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個小時的航程,楊平在飛機上睡了大約八個小時。


    奧古斯特驚歎教授的優質睡眠,他隨時隨地可以入睡,還能保證睡眠質量,據說教授以前在創傷骨科時,熬夜通宵手術,可以在兩台手術的間隙,坐在凳子上閉目入睡,這樣熬一夜,也能積累少量的睡眠。


    飛機主臥室特大號床的確舒服,讓楊平八個小時的睡眠質量非常高。


    飛機快降落時,已經是德國時間六點多,楊平起床洗漱,跟奧古斯特一起到飛機餐廳,享用美味的早餐。


    當然,再怎麽美味的早餐,少不了兩個圓滾滾的水煮雞蛋,這是教授每天早餐不可缺少的。


    七點鍾,飛機降落在慕尼黑機場,恭候多時的馬庫斯和公爵的管家,從機場將楊平和奧古斯特接到哈拉興骨科醫院。


    奧古斯特詢問楊平是否還需要休息,楊平在飛機上已經休息很好,拒絕再繼續休息,希望能盡快看到病人。


    於是,在馬庫斯的帶領下,楊平和奧古斯特直接趕到貴賓病房。


    聽說奧古斯特的導師已到,龐大的專家團隊從醫生辦公室走出來迎接。


    但是據門衛說,奧古斯特帶著導師去了小公爵的病房。


    他們直接去了病房,果然是純粹的醫生,這一行為讓這些敬業的德國專家頗為敬佩。


    眾人以威廉教授為首,來到小公爵的病房。


    此時年輕的楊平已經站在床邊查體,俯身聽診心肺。


    這就是奧古斯特的導師?這麽年輕?難道中國人駐顏有術?


    一幫德國大佬被年輕的麵孔驚訝,又不可能去問別人的年齡。


    楊平乘坐十小時的飛機,跨越歐亞大陸,見到這個公爵家族的小王子。


    他躺在病床上,連接著各種管道,ecmo維持他的生命。


    那塊鈦合金露在外麵,不過被無菌的醫用貼膜密封,防止周圍的皮膚邊緣感染。


    楊平的停診器壓在被醫用貼膜封閉的鈦板上,透過鈦板聽診心跳的聲音。


    奧古斯特侍立一旁,姿態放得極低,這樣看來,這位俯身停診的亞洲麵孔年輕人就是奧古斯特的導師無疑。


    如果不是非常熟悉,眾人很難相信麵前這位低姿態的德國人是奧古斯特,與平時形象反差太大。


    奧古斯特看到床的另一邊已經站滿人,當作沒有看到,因為楊平的查體還沒有結束。


    小公爵不僅心髒受壓,而且因為肺部受壓,大動脈和靜脈受壓,整個循環處於高負荷狀態,這就是醫生預言活不過三十歲的原因。


    在高負荷下,心髒提前衰老報廢。


    楊平抬頭,奧古斯特接過馬庫斯遞來的病曆本,雙手恭敬地呈給楊平,他要向德國醫學精英們宣告,站在這裏的是自己導師。


    對小公爵的病曆楊平已經十分熟悉,不過他還是瀏覽一遍病曆,如果不急診矯形,心髒還是沒法度過這一關,如果急診矯形,解除所有壓迫,循環獲得正常的負荷,心髒尚能堅持一段時間,等待可能的心髒移植。


    “可以安排急診手術,術前確認器械準備是否齊全,你做一助,二助隨意。”楊平看完病曆說,說的是中文。


    他出國從來是說中文,中文才能準確表達他的意思。


    “明白,馬庫斯已經檢查器械,沒有問題,我等下親自再確認一遍,謝謝教授的信任,我一定做好一助。”奧古斯特也是一口純正的中文。


    德國的病房裏,兩人用中文交流,擠在旁邊的專家們完全聽不懂,麵麵相覷。


    德國人的紀律不錯,圍著觀看半小時的查體,沒有發出聲音。


    “威廉教授,您好,大家好!這是我的導師,來自中國的楊平教授。”此時,奧古斯特才介紹楊平。


    楊平以中國式的禮節,向眾人點頭問好。


    這種病例,他隻看半小時就輕描淡寫地說:“安排急診手術!”


