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的,你看,韓主任說想吃新鮮豬雜,你下次到南都醫大買豬的時候,記得順便幫我們買一頭,帳記在韓主任身上,你看合適不?”夏院長把事情推到韓主任身上。


    什麽情況,剛剛不是大家說要吃豬雜嗎,怎麽說我一個人呢,韓主任一頭霧水,一時不知道怎麽說。


    “就這事,那不是問題,別說一頭豬,就是十頭豬我也照辦。”


    楊平哭笑不得,還真是想吃豬雜,不是說著玩的,不過領導撥這麽一棟樓給自己養豬,在全國恐怕找不出第二個這麽大氣的院領導,吃點豬雜算什麽,天天吃都不怕。


    “不,一頭就行了,要那個什麽spf豬,就是最好的那種,不能用公款,這是私事,帳暫時記韓主任身上,迴頭找他拿,這事就這麽定了,我們還要開會,先走了呀。”


    夏院長一個眼色,帶著大家風風火火地離開動物實驗大樓,留下楊平和宋子墨在風中淩亂。


    剛剛院領導聚集在一起,難道一直在商量著吃豬雜的事情,楊平下意識地數了數豬圈裏的實驗室豬,數目是對的。


    遠處夏院長、韓主任、孫院長和趙主任的身影還沒有消失,但是已經傳來模糊不清的吵鬧的聲音。


    “不是大家想吃嗎?你怎麽說我一個人。”


    “這不我是院長嗎,要麵子的嘛!”


    “那我就不要麵子?”


    “他是你的博士,有什麽麵子不麵子的。”


    “先說好,錢大家湊份子,不能我一個人出。”


    “怎麽這麽小氣呢,行行行!”


    “到時誰來殺豬?”


    ''''我是搞普外出身的,手藝應該還沒生吧,我來吧。”


    ''''我那裏有兩瓶好茅台,到時提過來好好喝幾杯?”


    “肯定提過來,這事還要問。”


    “注意點,別直接提著茅台過來,把茅台裝進幹淨的礦泉水瓶子,別用什麽飲料瓶子,竄味。”


    “這麽小心?”


    “哎呀!很容易誤會的嘛。”


    “礦泉水瓶子提前晾幹,裏麵殘留的水也容易淡味。”


    漸漸地,隨著幾位院領導身影的遠去,吵鬧聲也消失,楊平終於可以下班迴家,當然也沒有忘記跟李國棟打招唿,下次去南都醫大買豬的時候一定記得多買一頭spf豬,這一頭豬的費用走私賬,到時候找自己拿錢。


    迴來吃完晚飯,楊平陪小蘇在小區散散步聊聊天,楊平將白天上班做的手術講給小蘇聽,小蘇特別喜歡聽楊平講手術,或許這正是他們相互吸引的原因吧。


    後來楊平又將夏院長他們想吃豬雜的事情講給小蘇聽,小蘇捧腹大笑,說她爸爸也喜歡吃豬雜,她聽爸爸說過,以前夏院長還在附一的時候,附一在郊區有個農場,這個農場專門養豬種菜,這些農產品成為附一職工的小福利。


    蘇教授、夏院長,還有好幾個關係好的醫生經常去農場聚餐,那時最大的福利就是殺豬吃新鮮豬雜。


    原來這樣,吃豬雜還有來曆的。


    ---


    其實這兩點一線的日子挺幸福,雖然做醫生很忙,換做其它人可能難以理解,但是小蘇全家是醫生,自己也是護士,她從小就習慣這種生活。


    而且兩人在一起的話題,可以說最多的就是有關手術,倒不是小蘇有意配合楊平,而是她真的喜歡聽楊平講手術,覺得比任何故事都要精彩有趣。


    這一天注定不是平靜的,半夜一點多,楊平接到方主任的電話,說潘豆豆已經等待器官供體,捐獻者是本院一個腦死亡的患者,潘豆豆的手術很快可以開始。


    這次方主任學乖了,他接到消息後沒有馬上打楊平的電話,而是先等一等,怕消息有變動,並且親自去icu跑一趟,確定消息可靠沒有問題才撥打楊平的電話。


    楊平於是立刻起床穿衣,隨便洗漱一下就趕往醫院,為了不吵到小蘇,現在楊平的手機都是調成震動放在自己的枕頭下,隻要手機震動,楊平立刻就能醒來,絕對不會耽誤。


    方主任一直站在手術室門口等,神情焦急,因為楊平沒到,這手術他根本沒法做。


    當看楊平從電梯裏出來時,方主任心中的一塊石頭才放下,他不僅是今天擔心,這些天方主任都一直在擔心,楊平在帝都協和的那幾天,方主任更加擔心,尤其那天晚上,簡直急得冒煙。


