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主任轉念一想。


    經驗?


    楊博士好像除了做思思的手術,除了教自己做子宮肌瘤切除,還從未使用這台海扶刀。


    說到子宮肌瘤切除,楊博士的專業,與它毫不沾邊。


    但是教自己的那些子宮肌瘤切除手術,楊博士一出手,便是無比熟練。


    難道他在以前的醫院, 做過海扶刀子宮肌瘤切除?據段主任所知,市人民醫院至今沒有引進海扶刀。


    段主任愣了一會,很有自知之明,有些事情,不是他這顆普通腦袋能夠想明白的。


    楊博士在三博醫院做的手術,很多都是高難度高風險, 不可能每台手術以前都做過很多吧。


    他才多大年齡?從醫多少年?拿刀又多少年?


    天才, 絕對的天才!


    一句話可以解釋一切, 也隻有這句話才能解釋一切。


    段主任頓時心裏美滋滋的,這是遇上傳說中的貴人,人生從此走上坦途。


    他醒過神來,立刻擠過去,擋住了要去扶思思的楊平:“我來,我來,你休息一會。”


    然後小心翼翼地扶著思思坐上輪椅,語氣極為溫柔地跟思思說:“小姑娘,慢點,別急,感覺怎麽樣,有什麽不舒服沒有?”


    思思搖頭,舔了舔自己幹燥的嘴唇:“我很好,沒事的。”


    “去飲水機倒杯水,溫熱的, 將棉簽泡濕,把思思嘴唇潤一潤。”段主任吩咐護士,但是護士還沒反應過來,他立刻自己去做了這事。


    術前的禁食禁水, 加上抑製唿吸道腺體分泌藥物的應用,讓思思的嘴唇極為幹燥,但是全麻後,又不能馬上飲水,隻能采取這種簡單的方式滋潤嘴唇。


    “我來吧!”


    楊平接過段主任的濕棉簽,將思思的嘴唇塗抹濕潤,這樣思思舒服很多。


    這種小問題,對堅強的小姑娘來說,不算事。


    門口出現高主任的身影。


    “鞋子!鞋子!”


    大家都忘記了鞋子,高主任一進來,完全沒有覺得自己是一方科主任,立刻提起思思的鞋子,蹲下來幫思思穿上。


    他聽說今天思思做手術,也騰出時間來看看。


    思思,可是楊博士的一號病人。


    既然楊博士這麽上心,他們自然跟著上心。


    楊平從小五手裏接過輪椅:“我來推吧!”


    在大家的陪同下,楊平推著思思往外科研究所走,一路上大家有說有笑,非常輕鬆, 思思也被逗得咯咯笑。


    院區裏行人匆匆, 有病人,有家屬,還有各種推銷的,有走路的,有坐輪椅的,還有躺在推車上的。


    涼亭裏,走廊裏,樹底下,都聚集著人,有人拿著報告單木然地靠在牆角,麵色死灰;有人在打電話,高興地大聲喊叫:良性的,病檢良性的;還有人蹲在地上抽煙,好像是一家人商量住院費的事情。


