼淚,說道:“別擔心,一切都還有我。”

    新月皺了皺眉頭。

    “哥,其實艾拉斯族是一個被詛咒的種族。”

    賽亞凝視著新月,忽然預感到新月一定會說出重大的事情。

    “哥,你是艾拉斯森林最偉大的幻法師,其實你比我更應該來繼承王。”

    “新月,我的弟弟,我更願意看見你成為王,成為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王。”

    新月笑了笑。

    “哥,我知道。”

    “其實,有一天,當父王告訴我艾拉斯王的命運時,我就不再想讓你成為艾拉斯的王。”

    賽亞看著新月,眼神依然那麽溫柔,而內心像是顫抖了一下。

    新月接著說道:“哥,其實艾拉斯王是被詛咒的,隻有優秀的血統才得到善終。在遠古時代,艾拉斯的王位被一個巫師詛咒,從那以後,艾拉斯王隻要隨著年齡增長,情感會越來越淡薄,直到有一天,情感枯竭而死。”

    “哥,沒有人能形容在沒有情感時的孤寂,人不怕悲傷,也不怕痛苦,更不會怕快樂,可是人最怕有一天,心靈深處一片黑暗,沒有任何東西填充,那是我們種族的王最恐懼的事情。哥,正因為這樣,我不願意你成為王。”

    新月停了一下。

    “哥,但是現在,你卻必須成為艾拉斯森林的王。”

    新月說到這,眼角的淚水很晶瑩地流下。

    “我們家族都有白色的鮮血,在一定的年齡,憑著白色的鮮血,王就可以去一個很遙遠,也很溫暖的地方,度過我們最冷寂的餘生。哥,在沒有白色的鮮血時,王就會很快老去,很枯萎地死去,哥,我不會讓你那樣死去,那樣比讓我死還要難受。”

    賽亞聽完,淚水肆意地流下,喉嚨在嗚咽,自己願意付出生命來保護的弟弟,原來,也隻是在讓弟弟保護著自己。

    賽亞的心很痛,像針在刺,現在,他隻能看著自己最愛的弟弟,死在自己懷裏。

    “哥,現在,我還是不能保護你,讓你像艾拉斯普通的精靈一樣,快活地過完這一輩子,我們家族擔負著太多的使命,艾拉斯森林的每一個子民,都需要我們來保護,而艾拉斯的精靈是最勤勞、善良的精靈,他們不應該在我們這一代滅亡。”

    賽亞點了點頭。

    所以新月念了一個咒語,劃破了賽亞和自己的身體,用自己的鮮血代替了賽亞的鮮血。

    賽亞捧著新月的臉,心已經刺破,淚水滴在新月的臉上。

    新月笑了笑,蒼白的臉上,帶著那雙明澈的綠眼睛。

    在新月的血流入賽亞體內時,賽亞全身像火一樣燃燒,然後,新月死在賽亞的懷了,死的時候,新月臉上帶著燦爛的微笑。

    賽亞的血變成了新月的血,白色的鮮血,眼睛、手臂、連心也發生了改變,賽亞的身體已經被新月修複,如同重組一樣地修複。

    “哥,我走了,艾拉斯就由你來保護,不要相信一切,要掌握自己的命運。”

    賽亞突然明白了一切,明白了新月,明白了王的代價,甚至明白了那些屬於艾拉斯王的一個個詛咒。

    新月死的時候,把艾拉斯王的力量留給了塞亞,他現在也有了王的力量。

    賽亞跪在地上,緊緊抱著新月,抱著最愛的弟弟,抱著自己到現在才知道他內心的弟弟,艾拉斯偉大的王。

    新月死的時候,賽亞的眼睛變成了綠色,和新月一樣的綠色,現在,賽亞身體裏,也有新月的生命,新月也會一直呆在他的身體裏。

    賽亞終於忍住了眼淚。

    艾拉斯森林為新月王舉辦了曠世地葬禮,葬禮那天,雪樹的花全部彌漫在空中,久久沒有消散。

    然後賽亞在水晶宮宣布,從今以後,他就是艾拉斯森林的王。

    艾拉斯森林所有的家族長、長老跪下,所有的森林子民跪下,默念著祝福,唿喚著堅強。

    隻有一人狂笑著罵道:“你不配做王,你是謀逆,你流著紅色的血,你就是那個艾拉斯王的詛咒中的篡位王子!”

