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男孩挺誠實的呢。”


    宋子墨也沒想到他會自己偷偷來告訴醫生一些真相。


    “如果術前不進行一段時間的抑製骨吸收治療,可以直接手術嗎?”


    小五問道。


    “不行,正常的骨吸收和骨生成是動態的平衡,現在骨吸收大於骨生成,所以才導致這麽大麵積的骨質消失,如果不進行術前的抑製骨吸收治療,恢複平衡,或者短時間的矯枉過正,即使把股骨假體植進去也沒用,很快因為骨質吸收和骨質疏鬆假體會失去固定點而出現鬆動滑脫。”楊平解釋道。


    科學的規律是客觀的,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


    ''''可是這個患者不想出院,想盡快手術。”趙文博剛剛了解到張林和患者家屬談話的細節。


    楊平搖搖頭:“我們製定任何醫療方案要獨立自主,不能夠受外界的幹擾,不能被患者家屬牽著鼻子走,我們可以解釋,但決不能遷就,不能因為某種主觀性的幹擾而違背醫療原則。”


    張林對此事很有把握:“放心吧,我會再跟他們溝通,讓患者先出院,等骨質吸收受到抑製,骨密度達到手術標準,我們再給他進行手術,董廣漢急著給兒子做手術的原因我知道,他又想趁機撈一把,某捐款平台的業務員已經在跟他接觸。”


    “沒錯!我看到有個業務員一直在跟他在聯係。”有個規培生提供情報。


    張林鄙夷地說:“昨天找我開診斷證明,叮囑在診斷證明上寫清楚需要立即手術,我不願意寫,估計他是拿著診斷證明去籌款,他有房有車怎麽做得出這種事情,我的真的想不通,有房有車的人,怎麽連小孩的醫保都不願意交,說是騙他錢的,這種人怎麽有房又有車,想不通。”


    宋子墨歎氣說:“市人民醫院那邊的消息,這個家屬不僅摳門,而且無賴,據說丈母娘和嶽父來家裏小住幾天,他還要求平攤水費、電費和生活費,他妻子實在受不了,跟他離婚,現在孩子跟著他,妻子還每月還給一筆孩子的生活費,你們跟他打交道要注意,他喜歡揪人辮子,他兒子上次骨折,明明是自己在小區玩耍摔一跤,旁邊的孩子距離他起碼十幾米,他而自己自己都承認是自己摔的,他最後調監控時咬定是那旁邊孩子導致的,對方報警都沒用,他各種死纏爛打,最後對方隻好給一筆錢了事,這還不算,他又找物業鬧,要死要活的,說物業也有責任,最後也要來一點錢,這是個耍賴的專業戶。”


    “他兒子上次的骨折手術,去掉醫藥費,他淨掙了好幾萬。”宋子墨又補充。


    “靠,陳院長怎麽介紹一個這樣患者過來,這不是給我們添麻煩嗎?”張林罵道。


    楊平倒不生氣:“陳院長也是好心,孩子的病總不能不治吧,你也看到,孩子還是很誠實的。”


    作為醫生,楊平形形色色的事情見多了,他有一個基本原則,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也就是他父親常常告訴他做人要本分。


    本分,有兩層意思,一是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好,二是不要過多越線做不該做的事情。


    比如做醫生,本分工作是將患者的病盡量治好,至於患者經濟方麵的問題,楊平隻能依靠成立的救助基金會,符合救助條件的實施救助,不符合條件的也沒辦法。


    醫療行業曾經有很多的宣傳典型,比如有一個醫生,經常偷偷給沒錢的患者交住院費,導致家裏經濟十分困難,甚至把給自己小孩治病的幾萬塊錢給一個患者交住院費,最後自己孩子沒錢治病,耽誤了治療。


    還有一個醫生正在坐門診,而他的父親就在旁邊不遠的急診室搶救,生死未卜,醫生護士幾次通知他去看看,他說患者要緊,硬是堅持看完所有的患者再去搶救中的父親。


    楊平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普通人,做不到這麽高尚,自己急需的錢他不會拿去給別人,在親人有生命危險的時候,他肯定會放下普通的門診工作。