    外科研究所大門口,銅牌在陽光下十分耀眼,當初,夏院長和韓主任為了讓楊平自由發展,才掛上這塊特殊的牌子。


    為了這塊牌子,夏院長力排眾議,然後上下內外做了很多工作,才如願以償。


    要是在別的大型三甲醫院,尤其教學醫院,沒有院士級別的教授,休想掛這種塊銅牌,更不會將資源向楊平傾斜。


    一個工作才幾年的年輕主治,入不了誰的法眼。


    所以,對於三博醫院,楊平情有獨鍾。


    目前對楊平來說,寬鬆的環境,才是最寶貴的。


    他喜歡自由自在,按照自己的計劃一步一步去做。


    他甚至不願意別人過問他的事情,因為很多事情,說不清道不明,即使說了,別人也很難聽懂。


    夏院長和韓主任就是這種人,他們隻是竭盡全力提供資源,從不幹涉楊平的臨床和科研計劃。


    因為他們心裏明白,天才的想法,普通人怎麽可能弄明白,更談不上去評估鑒定。


    去幹涉天才的研究工作,無異於外行掣肘內行,這將會讓事情變得非常糟糕。


    隻要楊平不違法,不違背倫理,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吧。


    迴到科室,楊平將思思送迴病房,他與高主任和段主任小聊一會。


    段主任因為子宮肌瘤,被人贈送“婦女之友”的外號,他樂意接受這個帶有名片性質的外號。


    高主任的運動醫學中心發展非常快,已經位居南都省老二,假以時日,超過第一的南都附一,也不是沒有可能。


    高主任這人有雄心,有壯誌,他的目標不是南都省第一,他要做到全國第一,不管職業生涯能否實現這個雄偉的目標,他都在努力。


    就算一代人實現不了,他可以打下堅實的基礎,讓下一代主任接著衝鋒。


    他對科裏年輕的博士,毫不吝嗇,手把手地教,然後還派遣年輕醫生美國、日本去進行培訓。


    當然,去日本的進修正在計劃中,去美國的,在羅伯特的幫助下,已經順利進入紐約特種骨科醫院。


    從楊平身上,高主任不僅學到了手術,還學到了很多東西,比如以開放地心態去學習,用平等自信地心態去麵對行業的強者。


    羅伯特是楊平事實上的學生,但是楊平還是主張派人去羅伯特那學習。


    畢竟,那裏是世界上骨科最強的醫院,很多東西可以值得學習,先進的理念,先進的管理,先進的體係。


    這些東西需要沉澱,不是一個人短時間可以提高。


    高主任拿出進修生的朋友圈照片給楊平看,他們很賣力。


    因為他們是通過考試真刀實槍地擠進三博醫院,考試的時候,夏院長親自在考場巡查。


    為了這一場考試,夏院長擋住了所有的人情,所有的紙條,所有的所謂推薦。


    即使有限的推薦名額,也留給了真正的奇才怪才,這些偏科生,讓醫院專家委員會進行真實地評估,然後再錄取。


    這一批人,沒有一個裙帶關係進來的,為此,夏院長得罪了很多人,不過他頭頂全國人大代表、全國勞模的稱號,誰也不能拿他怎麽樣。


    有人建議夏院長適當開開後門,別得罪人,夏院長大手一揮:“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怕個球!”


    所以這一批人非常珍惜自己工作,學習非常賣力。


    “羅伯特親自去機場接他們,安排的宿舍聽說是羅伯特自掏腰包給他們定的酒店,就在醫院旁邊,羅伯特還請他們去紐約最好的酒店聚餐,平時,羅伯特技術上親自輔導,生活上也照顧的無微不至,他們可是最幸福的一屆進修生。”高主任趁機跟楊平多聊會。


    沒辦法,這個羅伯特鬼精鬼精的,他和高主任稱兄道弟,一定要高主任將他所作所為告訴楊平,還叮囑高主任,定期向楊平匯報,重要細節不能簡略。


    高主任隻好照辦,誰叫大家是兄弟呢!


    羅伯特可說了,他和高主任是兄弟,不是一般的兄弟,是拜把子的兄弟!


    等高主任和段主任離開,楊平開始看宋子墨整理的資料,外固定架治療脊柱側彎的研究進展依然順利。


    這是楊平以後任何研究成果的必需步驟,在係統空間完成的實驗,放到現實中重新來一遍,獲得現實數據,才能一步一步應用臨床。


    所以在現實中,也要掌握科研資源,才能從容地將係統空間的科研成果照合法合理地變現。


    關於科研資源,除了自己要建立強大的實驗室,還要與外部一些頂尖實驗室逐步建立合作。


    有了幾筆大額的捐款,實驗室購置了很多設備,而這些都是服務於幹細胞培育肌肉的科研項目,這才是大目標。


    至於什麽脊柱外固定架治療脊柱側彎,不過開胃菜而已,小目標也算不上。


    目前用幹細胞實現器官的途徑有兩條,其一是使用3d打印技術,將幹細胞培育成目標器官的細胞,這些細胞是散落的,然後利用這些細胞做材料,在3d打印技術和微型支架的幫助下,打印出器官。


    這個方法目前是主流方法,但是最大的缺點是,打印出的結構,僅僅是某種層次上與真正的器官接近,將結構縮小到微觀結構,與真實器官就存在差異,細胞與細胞構成器官的方式與真實存在差距,這種3d打印的器官,目前具備一定的器官功能,但是無法進行正常發育,無法持久存在。


