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李樂從廳堂外走了進來,向老種與柏純虎相互見禮。三人寒暄一陣,下人將茶點送來。


    老種便問道:“李侯此來所為何事?”


    與佐仲堂不同,老種不喜歡拐彎抹角,便直接開門見山的問了出來。


    李樂喝了口茶,便也直言道:“不瞞老相公,一來呢,自老相公迴京述職以來,知安少有拜會,今來便是打算過來與老相公親近親近的。第二,就是想問問老相公的打算,隻有搞清楚了老相公您的打算,禁軍才能選擇到底跟不跟將門,或是種家合作。還望老相公如實相告。”


    他這樣直接上來就攤牌的談話,讓老種與柏純虎都是微微愣了愣。


    繼而兩人相視一笑,都是當將軍的人,對於李樂如此直爽的性格倒是頗有些欣賞。


    老種便嗬嗬笑道:“於節臣說你心性果決,做事極重效率,如今看來倒是這麽迴事。老夫的打算,近來已經跟小佐,純虎等人說得明明白白了,隻是,他們不信,老夫又有什麽辦法。如今再說與你聽倒也沒什麽,但你怎知老夫說的話是真是假?要知道,人老奸,馬老滑,老夫已年逾古稀,可是個大大的老滑頭。”


    柏純虎在一邊饒有興趣的看著,卻也不說話。他也想見識見識這位被傳的神乎其神的禁軍大督都,江湖人稱之“天刀”的小家夥到底手段如何。想來,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躥騰至尊行“稽查天下”事,應該還是有幾把刷子的吧?


    他這樣想著。


    卻聽李樂道:“不瞞老相公,小子乃天神轉世,自來雙目如電,可識破世界一切謊言,沒有人可以在小子麵前說假話。”


    他這話說完,兩人又愣住了。坊間說書先生為了讓故事好聽,糊弄愚夫愚婦,編排出禁軍都是神仙下凡的評話,他們自然也是知道。如今聽這小子親口說出這樣的話來,不免便感到有些荒唐與滑稽。


    緊接著柏純虎便不由自主的“噗嗤”笑了,玩笑似的問道:“敢問李侯是天上哪尊神下界啊?”


    李樂不緊不慢,雙目微凜,道:“天雷八部首正神大仙官,嘴炮無敵忽悠神。”


    聽到這樣的迴答,柏純虎失笑不已。


    老種就笑的比較誇張了,嘎嘎嘎的了陣大笑過後,道:“你這小子,是專門來鬥老夫開心的嗎?”


    李樂也在此時笑了出來,道:“笑一笑十年少嘛,種家滿門忠良,兩百年來屹立將門,為我大商出生入死,老相公又終身為國操勞,小子今日能搏老相公一笑自也感到榮幸。”


    老種拍了拍椅子上的扶手,笑著歎息著道:“唉呀,原以為李家人都跟李推之是一個性子,刻板嚴肅,沒想到你這小子倒是個玲瓏心思。”


    李樂拱了拱手道:“人活著嘛,開心最重要咯。先前那些隻是玩笑話,不過小子確實也有些小手段可以識破一個人是否說謊,所以此來便是想跟老相公開誠布公的好好談一談。”


    老種道:“唉呀,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你少年得高位,武功又高,一般人在你的威嚴之下,自然不敢有所隱瞞。但人的心思千變萬化,到老夫這般身份,這般歲數,說句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也不為過,你是否太自信了些?”


    言外之意就是,我說起謊來連我自己都騙,你這樣的小家雀還鬥不過我這樣的老家賊,還是省省吧。


    李樂自然聽出來了,便笑道:“那老相公自可試上一試。”


    “好,那便試試。”老種帶著玩鬧的心思,卻也沒把這事當迴事,說道:“唉呀,怎麽試呢?說什麽好呢?”


    他一邊思索著,一邊輕輕拍打著椅子的扶手,半晌後道:“有了,老夫年輕時啊,還是比較荒唐的,家裏有七個妾室,有一天……”


    他的話才剛起頭,李樂便立刻道:“老相公,您說謊了。”


    老種雙目微凝,問道:“老夫哪裏說謊了。”


    李樂道:“小子不知,但這句話裏肯定有一部分是假的,這句話可以分成三個關鍵點,年輕時,比較荒唐,七個妾室。這三個關鍵點其中有一個是假的。老相公可以重新組織一下語言。”


    老種略微的沉默了片刻,接著道:“老夫年輕時,很是荒唐,家裏有七個妾室……”


