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韓祠夜話(3)

    臨淄城外,齊王韓信的中軍大帳。

    韓信聞報範陽辯士蒯通求見,立刻請進。不一刻,進來一位麵目清臒、羽扇綸巾的人物;四十多歲,兩眼賽若寒星,仿佛一眼就能把人看穿。

    寒喧過後,分賓主坐定;盧大亦護在韓信身後。

    蒯通不愧是個辯士,張嘴便道:“我曾學過相人之術。”當時人們多信占卜相術,所以韓信亦感興趣:

    “先生相人可靈驗?”

    “貴賤在於骨法,憂喜在於容色,成敗在於決斷,以此參詳,萬不一失。”

    “先生相我何如?”

    “請叫身邊人退下,單獨談才敢實告。”

    韓信揮揮手,讓左右退下;盧大也步出帳外。但他並未走遠,聽見帳內繼續方才的談話。

    蒯通低聲道:“相君之麵,不過封侯,不危不安。相君之背,貴不可言。”蒯通用了個“雙關語”,暗示“背漢自立”。至於“貴不可言”,自然是指“天子之尊”了。

    其時,韓信已受封為齊王,而蒯通卻說他貴不可言,不由好奇心盛,忙問:“此話怎講?”

    “天下初發難時,”蒯通慢慢解說,“俊雄豪傑登高一唿,天下有誌之士,雲合霧集,煙至風起。當此之時,憂在滅秦而已。今楚漢分爭,相持已然三載。項王雖說神勇無比,然而見今被漢軍阻困於京縣至索城之間,無法越過漢軍據守的西部山險。漢王據險而守,卻無尺寸之功,屢戰屢敗,先退敗於滎陽,後重傷於成皋,遠走於宛城、葉縣之間。就是說,不論項王還是漢王,都處於勢窮力竭的地步。見今,兩王之命正係於足下呀……”

    在帳外,盧大隻聽得心中怦怦直跳,心道:這蒯通果非常人,洞見時勢,說得在理。帳內韓信亦有此感,不由點頭。

    蒯通忽正色道:“臣願披腹心,輸肝膽,獻愚計,恐足下不能用也。誠能聽臣之計,不幫他們任何一方,就將成為‘叁分天下,鼎足而居’。到那時,齊王再內修德政,外服諸侯,天下就會奉齊王為盟主了!”

    一席話,把韓信說得熱血沸騰。但過了一會,他並無表示。蒯通又敦促道:“吾聞,諺語雲:‘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願足下熟慮之。”

    韓信愣怔一會,忽動情道:“先生洞觀大勢,誠言不謬也。為我謀劃,亦深謝之。然而,我不願背叛漢王。漢王待我甚厚,載我以其車,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我聞,乘人之車載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我豈能為利背義呢!”蒯通知韓信乃重情之人,便曆數古今典故,辯說在權力爭鬥中,“義”是不足憑信的。他耐下心道:“張耳與陳餘號稱‘刎頸之交’,結果呢?直落得相互結怨,自相殘殺。大王請想,你與漢王結交,無法達到當年張、陳的交情,可隔閡和誤會卻大於張、陳的爭議啊!”蒯通偷瞥韓信無動於衷,又道:

    “大將軍,再想想春秋越國的往事罷!在危難之時,文種和範蠡曾全力輔佐越王勾踐,使他成為一時霸主。但,他二人的結局如何呢?一個被殺,一個流亡,這就是‘野獸盡,走狗烹’的道理。”

    韓信聽得臉色一紅一白。

    蒯通見了,又加把火道:“臣聽古人說:勇猛、謀略使得主子震動時,那就有生命危險;而功勞超過所有的人,就無法賞賜了。大王不正是如此嗎?大王涉西河,虜魏王,擒夏說;引兵下井陘,誅陳餘;詢趙,脅燕,定齊,南摧楚兵二十萬,東殺龍且,西向漢王報捷。此時,歸楚,楚人不信;歸漢,漢人震恐。大王還在猶豫,我真為你感到危險啊!”

    這話說得很透徹,隻聽得韓信通體流汗,但他終不忍背漢,半晌方道:“公知我姓韓名信,可知其來曆乎?”

    蒯通不解,搖了搖頭。

    韓信道:“信,乃人之言也;人生立世,不可言而無信。當初,吾呱呱落地之時,先父取這個名字,就是讓我長大成人,信守誠諾!”

    蒯通見無法說服韓信,十分惋惜;告辭前,鄭重道:“話已至此,無須再說了。我送大王‘八個字’罷:‘玉化為石,龍見於井’。”說完便走了。

    盧大忙進來問,此是何意?

    韓信臉現無奈,向盧大解說:“從前魯王子龜曾遇到玉化為石,過了二年,子龜因變亂奔楚而亡。《易傳》上也記載:‘有德遇害,厥妖龍見井中’的話,唉,這都是不祥之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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