    這讓十餘年來,參與小公爵會診討論的脊柱外科醫生情以何堪。


    “我們去辦公室聊聊他的病情吧。”楊平在病房裏洗手池洗手。


    這不是教學查房,沒必要全部站在床邊聊病情。


    幾十個專家跟著移步到醫生辦公室,大家都想看看奧古斯特的導師是何方神聖,將這台脊柱矯形手術看得如此輕鬆。


    帶著ecmo做脊柱矯形,而且這種螺旋脊柱,已經被證明風險太高而無法手術。


    貴賓病房的醫生辦公室很寬敞,奧古斯特主持這場會議,這位迴歸的大佬,坐在楊平身邊,氣場十足地說:“諸位,請馬庫斯醫生介紹哥登堡先生的病情。”


    上級醫生的迴歸,讓馬庫斯底氣更加十足,他的聲音都洪亮幾分。


    環視在座的各位大佬,馬庫斯開始匯報病曆。


    從主訴,現病史,既往史,個人史,家族史等等,再到體格檢查,輔助檢查,最後時診斷,手術指征,擬訂的術式,馬庫斯詳細地匯報病曆。


    跟其他醫生不同,馬庫斯在馬來西亞見過楊平,也看過楊平手術,所以對這位自己老師的老師極為崇拜。


    “這個病例大家非常熟悉,我們負責了二十餘年,大家討論已經不知道多少次,最後公認隻能放棄手術,因為手術沒辦法進行,我們一直在等,等到醫學進步時或許有辦法,終於我們等到這一刻,我這段時間外出學習,跟隨在導師身邊,收獲頗多,以前我也認為這種病例不能手術,通過學習後,我才知道,這個病例不但能夠手術,而且可以急診在ecmo的支持下手術,徹底解除循環係統的負荷,讓心髒再維持一段時間。”


    作為脊柱外科權威人物,奧古斯特氣場十足。


    德國人素來紀律性強,所以作為脊柱外科一把手的奧古斯特,其他人雖然有的資曆比他老,有點對他私下有不滿,但是此時這種正式場合,大家都會以奧古斯特為尊。


    而楊平作為奧古斯特公開承認的導師,沒人會因為他的年輕而質疑他的身份,大家關心的是如何做好這台手術。


    “這台手術風險太高,除了脊柱矯形,整個胸廓都要進行矯形,我們需要知道手術細節,並對可行性進行必要的討論。”


    威廉教授沒有否定手術方案,他覺得自己不能完成,不能表示別人不能完成,奧古斯特不是無腦之人,拜年輕人為導師,絕非胡來。


    而且給小公爵主刀,奧古斯特自己十多年沒有動手,能夠讓中國人動手,怎麽可能會毫無理由。


    德國人的理性此時表現得淋漓盡致。


    “教授,麻煩您跟大家講解一下。”奧古斯特對楊平說話,瞬間氣場全滅,兩種氣質切換非常平滑。


    “這是螺旋脊柱,在三維空間矯形難度確實太大,但是並不是不可能,手術會有點複雜,截骨需要前後聯合,胸廓需要使用人工假體,奧醫生,將手術圖譜放出來。“楊平說的是中文,奧古斯特在旁邊將楊平的話翻譯成德文。


    奧古斯特應聲,將移動硬盤連接電腦,楊平的手繪圖一張一張在屏幕上放出來。


    手繪圖上每一個中文詞匯都被奧古斯特標注德文翻譯。


    幾十張圖片,當放到第七張的時候,不管是骨科醫生、心髒外科醫生,心髒內科醫生,唿吸內科醫生,都有點坐不住。


    他們各自關注點不一樣,但都表現出明顯的驚訝。


    這些圖畫,極為精美,同時對解剖的表現又十分精細。


    經常看解剖圖譜的大佬們怎會不知道繪圖的水平高低,這種高水平的手繪圖,是可以憑借繪圖在醫學院上課的。


    脊柱外科醫生,盯著脊柱矯形的每一個步驟,截骨的設計簡直鬼斧神工,前路後路結合,步驟清晰,用最小的損傷,盡量將脊柱糾正到正常。


    矯形過程中,脊髓的形變也分析得清清楚楚,截骨與脊髓形變結合,盡量將脊髓形變降到最低,術前的胸腔鏡腹腔鏡鬆解,簡直是神來之筆。


    總之,這幅圖展示的脊柱外科水平,讓在場的各位自愧不如。


    心髒外科醫生康斯但丁驚歎圖畫對心髒的理解如此深刻,有關心髒的認識,在長期受壓會產生哪些病理及病理生理變化,解除壓迫後心髒從結構和功能又會產生哪些變化,以及術後的應對措施,圖畫上分析得明明白白,很多東西以前康斯但丁一直不明白,現在卻恍然大悟。