    “不是七個妾室。”李樂立刻道:“比較荒唐與很是荒唐其實沒有多大區別,年輕時,到底有多年輕,對於老相公這般年紀的人而言,這個概念也是很模糊的……當然,假設,隻是假設,假設老相公是我玄衣的囚犯,我會問的更仔細一些的,確保其中沒有任何漏洞。用小子的小手段可以將年輕與荒唐排除,那麽接下來就是七個妾室的問題了,老相公在數字上說了假話。”


    老種良久沒有說話,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柏純虎在看到老種的神色後,便立刻知道了李樂所言不虛,然後便有些不可思議的瞧向了還一臉微笑的對方,打算從中看出點什麽來。


    “老夫年輕時很是荒唐,家中有九房妾室,某一天,老夫正在晚照樓喝花酒,遇到了一個叫司花鳳的女子……”


    “那女子不叫司花鳳,老相公喝花酒的地方也不叫晚照樓。”


    “某一天,老夫正在清歌小菀喝花酒。”老種微微吸了口氣:“遇到了一個叫司雲槐的女子,這女子表麵上是那間青樓的紅倌人,但其真實身份卻是‘陰葵派’的掌門人,被老夫的一個仇家高金聘請,想要以采補之術廢了老夫……”


    “那女子不是‘陰葵派’,或者不是‘陰葵派’的掌門人,她也不是老相公的仇來派來的。”


    “……”


    幾句話下來,老種徹底沒了聲音,緊緊盯著李樂。


    他們這個層次的人物,自然也不會像朋友間酒後那般,說些什麽“你說的不準”之類的無賴話。所以,彼此間看似的玩鬧,卻又十分認真的試探就此結束。


    老種沉默著,久久不發一言。


    柏純虎皺著眉頭,看向李樂的目光中帶著幾分驚奇,但更多的卻是警惕。


    李樂雖然心裏癢的厲害,很想知道接下來有關老種的故事會是什麽樣子的,但這個時候卻也隻能把心裏的那份好奇盡量壓下去,裝做波瀾不驚的喝著茶。


    深深吸了口氣,老種沉聲問道:“你練的是什麽功法?”


    麵對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他也隻能從對方練習的功法方麵對推測了。畢竟,佐仲堂的功法便十分奇特,這一點老種是知道的。


    李樂輕笑道:“如今小子就是個廢人,被人打碎了丹田,不管練過什麽功法如今也使不出來嘍,識別謊言的技巧,隻是一個小手段而已,老相公不必在意,我們還是先談談正事吧。”


    老種點頭,沉聲道:“小手段,卻是大智慧……好,老夫便與你實話實說。”


    這樣的“小手段”確實把老種給鎮住了,能探知人心的小手段,委實聞所未聞。


    不光老種鎮住了,柏純虎也被嚇到了。他們長年在外經略,新武皇帝登基之後迴京麵聖述職,有關李家三子的消息大都來源於傳聞以及於節臣等人的描述。少而聰慧,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武道宗師,一代人傑,繼李推後開來,種種消息。


    這些他們都聽說過,心裏上也給予這位少年人很高的評價,並不會輕視他。但事實上他們並未真正接觸他,如今陡一接觸,他們卻發現自己還是低估這個少年人。


    甚至二人在想,佐仲堂前些日子拜訪對方時,他的想法早已經被眼前的這個少年人看破了。堂堂將門九將之一,領樞密副使佐仲堂,當時在對方眼中不過是個任意賣弄的小醜而已。


    能窺破人心,這事也未免太驚悚了些……


    李樂此時自然是不知道他們二人心裏的想法的,微表情觀察雖然神奇,但也不是萬能的。而且你不可能無時無刻的盯著對方一直看下去,那多累啊。再說了,人的表情瞬息萬變,你不可能時時能捕捉到。


    在上輩子的世界裏,破案偵查時也是需要錄像慢動作迴放的,而且對於有這方麵經驗以及準備的人來說起的作用也不是很大。然而在這個世界雖然沒有錄像迴放的設備,但武者在進入一定境界之後,眼前的一切便會“放緩”。


    這本來便是武者躲避招式與暗器的本能,然則玄衣審訊人員卻將這樣的“本能”用於審查,破妄。但這其中也會出現很多偏差。


    李樂今日過來,露了這麽一手,目的便是“大勢壓人”,鎮住老種的心膽,直接嚇到對方,讓對方感到驚恐,並且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侯,開始談事情。


    現在,目的基本已經達到了。


    “認真來說,種家其實是前宋餘孽。”


    老種沉思片刻,緩聲開口:“前宋時,種家西軍算是最精銳的一支軍隊了,壓著西夏打,若無女真南侵,過不幾年說不定便會為前宋打下整個西北。然則女真南下,如狼奔虎噬,種家西軍敗的慘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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