    楊平和方主任立刻更衣換鞋,此時雖然是三更半夜,但是手術室依然非常熱鬧。


    潘豆豆已經躺在手術台上,她的神情很是緊張無助,護士在安慰她,讓她不要害怕。


    這個小女孩沒有家屬,她的父母在一次車禍中雙亡,這段時間她在這裏住院做手術,也沒有親戚來看。不過減肥藥公司的老板和同事來看過幾次,還買了很多水果過來,後來還送了一些錢過來,這些錢都是公司同事的捐款,雖然錢不是很多,但是潘豆豆很感動,讓她感受到這個世界的溫暖。


    方主任一進來,巡迴護士說:“方主任,她沒見到你心裏不踏實,跟她說幾句話吧。”


    此時的方主任職業自豪感爆棚,人就是這樣,在被需要的時候會產生一種強烈的存在感和價值感。


    “小姑娘,放心,不要害怕,手術會很順利的,相信我們。”方主任握住潘豆豆的手。


    潘豆豆見到方主任,立刻心裏踏實下來,因為她走過很多醫院,別的醫生除了灌腸通便毫無辦法,甚至連是什麽病也沒有搞清楚,隻有方主任不僅弄清楚她是什麽病,而且拿出了解決方案,並且這段時間一直在為她的病情操心。


    普外科手術室的醫生越來越多,陸陸續續,幾乎全部都趕到。


    巡迴護士壓力巨大,這可是器官移植手術,對無菌的要求十分嚴格,這麽多人堆積在這裏違反管理條例。


    “大家現在這樣堆在一起看一看可以,等下一旦開始消毒,大家要自覺疏散,不要讓我下驅逐令。”今天的巡迴護士是一位資深護士,在年輕醫生麵前還是有一定的威懾力。


    ''''大家不用急,手術會全程開直播,手術開始後,大家移步示教室繼續觀看,其實在這裏也看不到什麽,是不是?”方主任立刻想大家解釋。


    現在人氣這麽旺,方主任做手術什麽時候圍觀過這麽多人,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天,好不容易又聚集這麽多人,怎麽可能驅散呢。


    外科醫生的高光時刻有幾個,大查房的時候,隊伍浩浩蕩蕩,而自己是團隊裏最高級別的醫生;做手術的時候,觀眾裏三層外三層,而自己是主刀;開學術會的時候,台下幾百幾千號人認認真真地聆聽,而自己是演講者。


    方主任今晚就是主刀,而觀眾將是裏三層外萬層。


    兩點二十五分,腦死亡的患者被送到距離潘豆豆不遠處的手術室,他將捐獻心髒、肺髒、肝髒、兩個腎髒、胃、胰、十二指腸和小腸及一對角膜,這些捐獻的器官將移植到不同患者的身上,挽救不同人的生命。


    除了普外科的手術室人影綽綽,眼科手術室和官移植中心的手術室也是正在忙碌,眼科等著為一名患者移植角膜,而器官移植中心要給幾名患者移植肝髒。


    南都醫大附一手術室,省人民醫院手術室此時全部都有患者在等著捐獻的器官,他們等著這位捐獻者的心髒和肺髒。


    捐獻者躺在手術台上,所有的醫生護士分列在手術台的兩側,向捐獻者深深地鞠躬,致以崇高的敬意,他曾經活在這個世界上,有過自己的故事,有過自己的精彩,有愛他的人,有他愛的人,有人世間的不舍,但是此刻,他要離開這個世界,或許,他將會以另一種形式永遠活在這個世界,擁抱這個溫暖的世界。