    那是鳳欒。

    賽亞冷冷地看著鳳欒,然後右手手指微伸,念了一個口訣,幻化出一柄冰劍,冰劍很鋒利,賽亞用冰劍滑過胸膛,胸膛的劍口處,滑落下一道鮮血,白色的鮮血。

    水晶宮的大廳裏,立刻變得很安靜,安靜到隻能聽見鮮血滴落在白色的大理石上的聲音。

    鳳欒睜大著眼睛,臉上現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新月是我最愛的弟弟,艾拉斯的精靈是我最珍惜的子民,我不會讓你們的血白流。”

    大廳所有的精靈再次跪拜,跪拜時眼神露出可怕的堅定。

    那一晚,賽亞來到水晶宮樓台上,眼望著遠方,看了很久,很久。

    宮女們都知道,那是在看紫雲。

    在接下來的歲月裏,賽亞將所有家族安置到水晶宮的周圍,所有的護衛都在四周巡視。艾拉斯森林的戰士在整個森林巡視,帝國剩下的法師統帥著這些巡視的戰士。

    嚴密而集中的防守抵抗住了殺手的偷襲,艾拉斯森林現在需要的是時間,隻要能守住,艾拉斯森林就有希望。

    賽亞很少在水晶宮睡覺,更多的時候,是在戰士的帳篷裏。

    冷血的肋骨已經被艾拉斯森林最好的治療師接好,愈合地很快。

    冷血總能從失敗中學到很多,他的身上有一種昂揚的靈力,失敗得越重,升華得越高,這股靈力,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這就是冷血,法力增強得最快的冷血。

    冷血是唯一一位常伴賽亞身邊的精靈,對賽亞,他有著無比的忠心。

    “殿下,您放心,我會保護您的,直到我死去。”

    冷血的綠色頭發越來越長,在鮮豔的泣籮花中,總是顯得很耀眼。

    艾拉斯森林現在最強大的占卜師由美,也多了一些滄桑,鳳崗族殺手的襲擊,對她的家族造成了毀滅性地傷害,她的家族現在隻剩下她一個占卜師,許多悲傷沉澱在臉上,她比誰都懂得,失去親人的悲傷。

    但是,由美依然堅信,在未來的一天,有一位綠色眼睛的王,王做了一個堅定,然後戰火又重生,英俊的王指揮著艾拉斯的精靈踏上鳳崗族的領地,滿天飛舞的冰劍穿過成排鳳崗族精靈的身軀,地下血流成河,遠處鳳崗族的平雲宮濃煙滾滾,戰爭最終勝利了,艾拉斯族也迎來了真正的和平。

    由美不知道這個王是不是賽亞,但是由美知道,這一天終將到來。

    尤拉和鬼濯也經曆過殺手的襲擊,也見過許多家族長老的死亡,但是他們從來都沒有失去信心,他們知道,艾拉斯森林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樂土,他們一定會在他們的王的帶領下,阻止更多的悲傷。現在他們隻需要時間,需要恢複。

    所有家族都在培訓自己的力量,家族需要存在,家族未來年輕的長老也必須修煉得更堅強。

    賽亞很有耐心地等待,似乎,在他心中,那個信念越來越堅定,他會來改變命運,和平是爭取來的,堅守是得不到和平的,賽亞比任何時候都要相信這一條。

    賽亞一定會去做的,不為別的,隻是為了新月,為了紫雲,也為了那些死去的和仍然活著的艾拉斯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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