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曰:‘漢王遇我甚厚,載我以其車,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聞之,乘人之車者載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豈可以鄉利倍義乎?’”

    ——司馬遷《史記•淮陰侯列傳》

    第八章  韓祠夜話(1)

    遠處傳來更鼓之聲,已是定更天了。

    茅屋內,田仲師徒三人都在靜聽。尤其劇孟、白龍深為韓信的坎坷經曆而慨歎。盧大坐在牆邊,黙不作聲,眼神卻充滿了悲愴。油燈下,那頂騎將介幘泛著幽光。張屠說得口幹舌燥,端起粗碗一飲而盡。

    “是誰喚大將軍?”劇孟忍不住,插了一嘴。

    突兀,田仲伸出右手,嘴中輕噓一聲,側耳靜聽。眾人也都凝神不語,屋外確實有個異樣響動,再聽卻又沒有了,唯窗外傳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外麵有人。”田仲說著站起身形,到屋外巡視了一迴,沒有發現甚麽;又縱上屋頂察看,隻見江天河漢,暗夜寂寂,遠處港汊裏漁火點點,那是漁戶趁夜捕魚,並無異常,這才重又進屋道:“也許是吾聽錯了。”

    “不必過慮的,”張屠接口:“這裏一向僻靜,少有人來。再說,深更半夜到此作甚……”

    一場虛驚過後,幾人把繃緊的心放下來。張屠用那殺豬的大手,抹一抹嘴邊的水瀝,“唔,聽我往下說。大將軍聽有人喚,忙迴頭看……”

    韓信迴頭看,是一位漂洗絲絮的老嫗喚自己,急忙上前問道:“老人家,是你招唿我麽?有甚事要我做?”

    “傻孩子,老身會有甚事央你,是叫你來吃飯的。”說罷從一個竹籃裏,取出兩個粗麵餅,遞到韓信手裏;怕他不夠,又把自己剛吃了兩口的餅,撕下大半張,也遞了過去,而她僅剩小半張餅。

    韓信含淚接過餅,哽噎道:“都給了晚輩,你老吃甚麽?”

    老嫗道:“我飯量小,剩下的盡夠了。”

    韓信早餓得前心貼後心,幾口便把餅吃光了,然後舔一舔嘴唇,問道:“老人家,你天天漂洗絲絮,每日能掙多少錢?”

    “兩個錢。”

    “唉!”韓信長歎一聲,“你老恁大年紀,還掙錢養家。我一七尺男兒,竟連頓飽飯也掙不到,實在慚愧啊!”

    從此,老嫗每到午時都分飯給他。韓信萬分感動,一次跪下謝道:“承老人家看得起,我韓信,但有出頭之日,必重報今日之恩!”

    老嫗頓時生氣:“老身給你飯吃,難道等你迴報麽?一個七尺男兒,自食其力都難,何時才能有出息!”講完竟拎起籃子走了。

    是夜,韓信躺在稻草上無法入睡。白天老嫗的話,使他羞愧無比。他對著明月喊道:“孫臏斷足,乃顯名天下;吳起吮疽,故上下齊心。所謂‘用誌不分,乃疑於神’。我當用心專一啊!”此後,他更加發憤苦讀兵書,自信終有派上用場的時候。他天資聰穎,一目十行,過目不忘。不幾年,就把父親留下的各種兵書,諸如《黃帝陰符經》、《孫子》、《尉繚子》和《司馬法》等等,都爛熟於心了。

    一日清晨,他方習完劍術,踱步出街,偶聞人言:“有好漢在蘄縣舉義,天下將亂。”再看街上氣氛,與前大不相同;決計明日便去從軍……

    “張大叔,晚輩有些不明白,”白龍打斷張屠的話,搶問道:“你老為甚,要從大將軍未發跡時說起?”

    “問得對呢!”張屠讚一句,依舊高聲道,“從他過去,可知現在。大將軍從小受盡磨難,日後當了楚王,專門迴來看望那位漂母,不忘一飯之恩,贈送黃金千斤;對我這個渾帳殺豬的,也未計較。讓我做了巡城中尉,並向部下將士說:‘這是位壯士,若沒他激勵我,我也不會有今日。’嘿嘿,我家祖墳幾時燒了高香?還不是大將軍胸襟廣闊?唯有對那個南昌亭長,隻給了一百錢。大將軍道:‘公,小人也,為德不終。’你想想,大將軍恩怨如此分明,連一飯之恩都終生不忘,對漢王的知遇大德,又怎能背叛呢?”

    劇孟、白龍聽了,覺得確是這麽個道理。

    遠處傳來樵鼓兩聲。茅屋內一片寂靜,屋外夜風唿唿。劇孟忍不住問道:“後來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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