    同樣,董廣漢有房有車有錢,楊平不會捐款給他,也不會給他無償治療。當然,孩子是誠實的,孩子沒有罪過,所以即使董廣漢不交錢,楊平也會給孩子治好,但是事後他肯定要通過法律手段拿迴這筆醫藥費,這錢就應該由董廣漢出,而不是醫院,也不是富有同情心的網民,憑什麽縱容他的惡。


    此時的董廣漢正在病房和捐款平台的業務員謀劃籌集款項的細節,這已經是第二次合作,所以他們配合十分默契。


    無非是把病情渲染得很嚴重,然後把患者家庭說得很可憐,販賣同情心嘛。


    “你拿著診斷報告的照片不行,要重新拍,手腕上的表要取下來,表情不夠悲傷,最好今晚熬一下夜,明天再拍,這樣顯得憔悴,你這張照片紅光滿麵,無法勾起別人同情心。”


    業務員和董廣漢正在推敲細節。


    旁邊的董智凱一副厭惡的樣子,正在隔壁床換藥水的護士也是一臉厭惡表情,可是他們全然不顧。


    “這樣吧,我晚上熬一熬夜,明天再重新拍。”


    董廣漢決定打一晚上通宵麻將。


    輾轉多家醫院,也隻有三博醫院能治好兒子的病,董廣漢不可能不給兒子治療,隻是他要充分發揮這次住院的經濟價值,要趁機撈一筆。


    他已經想好了,到網上籌集捐款是一個渠道,市人民醫院那邊多少要弄一點賠償金,不開張則已,開張吃三年。當年他可是靠剝削農民工起家的,各種敲詐賴賬他是玩得順溜,這是他安身立命發財致富的看家本領。


    他董廣漢是誰,一毛不拔,隻拔別人的毛。


    張林看到電腦上顯示費用一欄,居然還沒交錢,當時董廣漢借口要去籌錢,所以隻是交了兩千塊錢就住進來,住進來後他再也沒有交過一分錢,他的意思很明顯,反正人已經住進來,該檢查你得檢查,該治療你得治療,否則就告你們沒錢不給治病,道德鞭子是抓得緊緊的。


    有時候醫療費用真是個大難題,對於救命的診療,不管有沒有費用,醫院也會全力以赴,這是人道主義要求。但是非救命的診療活動在費用不確定的情況下,究竟是治還是不治呢。


    治療吧,這筆費用如果追不迴來最終算到醫生頭上,也就是醫生要倒貼這筆錢,因為醫院兜底的隻是鑒於人道主義的救命費用,不是這方麵的費用醫院不承擔,哪個醫生做主就由醫生和科室自己承擔費用,最終還是醫生承擔大部分,有些醫院醫生承擔全部。


    如果不治吧,容易陷入道德譴責,說醫生沒有醫德,沒有錢就不給治病,違背了做醫生的本心,一旦被患者和家屬斷章取義在網上傳播,醫生又成了撈錢的負麵的形象。


    有人說先治療,後補費用,多簡單的事情,可是現實就是很殘酷,可能多數人不會逃費。但是還是有一部分人會逃費的,有些確實沒錢,又沒有醫保和商業保險。還有些有錢也逃費,反正能不給盡量不給,錢在他兜裏,要掏出來特麻煩。


    曾經有地方就搞過這種先治療後付費的政策,最後實在運行不下去宣布政策破產,因為很多看完病治好之後根本不來交錢,這樣醫院很快債務累積不堪重負。


    醫院不是財政撥款的嗎?其實財政撥款少得可憐,基本上可以說杯水車薪,醫院實質上是自負盈虧的,醫生的工資是醫生掙迴來的,不是財政支付,這跟公務員和其他事業單位不同。


    這也是目前醫院趨利化的原因,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醫療行為受利益驅使的現象不可能杜絕。


    “張老師,怎麽辦?”


    跟著張林的規培生也是腦袋痛,他最不願意做的事情就是催費,好好的醫生在催費的時候特麽感覺自己像個放貸的,


    “符合救助條件的走救助條件,不符合救助條件的還能怎麽辦?”


