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孟和白龍同乘“飛黃馬”,匆匆向東躦行。

    正是五月天氣,驕陽似火,走得幸苦。這一日,過了澠池、新安,進入河南郡地界。午後時分,來到北邙阪,離洛陽已經不遠了。

    一路上,劇孟已告訴白龍,家住洛陽廣步裏。洛陽是個好地方,自古人稱:“河山擁戴,甲於天下。”東有成皋,西是函穀,北靠邙山,南臨洛河、伊水。西周時,周公命人在此建城,當時叫“成周”。此地民風彪悍,多是殷朝頑民的後裔。後來呂不韋封候於此,食邑十萬戶,才改名為洛陽。漢高祖得了天下,最初定都這裏,數月後才遷至長安。

    當地風氣與別處不同,喜為商賈,不好仕宦。所以,當年蘇秦出門遊說,大困而歸,受到嫂妹、妻子的譏笑。齊國的管仲和鮑叔牙,到這裏賣過魚鹽;鄭國的弦高來洛陽販過耕牛。當地有名的大商人師史,一次出動上百輛車,到各地販賣,賺錢七千萬。被尊為商人鼻祖的白圭,也是洛陽人……

    聽了這些,白龍愈發向往,恨不得當時到家才好。正要再問,洛陽還有甚好處?忽聞背後馬蹄疾響,忙迴頭看時,來路馳來一匹快馬,馬上人一身驛卒裝束,斜背一個藍布包袱,渾身汗濕,連頭也沒有迴,便絕塵而去。

    劇孟頓時一怔,甚麽事這麽急促?

    白龍一碰劇孟,小聲道:“劇哥,不是衝咱們來的罷?”

    劇孟也覺蹊蹺,嘴裏卻道:“也許,不是衝咱們的。”話雖這麽說,但一股不祥湧上心頭,揮之不去。

    二人嘀咕了一陣,繼續趕路,又走了頓飯功夫,已來到洛陽東北角的穀門。但見城牆全用夯土築成,頗為古撲壯觀。行人、車馬進出,絡繹不絕。他們不敢貿然進城,遠遠地下了馬,待看清並無異樣,才隨著人流進城。

    白龍初到洛陽,看甚麽都覺新鮮,不免東張西望。隻見街道寬敞,人來人往;店鋪林立,叫買叫賣,十分熱鬧。劇孟牽著“飛黃馬”,邊走邊告訴白龍:洛陽城乃天子規製,周長三十多裏。城中有北宮、南宮,是周朝的遺跡。西北是濯龍園,景致極好;東邊一個大市場,叫金市,最是繁華不過。劇家有三個鋪子,也都開在那裏。一個布莊,一個糧棧,另一個經營珠寶……

    白龍嘴裏應著,忽見對麵乜乜斜斜走來一個黑衣人——分明是個府衙皂吏,象喝醉了酒,一頭栽在路邊。事出突然,他連忙搶上去;劇孟也緊跟上來。路人也紛紛圍過來,急得亂叫。有人認得劇孟,便道:“好了,好了,劇少俠來了……”

    劇孟顧不得眾人說甚,忙抱起那人,原來是郡衙的小牢子李圯,也是閑常耍子的朋友。急切間,便掐他的人中施救。過了一會,李圯才哼出聲來,睜開眼認出了劇孟。

    “啊……我這是在哪裏?”

    “你剛才暈倒了,可是病了?”劇孟急問。

    “唉!”李圯流下淚來,“是家母病了,我去贖藥。郎中說家母年高病危,須用人參續命,但藥價兩串錢。家裏一貧如洗,哪有這許多錢,隻好把家中唯一值錢的一塊玉當了,也隻當了一百錢……連急帶累,不知怎麽就暈倒了。”

    “何必急成這樣!”劇孟立刻道,“我寫個憑據,你這就去我家布店,取五串錢如何?給令堂贖藥要緊,剩餘的作日常用度。”說完,便向路邊一家燈燭店老板,討了毛筆、竹簡,寫了憑據。

    李圯接過憑據,隻見上寫:“李掌櫃台鑒:請見字付給來人五串錢。”底下有劇孟的畫押;當下喜出望外,道聲“容後再謝”,立時去取錢贖藥。

    圍觀眾人紛紛叫好。劇孟羅圈一揖,謙卑:“諸位過獎了,我與李圯是朋友,原應相助的。”眾人見他謙遜有禮,越發讚他有古孟嚐之風。

    正在這時,人群中一位白發老嫗,癟著嘴道:“劇哥兒,有件事忘了罷?”

    劇孟抬頭一看,原來是東街的孤寡老媳婦,忙笑道:“李媼,去年許你一副棺材本,怎會忘了?今日正好,索性也寫個憑據一發給你,兩串錢可夠?”

    “夠了,夠了!”李媼癟著嘴笑道。

    “喂,老乞婆!”一個挎籃賣花生的小子打趣道:“有了棺材,明日就挺屍升仙罷!”

    “你才挺屍,”李媼一句不讓,“你個蛋黃子沒長全的小子,再胡唚,好大耳瓜打你!”說著便追著去打。

    那小子慌忙躲開。眾人看了都是哄笑。一時間,劇孟寫了憑據交給李媼。李媼眉花眼笑地接了,看了又看,這才千恩萬謝地走了。

    劇孟牽了馬,與白龍繼續迴家。一路上,不時有人與劇孟招唿。一個白發老者道:“哥兒好,老夫人好罷!”一個後生道:“許久不見,這一向去了哪裏?”劇孟一一笑著應答。

    白龍看在眼裏,心中暗讚:劇哥果然是個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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