    莊嚴的生命告別儀式,對每個醫生護士都是一次心靈的洗禮,感受生命的流轉與輪迴。


    消毒鋪單之後,取器官的手術開始,不同的團隊開始切取捐獻者的心髒、肺髒、肝髒、兩個腎髒、胃、胰、十二指腸和小腸及一對角膜,方主任和楊平開始取胃、胰、十二指腸和小腸。


    方主任主刀,楊平做他的助手,還是與方主任曾經體驗的主刀一樣,楊平“牽”著方主任做手術,把每一步需要處理的目標清晰顯露出來,方主任隻需要做最後的操作,如果遇到不明確的操作或者潛在的危險,楊平會提前提醒,告訴他怎麽做,方主任隻要照做就行。


    方主任不是新手,而是擁有豐富經驗的普外科專家,在楊平這種保姆式的引導與保護下,手術十分順暢流利。


    兩點三十分,不遠處的另一個手術間,潘豆豆開始麻醉,兩邊的手術節奏掌握得很好。


    這段時間,方主任研究了大量有關改良腹腔器官簇移植手術的文獻和專著,整個手術過程幾乎可以背誦,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方主任終於等到實踐機會。


    胃、胰、十二指腸和小腸的血管眾多,楊平一根一根清晰地顯露出來,然後用血管鉗挑起擺在方主任的視野裏,而且血管擺放的姿勢也是最方便方主任操作的,方主任所做的隻是結紮切斷,手術進展十分順利,器官成功切取後,用特製的保護液衝洗保存。


    那邊的手術室,普外科的羅主任帶著醫生開始切除潘豆豆病變的器官,當然,他們現在隻是分離切除切除比較簡單的部分,為後麵關鍵部分的複雜切除做好鋪墊工作,關鍵部分還是需要方主任來完成。


    這邊的器官取下後放在專門箱子裏由專人處理保存,楊平和方主任重新刷手上潘豆豆的手術台。


    潘豆豆患病的時間比較長,某些解剖結構已經出現廣泛的病理變化,十二指腸腸係膜明顯增厚,組織纖維化非常嚴重,而且腸係膜淋巴結也已經重大,導致正常的解剖結構基本消失,給解剖分離帶來巨大的障礙。


    腸係膜根部距離腹主動脈的距離很近,周圍重要血管分布密集,加之解剖結構的模糊不清,切除過程中非常容易誤傷血管,稍有不慎就會導致大出血,所以手術的難度很大。


    但是方主任不怕,今天自己對麵站的是楊教授,有楊教授在,手術一定會十分順利。


    內心的信念會影響外在的氣場,此時的方主任非常自信,氣場強大。


    “可能由於長時間的慢性炎症反應,裏麵到處是粘連,解剖起來很困難。”羅主任讓出主刀的位置,跟方主任交代自己接觸的情況。


    方主任泰然地說:“不打緊,我來!”


    這話雖然說得輕飄飄,但是蘊含者極強的自信,旁邊不管是醫生還是護士,都不免感歎:主任就是主任。


    隻不過大家都疑惑,今天楊教授怎麽也上台,還在台上做助手。


    方主任接手,手術還是一如既往的流暢,楊平的引導步驟非常清晰,方主任明顯感覺自己做的是傻瓜手術,幾乎不用動腦筋,跟著楊平的引導走就可以。


    這不是導航,這已經接近自動駕駛,隻不過自己的手摸在方向盤上而已。


    比如分離解剖的時候,方主任不用擔心無從下手,也不用擔心解剖模糊,楊教授的血管鉗挑起撐開要分離的組織,血管鉗稍微張開,需要分離的組織正好撐在兩鉗之間,方主任的組織剪隻需要在血管鉗的兩尖端之間剪開,血管鉗引導到哪,方主任就剪到哪。


    至於容易誤傷的血管,楊平直接用血管鉗尖端一指一劃,方主任知道,這裏有血管,需要慢點,照著楊教授的指點慢慢解剖分離一番,危險的血管充分顯露。


    及時不小心剪刀不知名的血管也不要緊,楊平的血管鉗會及時鉗夾止血,方主任隻需要打結即可。


    隻要方主任自己不作死,不在台上哢哢亂剪一通,這手術絕對四平八穩。


    在眾多醫生目光的注視下,方主任非常自信,他就像一位大師,冷靜沉穩,今晚將是他的高光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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