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邊一絲水線(6)

    看罷倪猛迴來,劇、白二人已疲憊不堪。

    劇孟兩天一夜不曾合眼,和洪水暴雨奮力對抗,早已疲憊不堪;適間迭連有事,應酬吃飯,都是強打精神。白龍卻是心頭煩惡,四肢酸痛,連話都懶得說,還沒吃完便覺頭重腳輕,周身難受,勉強支持到主人辭去,仆人將殘羹杯盤收拾了,忙即臥倒。

    劇孟見白龍頭上青筋暴露,臉脹通紅,以為酒喝太多,先未理會,也就安歇。睡夢中,忽聽“哇”的一聲。驚醒來一看,白龍吐了一地,頭搭枕邊,喘息不已。滿屋酒餿氣,甚是難聞。

    劇孟忙過去一摸,白龍已周身火燒,人事不省,知他受暑,也許所飲濁流不幹淨,病勢才會這般急重。心想:“主人雖然好客,但初次上門,深夜之間,到底不便驚擾。”隻得把白龍晾在窗上的那件短衣取下,給他把臉擦淨,又摸著水碗喂了兩口,再把人抱起來,挪向幹淨之處躺下,陪坐在旁,隻盼天亮,好請王孟延醫診治。

    隻聽白龍滿口囈語,斷斷續續道:“再大的水,惡(我)也不怕……隻可惜大哥的威名……”

    劇孟聽了一陣心酸,多好的兄弟!病成這樣,還惦記著我;又想,薛況、灌夫、伯焰、曾厚等同伴不知能否逃過此難;自己老母剛去逝不足半月,本想為民除害,偏遇這樣飛來的災厄……

    正在百感交集,倏地電光一閃,隔窗遙望,天空中又是陰雲密布,隨即傳來“隆隆”雷聲;又一個迅雷,跟著電光閃閃,霹靂連聲,瓢潑似大雨下了起來,打得屋頂“劈劈叭叭”響成一片。

    “啄、啄”,忽然有人敲門。劇孟開始以為聽錯了,再聽果然是敲自己的房門。心道:“三更半夜會是誰呢?”即大聲問道:“是誰?”

    “我!”是左阿清脆的聲音:“劇大哥,快開門哪!”

    劇孟不免狐疑:“她來幹甚?”猶豫一下,還是把門打開了。隻見左阿渾身淋濕,頭發上還在滴水。

    她立即進到屋裏,笑道:“出門時還沒下呢!劇大哥,你看,這雨說下就下了。”

    劇孟忙遞給她一條布巾。左阿接過布巾,一邊擦頭臉上的水珠,一邊關切道:“吃飯時,我看白三哥神色不對,也沒吃多少,怕是中了暑。這不,我當家的——啊,叫慣了,就是你二弟,讓我拿幾丸治時疫的藥來,管用著呢!”

    說著,她向後掠下頭發上的水珠,“我說讓他來,他說去察看水情,這麽大的雨,怕濉河、澮水也要漲水,已經帶著人走了。”一口吳地軟語,說得又爽快,又受聽。

    劇孟這條硬漢不由鼻子發酸,即道:“四妹,你來的正是時候。白弟已吐了一次,正發燒呢!”

    劇孟忙剔亮油燈,左阿把丸藥用水化開,把白龍喚醒,扶他把藥喝下。左阿手不停歇,把白龍所吐汙穢之物擦抹幹淨,換上新席子,用濕布巾重給白龍擦了臉,端了一杯溫水放在榻邊,又用手背試試白龍的額頭,細聲道:“白三哥,好好將息,哪裏不受用,就說。在這兒就跟在家一樣。再不好,就去請郎中。”

    白龍昏昏沉沉,睜一睜眼又睡去了。過了一刻,他腹中奇痛,接連如廁瀉了幾次。瀉過之後,白龍雖是氣虛力弱,但神誌已清。躺下再次睡去,出氣勻稱了,額頭也微見涼汗,身上熱度減去許多,發出輕微的鼾聲。

    至此,劇孟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來。他見左阿一片赤誠照料白龍,不由讚道:“王孟弟真好福份,有你這個賢內助!”

    “賢內助?我可擔當不起呀!”左阿臉一紅,“‘賢內助’三個字,就免了罷;不過,這個家嘛,倒是我說了才算數呢!”很有些得意。

    “嗯?”劇孟不免有些奇怪。因為,當時習俗是“夫唱婦隨”,男人是一家之主;二弟家怎會顛倒過來呢?

    “這是當初定下的。”左阿得意地笑了笑。

    “此話怎講?”劇孟與王孟夫婦相識不久,很想知道他們的情形,便關心地問道。

    “這件事,我當家的不避諱,跟大哥說無妨。”左阿攏一攏鬢發,笑著說了其中緣故……

    左家,本是廣陵的大戶。其父左良,乃吳王府的總管,故左家在當地極有財勢。左良本是漁民出身,武功雖然不甚高,但為人正直幹練,在江淮一帶頗有俠名。左良夫人早逝,膝下隻有一女。那時,左阿剛十六歲,色藝雙絕;偏命運乖蹇,已經禮聘,尚未過門,夫婿便暴病而亡,左阿也就成了望門寡。

    一聽左阿說到左良,劇孟立刻想起當年在吳王府見過的那位管家。心道:“這是個好人。原來他的女兒嫁給了王孟。”也不說破。

    左阿不知劇孟曾見過父親,隻管繼續說下去……

    原來,王孟在吳地早有俠名,吳王幾次派心腹禮聘。王孟先不肯往,後因自己和一些同道,屢次仗義除暴,殺人傷命,都是劉濞暗中維護,才得無事。王孟見如此禮聘殷勤,實在情不可卻,勉強往見,在王府住了一些日子。他見劉濞尚能禮賢下士,於是有了幾分好感。偏劉濞又喜歡王孟這般人物,不惜屈尊降貴,引為上賓,傾心結納。

    一來二去,王孟聽說管家左良有一女兒,是遠近聞名的美人,正待字家中。王孟早就暗中立誓,非絕色女子不娶,因此對左阿渴慕一見。恰巧,左阿聽父親說,新來一少年俠士,風流倜儻,耿直敢為,最難得是暗戀著自己,便也想見見王孟本人。

    按照習俗,婚嫁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需要經過下“六禮”,就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等一套程規。內中的關鍵,是要媒人從中搭線。劇孟便湊趣問:“不知誰當的‘冰人’?”

    左阿見劇孟臉上神色古怪,知他不以為然,便故作神秘兮兮道:“小妹我自有妙計!”

    “嗯?”劇孟實在不解,她有甚麽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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