    張林也是沒辦法,要是有人兜底,患者欠費不影響醫生的收入,張林不會說半個字,可是欠費到時候自己來出這筆錢,自己還要養家呢。


    董智凱穿刺取的骨組織病理報告已經出來,鏡下可以見到豐富的呈血竇狀的毛細血管纖維組織增生,也可見到淋巴細胞浸潤或破骨細胞,這完全符合特發性骨溶解症的病理體征,正是因為這些增生的毛細血管纖維組織導致骨組織的吸收溶解。


    張林又拿著報告單去病房找董廣漢溝通病情,正好碰到業務員和董廣漢商量籌集捐款的事情,他們也毫不避諱。


    “捐個毛線的款!你們隻要敢去要捐款,我就曝光你們。”


    張林粗聲粗氣。


    兩人一怔,從來沒碰到這樣說話的醫生。


    “你這醫生怎麽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你自己不捐款,還不讓別人捐款?”董廣漢生氣地說,但是又不敢拿張林怎麽辦。


    張林可不慣著他:“戴的手表一萬多,私家車也得幾十萬吧,還有房子,這種經濟條件去網上到處籌集捐款,欺騙好心人的同情心呢?欠費了,趕快把費用補上,明天辦理出院,術前的藥物治療不用住院,可以在門診完成,等以後骨質符合條件再做手術。”


    “你這什麽意思,趕人呢,我們剛剛準備在網上開始募捐,你現在讓我出院?我們募集不到捐款怎麽有錢治病,再住一個星期吧,等籌到錢再出院,你總得開點吊水吧,這看起來不像住院治病。”董廣漢立刻又笑臉相迎。


    “你不是第一次幹這事吧,聽說上次手術也是在網上拉捐款,你自己不是沒錢,怎麽總是這樣呢?”張林說話也不拐彎抹角。


    董廣漢理直氣壯:“我的錢不用炒股不用投資,一定要交給醫院?又不是要你出錢,你嚷嚷什麽,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你這種經濟條件去拉捐款是騙人。”張林也不客氣。


    “騙人?你這話說的多難聽,不偷不搶不違法,這是憑本事掙錢,你報警抓我呀,看警察抓不抓?”董廣漢一點羞恥感都沒有。


    “張醫生,麻煩你能不能給小凱掛一些吊針,這樣我們好拍照,顯得病情比較嚴重,方便籌款。”業務員非常老道,總是能夠抓住重點。


    張林是無語。


    “他現在不需要掛吊瓶,我們用藥是依據病情,不是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業務員臉上堆著笑:“幫幫忙吧,他們要是籌不到款欠你們醫院的錢,到頭來還不是扣你的?是不是,反正也不是你的錢,你幫忙也不違法,掛瓶糖鹽水不過分吧。”


    這業務員挺精通的,說話行事一看就是老手呢,張林盯了他一眼。


    “講點道德吧,不要再去騙別人的同情心,我不是說著玩的,不要再去搞這種沒臉沒皮的事情,我真的會曝光你們。”張林丟下一句也走了,懶得理這些人。


    “醫生---醫生---又不是讓你們出錢,這麽激動幹嗎?”業務員嘀咕道。


    這段時間真是不太平,楊平剛剛討論完董誌凱的病例,聽樓下的曹教授打電話說,歐連峰又來了。


    歐連峰滿心歡喜地拿著診斷報告迴去找工廠要賠償,工廠根本不認這份報告,一口咬定三博醫院沒有職業病的診斷資質,這個診斷不算數,這讓歐連峰著急了,自己為了這事挨上一刀,上手術台開胸驗肺居然最後還是得不到承認,而且對方揚言追究三博醫院和醫生的法律責任。


    走投無路的歐連峰隻能重返三博醫院,他來到外科研究所向楊平說明這些情況,這迴他是徹底絕望,整個人像個木頭,眼神都是空洞的,現在真的是陷入絕境。


    楊平立刻將情況匯報給夏院長,夏院長說:楊教授,這事你不用管,讓歐連峰來找我,我來幫他解決。


    夏院長的記者朋友已經提前將情況通報給夏院長,記者跟著歐連峰過去,差點被亂棍打出,工廠根本不承認有過歐連峰這個員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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