    第二種方法是,利用動物培育器官,然後對器官進行抗原洗滌,比如利用豬培育心髒,然後將心髒清除抗原,移植到人體。


    這種器官從結構上是完全正常的心髒,但是跨物種,無論怎麽洗滌,無論怎麽清除抗原,都存在排斥。


    楊平對這兩種方法做過大量研究,包括一些周邊技術,都進行過研究,打算放棄這兩種方法,直接進入使用幹細胞培育器官。


    使用幹細胞進行離體培育器官,目前這個器官就是肌肉,一旦攻克,將是顛覆式的,但是難度可想而知,目前還沒有人試過這種方法。


    看完資料,楊平將電子郵箱裏的新郵件瀏覽一遍。


    “尊敬的楊平博士,您好,我是克利夫蘭李澤會醫生,告訴你一個很不幸的消息,前不久在中國時,我跟你提到的罕見病例,那個小女孩,鏡麵人、法洛四聯症,左心室腫瘤,已經在手術台上去世,為此我深深自責,神奇的是,又一個類似的病人出現在我的麵前,甚至情況更加糟糕,難道上帝在給我贖罪的機會嗎,我誠惶誠恐,不敢再動手,現在鄭重地邀請楊博士一起手術。病人的詳細資料在附件中---”


    李澤會教授口中的六歲小女孩,楊平記憶深刻。


    這個病人是罕見的鏡麵人!


    胸腔腹腔所有髒器都是反轉的,心髒在右,肝髒在左,胃和脾髒在右側,不僅左右反轉,前後也是反轉的。


    反轉的心髒及大血管,結構存在嚴重的畸形,室間隔缺損、主動脈騎跨、肺動脈狹窄、右室肥大----重度法洛氏四聯症!


    這還不算糟糕透頂,左心室裏麵還有一個腫瘤。


    這個小女孩已經經曆兩次手術,主刀醫生都知難而退,中途放棄手術,所以裏麵解剖結構也是一片模糊。


    楊平和李教授接觸不多,但是楊平覺得,李教授應該是謹慎之人,從當時與他的接觸判斷,他對這個病例心存畏懼,應該不會冒然上台手術。


    或許當時病情突然出現變化,必須急診手術,李教授隻能倉促上台。


    作為醫生,聽到這個消息,楊平不免感到可惜。


    他打開附件的資料,真是神奇,這個病人與之前的小女孩病情極為類似,不過年齡更小,才六個月多。


    或許克利夫蘭醫學中心是世界上最頂尖的心髒中心,才有幸接觸這些罕見病例。


    全世界的醫生將高難度病例往那裏推送,全世界的病人也往那裏集中。


    別的醫生一輩子碰不到的病例,在克利夫蘭醫學中心,接連被碰到。


    六個月的嬰兒,身處戰亂國家,國際紅十字會慈善醫院接診的病例。


    “尊敬的楊博士,受國際紅十字會派遣,我每年會在世界各地免費主刀手術,這個可憐的家夥,也是我在一次慈善義診時碰到的,他的母親在戰火中去世,他的父親帶著他穿越戰亂區,找到了與我合作的慈善醫院---”


    “當我第一眼看到他時,我的身體在顫抖,我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我毫無勝算,我不能讓他再一次死在手術台上,所以,我想請求你的幫助---”


    “我不知道怎麽說,這是私人的請求,或許隻有這樣做,我才會內心獲得安定---”


    “你依據自己的處境和內心,可以同意,也可以拒絕,無論什麽選擇,都和道德無關,隻是在私人請求上幫助我,或者拒絕我,不帶有任何道德因素,你沒有義務一定要接受邀請,你有權利拒絕或同意---。”


    治病救人,是醫生的天職!


    獲得高超的醫術,就是為了治病救人,否則將毫無意義。


    楊平沒有覺得自己有多高尚,他隻覺得自己不過在履行自己的天職而已。


    他簡短地迴應了幾句;


    “克利夫蘭李澤會醫生,你好,病例資料已經詳閱,我接受你的邀請,請速提供更多的資料,讓我判斷手術是擇期,還是限期,以確定最佳的手術時機。”


    每一個病人都是一個牽掛!


    這是張宗順教授跟楊平說的,張教授的父親,生命的最後一天,依然在協和出門診,他看完最後一個病人,在診室的椅子上安靜地去世。


    這位為醫學奉獻畢生的前輩,總是告訴張教授,每一個病人都是一個牽掛!


    現在張教授自己成了前輩,他將這句話又告訴楊平。


    楊平深有感觸,每一個病人都是一個牽掛!


    他的術前檢查完善沒有,手術適應症符合嗎?有手術禁忌嗎?手術方案還有漏洞嗎?備用方案是不是還可以多一個?術中術後會出現哪些意外和並發症?該如何處理?


    楊平在草稿紙上開始計劃這個小孩的手術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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