    人工胸廓的設計,即可以保證胸廓容積,又考慮到皮膚軟組織覆蓋,連人工胸廓的組裝方式都緊扣保護軟組織血運,以散裝植入,然後再進行組裝。


    每一個細節幾乎麵麵俱到,難得的滴水不漏。


    心內科醫生從未見過外科醫生對心髒的生理了解如此深,尤其長期處於壓迫的病態心髒突然減壓,產生的一係列的新問題,以及對新問題的化解。


    唿吸內科醫生關注肺的問題,看完這些圖畫,他完全了解這個病人雙肺的狀態,如何變成現在這樣,未來何去何從,一目了然。


    楊平已經不需要解釋太多,這些圖畫已經說明一切。


    不時有敬佩的目光投來,先不說這位導師的手術能力如何,對小公爵整個病情的研究如此深入。


    這應該需要大量同類病例,才能獲得這種理解,可是這種罕見病例,據他們所知,世界上還沒有報道第二例,顯然這位年輕教授是以單個病例作為研究對象。


    可是他研究的時間怎麽可能超過在場的諸位。


    眾人盯著圖畫,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各自心裏隻是努力在理解圖畫上知識。


    “可以拍照嗎?”


    羅伊德教授問道。


    “當然可以,而且會後大家可以拷貝這些圖畫。”奧古斯特滿意大家的表現。


    “你是折疊人的主刀?這種截骨我在論文上見過,楊氏截骨?”


    蘭波教授曾經看過一篇中國醫生的論文,與這個截骨原理一致,而且論文上的案例折疊人手術難度極高。


    其他脊柱外科醫生的似乎醒悟,大家都知道這篇論文。


    “楊?”


    奧古斯特點點頭:那隻是教授早期的病例,教授經手的病例大多數是別人放棄的,如果不是急診手術,教室已經不再使用傳統手術,大家應該見過教授的傑作,脊柱外固定架,如果不是急診手術,使用教授的新技術,一切會更加奇妙。”


    眾人又被拉到脊柱外固定架,他們剛剛理解這個技術,眾多神奇的技術全是這個年輕人的傑作。


    “我給大家講的三重局病例,成功解套的醫生就是楊教授。”奧古斯特趁熱打鐵。


    大家唏噓不已,作為脊柱外科醫生,擁有其中任何一項,足以讓同行仰視,現在這麽多項全是他的。


    行了,別顧著吹牛,繼續正事。


    楊平提醒奧古斯特。


    奧古斯特立刻停止匠自己導師的顯赫學術成績,咳嗽幾聲,乖乖地迴到正題:


    “各位,大家對手術還有什麽意見沒?”


    好像大家關心的難題圖畫上都要解答,手術體位都有提到,按照圖畫來說,已經考慮十分周到。


    “這種嚴重畸形,無論什麽體位,手術十分困難,尤其準備前後聯合截骨。”康斯但丁深受其害,切除肋骨度費了很大功夫。


    是呀,這種畸形,讓很多原本簡單的操作也會變得複雜,更不用說複雜操作。


    大家迴歸手術操作時,發現圖畫上操作實現起來非常困難。


    任何完美的手術方案,最終要靠醫生的手來實現。


    “所以這個手術世界上沒人敢動手,它在理論上很難,在操作上更難,他是脊柱外科皇冠上的明珠。”奧古斯特也覺得難。


    “比如,如此畸形的胸腔,你要完成胸腔鏡下鬆解脊柱前側軟組織結構,心髒都擠在一起,操作恐怕沒法展開?”蘭波教授認為這種鬆解很難實現。


    “你對大血管進行鏡下鬆解,這種操作風險太高,一旦進入這些狹窄空間,你很難獲得理想的空間定位,這樣鬆解迴危機重重。”康斯但丁一致思考這些問題。


    德國頂尖的專家們看問題就是深刻,的確,這些都是問題。


    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大家不敢提,太不禮貌。


    楊教授多大年齡?


    究竟是駐顏有術,還是真的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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